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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第2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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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男人,我不用光明磊落,再说这匕首原本就是用来杀自己的。

    被我刺中的人,基本在一两分钟内倒地,有人惊恐喊,“有毒。”有人怒斥,“贱人。”

    那些黑暗中带着血光的长刀短剑,同时向我一个人挥来。

    拼死抵抗的人,有人用自己的血肉替我挨刀,从未有过的悲愤化成怒气,从未有过的怒气,我大吼,“你们去死!!”我的匕首没有客气,继续朝着想我袭来的人影刺去。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我也不知道谨言、慎行去了哪,拖着我的秦白,又去了哪。好像只是个煞那间,这世间只剩了我一人,我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有一片血红,一片混沌。

    耳边突听见“嗖”地一声,我的世界仿似整个停顿了下来,成了一幅禁止的画面。一支幽黑泛着寒光的羽箭撕裂了所有的混沌,所有的嘶喊,所有的挣扎,直直的想我奔了过来。

    我本能的倒退,大步大步的后退,但是来不及了,

    一道银白的光划过天际,从天地血红中,从黑暗的苍穹,从冲天的火焰中,划过。擦着我的脸庞,贴着我的散发,密密实实的温热喷溅到我的脸上。

    那一霎那我似乎听见利刃穿过人体发出沉闷与清脆混杂的声音。但那只是个恍惚,因为我身边到处是这种声音,到处是飞溅的鲜血。

    所以当一张在血红的世界中泛着莹莹光芒的大手伸到了我的面前的时候,我没有多想,

    没有任何犹豫的将自己的手向这张大手伸了过去。宽大的手掌,火热的包裹住了我的全部。

    那手传递着他的体温,太阳之火一般的炽热。他将我一把提起,侧坐在马上,他双臂成了半圆,我靠在他的胸膛,悠长的呼了口气。

    “对不起,来晚了。”

    我松懈了全部神经,如泥一般靠着,已经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地道,“谨言、慎行、秦白,还有,还有,救他们、救他们。”

    他紧紧双臂如夹子一般,将我夹住,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在这世上,在场战争中,此时此刻,我这个人,我的生死根本就是沧海一粟,我手中能握住的还有什么?对这个大世界来说,个人都是渺小再渺小,都是无微不足道的尘埃。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可以把握得住的东西?

    他简单说了一句,“知道了。”便紧勒缰绳,马儿嘶鸣,前蹄腾空,我整个人等于完全倒在了他的身上,随即马儿放平了蹄子,开始狂奔。

    我睁着眼睛,看着那些向他涌来的人海,靠在他怀里看着他手起刀落,犹如切菜一般,将准备靠近他的人切成两截。

    头颅、断臂、残身在我们马前飞舞,温热黏腻的鲜血,四处喷溅。

    他问,“你有没有受伤?”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有没有哪里觉得疼?”

    “不知道。”

    “怕不怕?”

    “不怕。”

    他突然哈哈大笑,“我以为你还会说一句不知道。不错不错看来清醒的很,一点没糊涂。”他纵声大笑,一边挥舞着长刀,一边大吼,“赵栯在此,尔等鼠辈,要活命的还不速速回避。”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这句豪言一出,果然见得前面挡住去路的人群迅速散开。当然也有不怕死的,但是都被赵栯的护卫和他自己迅速消灭。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冲杀,感受着惨叫,感受着刀剑相碰声,感受着喊杀,感受着马蹄轰鸣,感受着夹杂着火苗的风,感受着焦糊的气味,还有那些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这就是战场。你死我活的战场。

    我不止一次经历过的战场,但是这一次让我真正的认识到了他的残酷。可能因为死亡近在眼前,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的死去。他们完全可以自己逃脱。可是他们没有。他们为了我一个个的死去。

    如果我更强一些,这些鲜活的生命也许就不会死。悲愤与激昂在心中同时迸裂。如果我自己够强,何至于让这些年轻的生命为我而亡。

    我太懦弱,太心软。如果是赵栯刚刚在大帐里是不是就会一刀结束了徐彻的性命,取其首级。那么这仗估计也就不会再打下去。那么为我死去的这些人,是不是有可能就不会死?

    因为心中波澜狂涌,整个人开始颤抖,悔恨。恨自己,为什么不再凶狠,为什么不再决绝一些。

    此时的赵栯已经纵马驰骋,带着我出了徐彻的军营。朝着自己的军营奔去。此时正是黎明和暗夜的交接,整支队伍,仅靠着火炬照亮归路。身后是火光冲天的敌营,远处点点星光,那是赵栯的营地。

    耳边只剩了马蹄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赵栯问,“是不是觉得冷?”

