第74章 偶戏（十五）
暂时没办法去三楼, 旅客们只得转身离开。
一楼的小厢需要按时付费，郭骏虽然运气好成了个有请帖的贵客，但身上却是一毛钱也没有, 众人只得再次回了马人的房间。
吸入过量迷药的马人依旧靠在墙角呼呼大睡。
许蔚在马人身上摸了半天，搜出了满满一兜金豆子。
2粒金豆子就可以续上1小时包厢，这一袋金豆子足够他们在酒肆里夜夜笙歌。
不过旅客们是没这个机会了。
“婚宴会在5小时后正式开始。”郭骏拿出自己的请帖仔细翻看，拿手指点画着重要部分的信息。
鎏金的喜帖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一名贵客可以携带两名侍从进入婚宴。
宋明有些紧张地望着旅客们, 他害怕他们把他扔下。
他指了指墙角的马人，又指了指桌上的请帖。
这家伙身上就没有请帖吗？许蔚猜他是想问这个。
非常可惜的是, 马人只是个来酒肆寻欢作乐的普通宾客, 并不在3楼的宴请名单之内，自然也就没有请帖。
不过宋明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你带宋明和甘甜进婚宴。”许蔚向郭骏颔首。
郭骏对她歪了歪脑袋, 算是问许蔚自己准备怎么办。
许蔚是重要战力, 光凭甘甜带着郭骏和宋明这个拖油瓶对上水女是肯定不行的。
许蔚道：“我到时再想别的办法。”
等婚宴开始，三楼不可能还是像现在这样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不明生物把守着唯一通道楼梯口。
到时候楼上人来人往，想混进去肯定比现在容易得多。
按照请帖上的时间安排, 婚宴会持续整整3个时辰，传闻中的“圣女”只在最后一小时的典礼上露面, 这之前可操作的机会足够多了。
“那封泽呢？”郭骏拿手指沾茶水写下。
许蔚头痛道：“先去找。”
人都还没找到，想这些有什么用？
用了十粒金豆子把包房续到了婚宴开始前, 约定三小时后回来碰头, 众人兵分两
路，各自分散。
因为不放心宋明的办事效率，许蔚这回换上了宋明的袍子，准备和郭骏一起亲自进二楼汤池再搜一圈。
这里所有的客人都是男客，汤池也只有男汤, 许蔚顶着一张小姑娘白嫩嫩的脸，直接被看守拦在了外面。
“这位客人。”看守是一条面无表情的咸鱼，说起话来语调也没什么起伏，“男汤禁止女士进入。”
浓郁的咸鱼气息扑鼻而来，郭骏干笑着屏住了呼吸。
许蔚低垂着头，装出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实则屏住呼吸，恨不得掏出两团棉花把鼻孔塞上。
好好一个灵异恐怖的站点，自从他们进入阵法之后画风就变得奇怪了，这倒也罢了，可这些npc能不能不要这么有味道！
臭着一张脸的许蔚拉着郭骏躲到了拐角洗手台处。
“这么重要的事你俩不早说？”
郭骏望着她，露出了一脸尴尬的神色。
“我没留意……”他在洗手台边上写道。
他实在不是故意的，之前他虽进去搜了两次，可里面的客人长得千奇百怪，他下意识就把性别这块忽略了。
谁知道人家其实卡得这么死。
至于宋明。
宋明一个人在汤池里的时候吓得动也不敢动，呼吸都不敢大声，全程低头帮客户搓背，哪里顾得上去看其他人？
许蔚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算作对郭骏和宋明低下的业务能力的鄙夷。
而后摸出一把剪刀，咔嚓一下将束在脑后的辫子给剪了。
“这……能行吗？”郭骏有些许怀疑。
他一边说许蔚还在一边不停动剪刀，十几岁的包子脸小孩换上了一头刺猬般的短发，确实有了几分男女莫辨的味道。
郭骏觉得，假如他们一开始就知道男汤女士不能进入，许蔚这样做倒也有个七八分的概率混进去。
但那个咸鱼又不是个傻子，十分钟前才见过的小姑娘换个发型他就能给认成是男人？
“没问题。”许蔚言简意赅。
说着她带着郭骏走到汤池门口
，又被咸鱼看守给拦下。
郭骏提心吊胆。
