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人类农场（一）
五天以后。
下班时间结束, 下一个站点正在前方不远处等待着许蔚。
列车渐行渐缓，许蔚整装待发，带着她鼓鼓囊囊的腰包一起离开车厢, 迈步踏进了浓浓的白雾中。
柔和的广播女声如常响起：“亲爱的旅客, 您已抵达站点【人类农场】, 当科技与人性碰撞, 智慧与道德背离, 如何才能做出正确的抉择？倾听杰奎琳女士的声音, 完成杰奎琳女士的心愿，地球列车恭候您的归来。”
科技与人性，杰奎琳。看样子这次是个未来世界？
“人类农场”这四个字, 听起来可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许蔚在浓得快要滴出水来的雾气中穿行，一边侧耳听着广播一边分神对着列车牌戳戳按按。
“赌局模式……赌局模式, 啊, 找到了。”她细长的指尖一顿, 荧光蓝色的半透明屏幕投射在空中，边缘流转的光球显得格外醒目。
赌局模式是列车系统开放给异星观众们的游戏模式之一，观众可以在直播开始后的24h内选定自己看好的一个或多个旅客, 在他们身上下注，选出存活、死亡及本场得分最高的旅客, 压中则双倍甚至多倍退还积分, 压错积分归列车所有。
至于压中后具体能退还多少，就要看你选的这个人赔率如何了。
赔率由列车系统计算得出，貌似是有一个旅客通过的站点数和自身攻击防御力等等数据叠加组成的公式, 许蔚有些记不太清了。
总之她从前的每一场赔率都低得出奇，但即便如此，依旧有大把大把的观众将积分押在她身上。
这个赌局旅客也能参加, 但需要在正式进入站点世界前选择完毕，并且只能看到同场旅客的编号，无法知悉旅客们的真实数据。
——总地来说列车就是不想让旅客好过。
许蔚看了一眼赌局名单。
进入这个世界的旅客居然足足有12人之多，其中6号旅客的赔率低得十分醒目，其余11个则都差不多，显示赔率的折线图在6号上方深深地折了下去，像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
这个人的实力超出其他旅客这么多？这不太科学吧。
许蔚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将自己身上的最后200点积分全部投给了3号——也就是她自己。
……
梁岛的总积分不高也不低，在2000名到2300名左右徘徊，但这不高不低的分数已经足够他在第一公会横着走。
要知道，公开排行榜总共只显示积分排行前3000名的旅客积分，排名3000开外的旅客在榜单上是查无此人的。
然而列车上旅客数目之多难以计量，榜单之上这3000人不过只是冰山一角，故而每一位上榜旅客都能称之为高阶大神，在列车上走到哪儿都有人捧着。
梁岛早已习惯了被彩虹屁包围的生活，故而在许蔚出言不逊折了他的面子之后，他也就分外地气恼。
长得好看又怎么样？脑子不好使那也没辙，他这回就让她看看，第一公会可不是吃素的，等那个家伙进站了，他第一个就要她好看！
她一定想不到，自己有能够探查别人下一个站点世界编号的道具吧？
一会儿看到他，她肯定会很慌张。
毕竟，这可不是列车上的和平世界了。
气哼哼的梁岛双眼如炬地瞪着入站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非常可惜，许蔚踏进站点世界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堵在门旁边的梁岛。
最先落在许蔚眼中的是站点世界的天空——
黑沉沉的，被厚重的铅灰色阴云遮蔽，没有半点阳光。
风很大，凛冽而寒凉，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腐臭气息，大风卷着枯叶和碎纸落在她的脚边。
她低头，入目是一双米白色的运动鞋。
“许老板！”是程晓星。
他屁颠颠地冲到许蔚跟前，一把挤开了一旁蠢蠢欲动的梁岛，像只看到主人后直冲而来疯狂摇尾巴的大狗。
自从进入站点世界，他的特殊能力带来的负面效果又开始作祟，整个人被浓浓的不安全感包裹，心悸腿抖呼吸困难，如今见到许蔚就像见到保护神，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第一公会不公会的。
许蔚冲他点点头，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
她是这个站点的12名旅客中最后一个到的，其他11人分作几拨站在不同位置，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如今大家所处的位置是一条破败不堪的街道，一栋栋钢筋混凝土铸成的巨大高楼安静地伫立在侧，宛若一头头蛰伏的野兽。
灰色的建筑外墙斑驳掉漆，墙面上却随处可见镶嵌其上的电子屏幕，只是大多似乎都已断电。