    “我在恨我自己。”

    “我也在恨我自己。”

    我抿嘴,没再说话。

    他说,“我被人绊住了。”

    我猛然按住他那双紧勒缰绳的手,“什么都没发生。随他们去。”

    “我怎么能?你在前面为我拼命,他们在后面使刀子!我怎么能!”

    “你必须能。再说我好好的。”

    他怒吼,“你这叫好好的?”

    我用极冷静的语气说,“我没有事。”

    赵栯安静了下来,我看着他将高傲的脑袋仰起,仰起,盯着墨色的夜空,不知道在看什么。我知道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心中的正在经历着如我刚才一样的波澜狂涌。他是个血性男儿,他的波澜只会比我更高更为激烈。

    临到军营,赵栯脱下披风,将我整个人裹了起来。耳边听见有士兵喊,“是将军,将军回来了。快开营门。”

    进了军营,赵栯一路直奔自己的营帐。我听见老大和老四说话的声音,赵栯将我抱着递给老大,自己下了马,又将我接了过去。隔着披风我只能通过烛火判断,他抱着我进了营帐。

    郭月容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那声音好像极为惊讶与恐惧,“将军。”

    赵栯冷冷的说了句,“出去。”

    郭月容又说,“将军,你的……”

    赵栯大吼,“出去。”

    郭月容一阵女子特有轻盈的脚步声快速的离去。

    赵栯将蒙住我的披风揭开,我长长的透了口气。

    进了屋子,烛火通明,他鼻尖几乎贴在我的鼻尖上,一张浓烈英俊的大脸近在咫尺。我不在的向后缩,他一把抱住我的头,将我使劲往他怀里按,“这是最后一次,你为我做什么。以后一切都交给我。”

    我极淡的“嗯”了一声。

    赵栯松开我,帮我脱去身上的铠甲,衣服一层层的脱掉,一直脱到里衣,发现血都是从外向里渗的,这才放心。

    随即立刻,命令人抬水进来,给我沐浴更衣。他受不了我身上太重的血腥味。

    我正准备张口问,那三个小子现在情况如何,就看见他无意一转身,我的泪水没有任何阻碍的流了下来。

    那支原本应该射向我的黑羽箭此时插在他的背后的肩头。箭羽已经折断,只剩了一支光秃秃黑色的箭杆斜插在他的后肩。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鲜红的血依旧顺着那箭杆插入的部位,滴落而下。银色鳞甲,整个背后全是血。

    我终于明白,当他想我扑过来的时候,那飞溅出的温热是谁的热血,那利刃穿过人体发出沉闷而清脆的声音又是属于谁的。

    当时我看见一束银白的光,那应该是他逼不得已在众目之下动用的了凡宫的轻功被飞奔到我跟前,用身体替我挡下了这一箭。

    “军医呢?怎么还不来?”

    赵栯茫然看我,大约是看见了我脸上的泪,把他惊着了,“怎么回事?是不是哪里疼?内伤?”

    我按住他的双臂,“你别动了。坐下。”

    我将他转过身去,他起先不愿意,我说,“我已经看见了。”他才老老实实的背对着我坐下,我将他的铠甲一件件脱去。

    老大也正好带着军医来到营帐。进来前,老大还谨慎的问了一句,能否进来。

    赵栯看了一眼我,我觉得这时候我已经没有耐心再穿衣服,贴好面具再唤军医进来。所以我压低嗓音,主动将人喊了进来。

    军医看见我一个全身浴血,陌生的女子坐在赵栯内帐中,明显神色有些不对劲。

    我冷然道:“速速给将军看伤,其余的你若敢多言,割了你的舌头再放你出去。”

    那军医立刻头如捣蒜。此时的赵栯光着上身,整个脊背都是血。幽黑的箭杆深深刺入左肩膀。

    军医当即决定立刻拔箭。

    以前跟着赵栯的队伍,学过一些粗浅的外伤处理,看过一些医书,知道这深入肌肉骨髓的箭拔出时的疼痛,我见过不知道多少人,拔箭时直接疼晕过去。我自己差点因为拔箭丢了一条命。

    军医正好没有带帮手,我有些生疏的帮他搭把手。清理伤口,清理血迹,消毒。但是出血一直没有停止,缓缓的从幽黑的伤口往外流。

    赵栯笑着说,“一会你来拔箭,正好拿我练练手,许久不练,手都生疏了吧。”

    我心里难受,“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笑我。”

    他嘿嘿坏笑了两声,“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说真的,看你这样心疼,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拿还顾得上疼。”

    “闭嘴!”我斥。

    赵顺已经习惯了我与赵栯交流的方式,但是那名可怜的军医被吓了一跳,那双拿住箭杆,正在撒止血药的手,剧烈的抖了一下。

    赵栯疼的咧了咧最,我继续跟进,“活该。”

    赵栯继续接着笑,军医又抖了抖,赵顺拍了拍军医的肩膀,“兄弟稳着点。要不要给你找东西把耳朵堵起来?”