他可是亲眼看过在里面闹事的客人被揍得满头包以后丢出来的。
结果那咸鱼看守只掀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
“男的女的？”
许蔚把头垂得更低，憋粗了嗓音道：“男的。”
“和刚刚那个小丫头长得挺像？”
许蔚没抬头，极流畅地继续：“那是我妹。”
“嗯，好，进去吧。”咸鱼看守大手一挥，收起了横在汤池门口的□□。
“一家人都为圣女服务，你们会有福报的。”它看着许蔚远去的背影，甚至十分慈祥并欣赏地向她点了点头。
郭骏差点脚下一个趔趄。
居然还真被许蔚混进来了。
这咸鱼真的是傻子？
虽说顺利入内，可搜寻进程却并不顺利，两人粗粗转了一圈后依旧没有找到封泽。
汤池里结构十分复杂，公共浴池和私人雅间混合在一起，有些地方可以随意出入，有些却房门紧锁。
“仔细找，所有地方都不要放过。”许蔚侧身避过一旁刚泡完汤的人头大河马，神色又凝重了几分。
一楼之前是她和甘甜找过的，她几乎可以断言，封泽不可能在一楼。
假如二楼也没有，那他就只可能会是在三楼以上，或藏身于某些类似暗间的地方。
无论是哪一种，都说明了他在阵法里的身份不一般。
这是许蔚不愿意见到的。
郭骏和宋明这两个半吊子懂行的刚才在楼下已经合计过，无论是环状进展的时间、虚幻飘渺的婚礼还是这些不人不鬼的宾客，都在彰显着同一件事。
那就是阵法出了问题。
无论是想离开阵法还是进一步探寻问题所在，最要紧的都是在不惊动水女的前提下找到她。
两人在汤池边打着转。
巨大的公共汤池里不时有客人出入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许蔚压低声音。
“我们得进那些锁着的隔间看看。”郭骏比划道。
其
实许蔚觉得封泽会在那些锁了的隔间里的可能性不大。
正如他们在找他一样，他也应该正在找他们。
那些隔间里都是身份比郭骏还要高的圣女的贵宾，在酒肆内可以自由行走，封泽要是成了贵宾肯定一早就来寻他们了，把自己锁起来做什么？
除非……他已经一不小心中了招，忘了自己是谁，逐渐融入阵法构建的世界当中了。
事情似乎正在往越来越坏的方向发展。
许蔚深深皱起眉头。
隔间不能随意进出，要想找人难度很高。
所幸这汤池里温度过高，密闭狭小的隔间如同一间间桑拿房，是以隔间里的贵客们也时不时就要出来透风。
两人在隔间门口的游廊上蹲守了两个多小时，又想了些旁的法子，终于一一确认了隔间内客人的模样。
还是没有。
已经只剩最后一间隔间了，如果封泽还是不在里面……
郭骏整个人身上的气息都已经沉了下去，脸上的神情也惴惴不安。
倒是许蔚没什么表情，仿佛失踪以后生死不知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的队友。
她抬手，轻轻叩了叩眼前的门栏。
屋内原本正响着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听到敲门声，里头的谈笑声顿了顿，接着就像是没有听见似的继续起来。
许蔚又叩了叩门栏。
她的力气本来就大，又加重了手上动作，敲得门扇咣咣作响，屋顶上的墙灰都被震得簌簌落下。
郭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许未来此时的心情也许并没有她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波澜不惊。
隔间门终于被唰啦一下拉开。
弥漫着清淡鲜花沐浴露香气的游廊瞬间被一股浓郁的恶臭席卷。
很难形容那臭气的构成到底是怎样的。
混合着食物发馊的气息、生物排泄物的气息、尸体腐败的气息以及种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诡异味道。
总之郭骏在门被打开的那一刻，立即被几乎凝成实质的恶臭熏得倒退三大步。
……什么叫臭得辣眼睛，他今天算是第一次见识到
了。