屏幕上黑漆漆的，什么画面也没有，屏幕周围则缠绕着杂乱的霓虹灯线，在阴沉的白日中不断地闪着光。
街道两旁停满了车——那大概是车吧？外形奇奇怪怪，也没有轮子，但总之必然是某种交通工具。
不知是因为时间尚早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街道上没多少人，偶尔有人走过也都是行色匆匆，这些本地npc的长相打扮与旅客们别无二致，因此并没有多余的视线落在旅客们身上。
这街道有一股十分奇异的，破败与科技感相融合的气息。
许蔚的视线环视一周，停驻在了街道的另一侧。
那个方向是一间大门紧闭的店铺，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人，黑发黑眸，戴着口罩，宽松外套遮盖下的身姿挺拔如松，头上罩着一只巨大的头戴耳机。
见许蔚看他，他扬起下巴，冲她轻轻点了点头。
许蔚见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一旁的梁岛被忽视了个彻底，看着两个戴口罩的人眉来眼去地不知在打什么哑谜，气得差点跳脚。
“大家过来一下，来这里集合。”梁岛横了许蔚一眼，举起右手高声道。
十二名旅客中有五名穿着和他款式差不多的衣服，白蓝条纹外套，胸前别着第一公会特制的金属徽章。
碍于他们人多势众，其他旅客便都依言聚拢了过去。
程晓星这才发现封泽的存在，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你也在？好巧啊！”
封泽依旧和上个站点中一样沉默：“嗯。”
程晓星却并不在意，他已经习惯了封泽这样，竟然能在站点中碰
到旧相识让他很开心，一点也没觉察到这件事有多么的不合乎常理。
“咳咳！”梁岛站在人群中清了清嗓子，警告的视线略过许蔚三人，“大家交流一下现有的信息吧？”
许蔚双手抱臂站在最外围，觉得这人指定是有点毛病。
所有人都刚进站点，除了进站时的广播公告，难道还能有什么别的信息不成？
必然是没有的。
旅客们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最后由梁岛的跟班之一——那天在超市见过的小雀斑带头打破了僵局：“要不、要不，大家先自我介绍一下？”
应和声稀稀拉拉。
如若在场众人都是散兵游勇也便罢了，可第一公会这六个人明显是有组织的，而且公会玩家向来都是奔着本场积分最高位而来，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就是在场所有其他人共同的敌对阵营。
和对手有什么好自我介绍的？
许蔚第一个懒得理他，率先扭头，转身就走。
有这自我介绍的闲工夫还不如搜一搜街道上的线索。
这个站点的广播公告中，重点在于“人类农场”与“杰奎琳”，旅客们从进站到如今都没有进入剧情线内，估计是需要寻找下一步的线索才能触发后续内容。
程晓星和封泽跟在许蔚身后离开旅客团队，其他几位碍于第一公会的面子，到底还是没走，在梁岛咬牙切齿的声音中留了下来。
“许老板。”程晓星有些惴惴不安地凑到许蔚身旁，“他们会不会……”
会不会蓄意报复什么的？
“别想那么多。”许蔚并不在意。
比起这个，她倒是更想知道别的：“程晓星，你觉得哪里可能会有线索？”
适才她已经拉了一个路人问了问“人类农场”这四个字，那路人被这略显惊悚的字面吓到，话也不敢和她多说就摆着手走了。
看来这名儿大概是列车给随便取的，不能拿来当地标建筑物的名字看。
眼前的街面广阔，或高或低的楼宇鳞次栉比，从外部看去并没有什么特殊或醒目的地方。
要找线索，却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程晓星愣了一下，张了张嘴，眼神飘渺地四下里望了望，指了指右侧的小巷：“这边吧？其实我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他有些内疚地摸了摸鼻子，为自己不能派上大用感到不安：“幸运这个能力也不是我能主观控制的……”
“没事。”许蔚安慰道。
她也没指望程晓星的特殊能力能像雷达一样把线索都扫描出来，那样的话他也太逆天了。
总之现在是摸不着头脑，有个方向总比没有好。
小巷子漆黑而幽长，尽头是一栋大门紧锁的院落，巷子里面七零八落地堆着各种东西，墙壁上还糊着各色小广告。
光线太暗，许蔚眯着眼，十分费力地辨别着墙上的字迹。
良久以后，就在许蔚的双眼蓦地一亮的那个瞬间，巷子外的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道惊呼：“哈哈，好的，原来你认识杰奎琳？”
是梁岛的声音。
“你说杰奎琳是你妹妹，你也正在找她？”那声音十分刻意而夸张，像是故意抬高了嗓门说给某些人听的，“那可真是太巧了！”
许蔚眯了眯眼，抬手撕下墙上的某张广告纸，迈步向巷子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