    那军医道:“好好好。那就麻烦小将军了。”

    我凶巴巴的对那军医道:“心不静,何以为医?”

    那军医对我频频点头。我睥睨冷言,“你磨磨蹭蹭到现在,在忙什么?将军有多少血被你这么浪费?拔箭!”

    我走到赵栯面前,握住他的手,看着他。

    他只是对我笑。我看着他背后站着的军医和赵顺,对他们俩点了点头。

    赵顺按住赵栯的肩膀,军医一手拿着止血的棉布,一手握住几乎没入肩头的箭杆。

    我说:“拔。”

    只听“噗”地一声,一道血红飞溅而出。赵栯的全身瞬间绷紧,原本我按住他的双手,反被他按住。不过他的力度并不大,我并不觉得疼,只能感觉他手在剧烈的抖了抖,但是很快归为平静。

    他松开我,我看着他一脸的汗,赶忙拿了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汗。我难得细心体贴的,拿着帕子,一点一点的帮他蘸了,他突然捂住我的手,火热热的,有些苍白的脸色,一双漆黑明烈的眸子,直直的盯着我。那眼睛里写的什么,我是知道的,拥有,渴望,爱慕,混在在一起,成了一杯足矣让人彻底迷醉的酒。

    我抽回自己的手,简单的对他说了句,“别闹。”然后绕到他身后,看看伤口的情况。

    还好,还好,出血已经被止住,军医正在给赵栯包扎伤口。

    一切忙完了,赵顺带军医离开,临走前,我叫住军医,“将军和我都没有受伤,你来只是因为我受惊过度,其余的你什么都没看见。”

    那军医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赵栯,连忙称是,被赵顺带了下去。

    这时候外面送热水的人也将热水打好。

    赵栯说,“你这一头一脸的血腥味,快洗洗。”

    我说,“我要冲一下,用浴桶估计三桶水都洗不干净。”

    赵栯立刻自告奋勇,光着脊梁把我拖到浴桶边,“来来,我帮你。”

    我现在这个鬼样子,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只穿了亵衣亵裤,让他拿着小水盆,从浴桶里舀水先是冲头,冲了半桶水,才算把头发洗干净。又用了半水桶的水,才把身上的血迹洗干净。但是身上还是一股子血腥味。

    赵栯又叫人抬了一浴桶的水进来,他老老实实的回避,我才放心脱了身上最后的底线,跳进浴桶,几乎用了一整块胰子感觉才彻底洗干净。

    赵栯小心翼翼的将我的干净衣服递进来,我穿戴好,神清气爽对他说,“再叫人打桶水来。”

    “做什么?”

    “奴家来伺候一下大将军沐浴。”

    赵栯差点没乐晕过去,几乎是跳着脚,出去叫人再打水进来。

    等水打来了,几下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自己乖巧的跳进浴桶里。一副求宠爱,求怜爱的表情。

    我拿着棉布,捋起袖子,对他说,“出了那么多血,光擦是擦不干净的。一夜你也出了不少汗。后背的伤不能沾水,我来帮你洗,剩下的你自己决绝。”

    人家好委屈的说,“就这样?”

    我答:“就这样。”然后拔高嗓音道:“你有意见?”

    人家更为委屈的说,“没有,没有。”

    我笑了掐了他的手臂。他嗷的叫了一嗓子。

    我气:“刚才拔箭也没见你哼一下,你做戏给谁看?”然后我蘸着水,帮他把整个后背擦洗了一遍。

    赵栯开始哼哼唧唧,似乎很享受的样子,是不是的还消魂的哼几下。我也懒得管他,让他自己yy去。只不过我将他背后的血迹彻底擦洗干净,露出他原本的皮肤,后背上一道道交错狰狞的肉红色,或凸起,或凹下的伤痕把我给吓着了。

    然后我又到他身前,埋头看他整个胸前腹部两肋,全是和后背一样的伤。心里顿时又觉得有些难过,眼圈子红了红。抬手摸了摸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口,赵栯笑着说,“你看都好了,没什么。我身体好,还有师父的内功护着,长期调息。伤口好的比一般人快。”

    我转过头去,悄然拭去眼角的湿润,“身体好怎么还会吐血?”