他极其勉强地抬头，见许未来不动如山地站在门前。
门内出来的高壮猪头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她居然一点不怵，神情自若地回望过去。
郭骏被许未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佬气质深深地折服了。
许蔚心里其实没有她表现出的那么平静。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兰姨妈。
这汤池里的客人不都是男的吗？
不过硬要说来，阵法中的男人十个里有九个不是奇形怪状就是恶臭袭人，反倒是那些小姐姐，虽然是地位低下的侍从，但起码都是香香软软的美人。
按照这个逻辑，兰姨妈是个男人也不足为奇。
她沉默地看着眼前换了一身浴袍的猪头人，看着它袒胸露乳的上半身，终于确信了这位名为兰秋水的姨妈的的确确是一个男人。
兰姨妈嘶哑的嗓音在走廊里回荡。
“什么事？”
这下倒是有些糟糕了。
许蔚为了确认汤池的包厢中是否有封泽的踪迹，特意去楼下弄了几大盘果盘来，说是酒肆为庆祝圣女大婚单独为楼上的贵客们提供的，以此一间间敲开了包厢的门。
但眼前这间包厢里一看就并非普通客人。
这件包厢非常大，里面摆了一张小几，除了猪头人外还围坐了四个大汉，从他们身上的着装来看，应该都是酒肆的管理人员。
这样一来，许蔚刚才编的那个谎便不能再用，否则极易被它们当场戳破。
“这位客人要求我带他四处转转。”许蔚低头，换了个借口糊弄兰姨妈。
但兰姨妈并没有其他人那么好糊弄。
“是吗？”他的猪鼻子抽动了几下，极近距离地凑到郭骏身前嗅了嗅，“这位贵客，你自己说一说？”
郭骏自然是不能说话的。
许蔚当机立断，从果盘里抓了一把剥好皮了的小青桔猛地塞进郭骏嘴里。
“这位客人现在不方便说话。”许蔚学着之前见过的其他侍从那样冲兰姨妈鞠了个躬。
郭骏非常配
合地鼓着腮帮子嚼桔子。
兰姨妈怀疑的视线从两人身上顺次划过。
直到郭骏急中生智，将怀里的请帖抽出来，直直怼到了兰姨妈的脸上，它这才勉强松口。
“客人请不要擅自打扰其他包厢内的客人。”兰姨妈不悦地警告，“尤其是……”
他的话没说完，似是而非地望了走廊漆黑一片的对面一眼，而后狠狠关上了房门。
总之许蔚二人已经看到了包厢内部的情况，两人憋着气，逃也似的离开了游廊。
“呼——怎么办？”郭骏差点没背过去，好容易远离了那道臭烘烘的游廊，忍不住疯狂地深呼吸。
“去那边看看。”许蔚半眯着眼，望向兰姨妈刚刚看向的那个方向。
酒肆二楼是专供客人休息的，除了汤池就只有一间间休息室，但这里的休息室并不是旅馆那样的客房，房间很小，里面只有矮几和床，有点类似地球上洗浴中心里给客人过夜的那种小间。
休息室的使用时间有限制，眼下还没到入夜能睡觉的时候，一排排休息室里一个人也没有，连灯都没有亮着一盏。
可兰姨妈刚刚看向的分明就是休息室尽头那边。
两人避开走廊上其他侍从的视线，鬼鬼祟祟地往走廊另一边走去。
这半边的走廊很暗，几乎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许蔚和郭骏走了很久，就在他们几乎快要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走出这栋建筑物时，终于抵达了走廊尽头。
他们看见一片光亮。
这是非常奇怪的一片光，雾蒙蒙的，像是蒙着一层毛玻璃，盯着久了，眼前有斑驳闪过。
许蔚伸手去触，摸到了一些硬邦邦的花纹。
顺着花纹一点一点摸索，能感觉到这是一扇门。
这里面是什么地方？
许蔚和郭骏对视一眼，伸手去推那扇门，可却没有推动。
她刚要继续用力，门扇却忽然自己打开了，下一刻，从里面涌出浓郁的水雾，将许蔚眼前都模糊成一片。
一个看起来和现在的许蔚差不多大的少年穿着
浴袍从门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