    赵栯笑着的表情怔了怔,“哪个王八羔子告诉你的?那还不是被你气的。”

    我也懒得再和他说什么。将棉布交给他,背过身去,走到烛光下,对着他的盔甲,再一次贴上那层面具,梳理好头发。

    赵栯也已经洗好了穿好衣服,走到我跟前,握住我的手,“天亮了,那边还乱着,这一战必胜。谢谢你。”

    我说,“前锋用你自己的人,叫那帮小子去冲,你不要去了。也没必要去。昨晚你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做过了。至于真定王和郭家人,暂时留着,收拾残局的时候再派。让他们知道,你并不靠他们。他们也只配给你提鞋。徐彻那边最好留一两支队伍,等着他们去收拾,让他们吃点苦头。以后也就乖了。我看郭家人还算沉稳,要打一打真定王那边人的气势。一帮有勇无谋的土包子。”

    赵栯笑道:“夫人所言甚是,如此为夫就全依夫人所定计策行事。”

    我恶俗的瞪了他一眼,他丝毫不觉,继续道:“我今天还要杀一个人。”

    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算了。以后再说吧。和为贵。毕竟你现在还好靠他们撑场子。”

    赵栯拍了拍我的肩,“妇人之仁,和你说过多少遍,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软。你别忘了人家差点害死你。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我默然。权利这场战斗里,没有和,只有你死,我活。

    日出,太阳高挂。辰时初,战鼓雷动。时隔多年,我再一次帮赵栯穿戴盔甲,再一次给他戴上红缨头盔。

    外帐有人高喊,升帐,他握握我的手,对我宛然一笑,凛冽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他没说话,我拉着他说,“不要再上战场了拼命了。答应我。”他的唇角颇为得意的扬起,粗糙的大手轻抚了我的脸颊,“我中一箭,就能让你对我好些,那我一定要上战场,争取多中几箭,多受点伤,那你是不是会对我更好些?”

    我叹了口气,“不要把自己的性命当儿戏,你的性命很值钱。你要想想,你若重伤,你若死了,那些人会怎么对待我,你的属下将何去何从。你要想想,多少人会因你而死,请你务必要以自己为重,记得,我还得靠着你收赋税,收田租。”

    “就这些?”

    我笑:“你还想什么?”

    他也笑了,“没什么。我懂你的意思。我听你的,万不得,我不上阵便是。”

    这回轮到我摸了摸他的头,“乖。”

    他咧着嘴笑,随即凛然一声,“都到了吗?”

    外帐中早已按照官职级别站满了将官。

    赵栯昂头挺胸走出内帐,我觉得对于今天这一仗,我的任务全部完成,可以安心的睡大觉去了。

    躺在他的行军床上,耳边听着他一道道军令颁出,没有丝毫的犹豫不决,没有丝毫的优柔寡断,每一道军令犹如一支支插入敌人要害的利剑,清醒准确,狠绝。

    他所做的布置,与我和他说的那些一摸一样。前锋由老大赵顺老大张山领兵出征,领兵一万五人马正面冲击敌营。老三赵诚,老五张羽领兵一万,每人领五千人马侧面插入敌营。随即他给真定王的三万人马,安排到了第二攻击上。将郭氏率领的一万多人马安排去了封死敌军的退路上。

    前锋是死亡率极高的第一攻击梯队,原本真定王和郭氏可能都以为赵栯绝对不愿意用自己的亲兵做前锋,谁不想在几方合作的阵营里最大可能的保护自己的势力。结果赵栯却做了让他们绝想不到的决定,所以当军令发布完毕,真定赵氏和郭氏没有人提出疑义。

    个人领命出了营帐,赵栯回到内帐,见我躺着,又轻步出了内帐。

    等他出了内帐,我才彻底的放松睡着。

    赵栯和赵玄第一次正面交锋,经过我一晚上的奋力使坏,赵栯没有任何悬念的全胜。帅旗被毁,主帅一夜昏迷不醒,第二天刚刚醒来,说话还不利索,赵栯的前锋就已经冲进了军营。

    当赵栯的前锋势如破竹,所向披靡的时刻,也就是徐彻的军队兵败如山倒的时刻。两个时刻交汇在一起。整个北地真定,尘土、血腥、冲杀、惨叫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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