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第186章
他抱住我,“我偶尔发发牢骚都不给吗?”
我恶狠狠的瞪他一眼,“这个势头一定要消灭在萌芽。一旦给你芽儿发起来,那你真要卷铺盖滚蛋了。”
他挠了挠头,很贴心的给我将云笛挂回脖子,“我没那么小气。”
我笑着抱住他,“我知道,我也是故意逗你玩的。”
两个人说说笑笑到了子时,城里太萧条也没人放鞭炮什么的。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安静的过年。就算去年在山上,至少和灵铃还放了烟花什么的。
没事做,只能两个人搂着睡觉。
只要赵栯在我身边我就能睡的特别踏实,我想这应该是心理作用。因为长期的陪伴。所以夜里他突然捂住我的嘴,我居然没有立刻清醒,还迷迷糊糊的问他一句“怎么了?”
他使劲摇了摇我,我才睁开眼睛,看见他两个眼珠瞪的滚圆,雪亮雪亮的。他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屋顶。
我立马明白,用力点了点头。他这边刚踮着脚尖,摸到长刀,一片寒光闪过,目标直指床榻上。此时他已经起身,而我还在床上。
只见他一个飞身,长刀在我面前划过,叮呤当啷,应是暗器全部被弹开。既然暗器没伤到我们,刺杀的人立刻来明的,大约有七八个人齐齐破窗、破门而入,将赵栯团团围住。因为避嫌,我们的院子和徐彻那帮人的院子隔得比较远,因为赵栯相信他的亲卫和隐卫。我们确实大意了,给一半侍卫放了假,让他们回军营里过年休息。
这帮人一定是几日观察和预谋,才能发现今晚可以下手。如果赵栯今晚真的喝多了,那么我们俩真的会死在一起。可惜,可惜。他从来都不是贪杯的人。可惜,可惜。这帮人根本不知道他的老底。在外面他隐匿自己的功夫,在家里,那无非就是关门打狗而已。
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他。但是,我却是他的软肋。我一个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帮人很聪明,两个对付我,其余的围住赵栯。
因为没有灯火,屋子里的环境我最熟悉。所以当两把明晃晃的刀向我砍来,我是东躲西藏,床底也钻了,柜子角也躲了。瘦小,也有瘦小的好处,灵活。
赵栯发出怒吼,但是他的长刀太长,在屋里根本伸展不开,所以他一个飞身拽住我出跑进了院子。
屋外正下着雪,气温大概有零下十度。我们俩只穿着单衣,还光着脚。他紧紧的搂住我,只用一只手御敌。我大声呼喊,“快来人,秦白,赵顺,快来!!”
七八个人开始放弃攻击赵栯,目标一齐对付我。他们的剑毫不客气的刺向我,赵栯抱着我躲开,但是我的手臂和腰上还是被划了几个口子。
我突然发现口中突然开始默念一串我听不懂的字音。瞬间,他的身体发出一束让我无法直视的白光,此刻那些人彻底的惊恐,“了凡宫。”
但是已经迟了。只见赵栯直接扔了手里的长刀,舒展双臂,双手如仙人摘星,伸出食指快速的点在这七八个人的后脑。
好像只是一个瞬间,刺客们,没发出一声,睁着惊恐的眼睛,全部倒地。
他抱住我,进屋,帮我看了伤势。这时候侍卫和徐彻他们才赶了过来。衣着不整,有的光着脚,有的光着上身。但是手里的家伙一个不少。
我知道我这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看赵栯的样子,我感觉我快死了。
这帮人是军人,所以很快的最好的止血药绷带什么的被送到我赵栯面前。徐彻先是禀报,今晚的侍卫已经全部殉职。这点我是想象到了,但是听了之后还是觉得莫名的悲哀。随后徐彻又问,外面的人怎么处理。赵栯淡淡的说,“关进乌塔第七层,灭门。十日内找到主谋,灭三族。”
我诧异到极点,他居然知道乌塔第七层。这些灭门一灭族的话怎么从他口中说出居然这么轻巧。
我握住他的手,“放过妇女孩子。”
赵栯问,“他们可曾放过你?”
我沉默了。他挥挥手,徐彻领着人出了屋子。
“即便你现在军权在手,那也只是军法可由你做主。你这样杀人全家,灭人三族。难道不用过廷尉会审定罪?你这样会落人口舌,现在你位高权重没人敢说什么,但是以后可能就是杀你的众多罪状里其中一条。”
“小冬。你能不能多想想自己?”
他这话明显是带着愠怒说出来的。
“你怎么会以为,我会傻到明目张胆穿着军甲去做这些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为我担心。我心里很是欣慰。但是,小冬,你多想想你自己好不好?”
我没再说话。看来我是闲操心了。
等帮我清理好伤口他对我说,“你能不能想一个地方,安全的。”
我说,“我相信你,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
他摇了摇头,“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不放心。你看到了,那些人的目标是你,不是我。还有,你不顾生死,不顾我,去保护人家,但是你自己却成了靶子,你如何想?”
我笑了笑,“我只做自己该做的,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是别人的事。”
赵栯叹了口气,“很多话我不想说的太明白。小冬,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我取而代之。抛开家仇不算,你救的人可能就是我最大的敌人。他不行了,他儿子还会继续和我对着干。你这是在我背后捅刀子。今天这把刀子捅了你,明天可能就是我,后天也许就是我们儿子。后患无穷,你懂吗?你知道吗?你明白吗?我们现在不是开商行,开酒楼,和气生财。现在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话里的意思,我全明白。但是我相信如临和同归,他们不会。
所以这一刻,我继续选择沉默。
可能是因为我受伤他的懊恼,可能是因为我沉默他的恼怒,他抬起一掌,将好好的红木案几给劈了。木头茬子插进了他的手掌,鲜血淋漓。
我说,“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些,你就把屋里的东西都劈了。”
他凶巴巴的瞪了我,给我裹上衣服,寒风凛冽,骑上马带我在寂静的夜路上狂奔。
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但是我能体会他现在心中的波涛翻涌。没有办法,还是那句话,这世上我能守护的东西越来越少,所以我一定要尽力守护。
我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将我送到了一座在汉梁面积最大最为奢华的了凡宗庙。半夜里,宗庙大门紧闭,赵栯从我脖子里掏出云笛,吹响。
大门很快被打开。佟宴青站在门口,看赵栯抱着我,一脸不解。
赵栯主动说,“宫主,今晚有人闯进宅院,欲刺杀于我。内子受了牵连。”
佟宴青面容波澜不惊,依旧如一尊佛立在门口。并未说话。但是目光从我的脸上扫过。
赵栯又说,“如今城内只有宫主这里最为安全,所以在下请宫主收留内子。待城内消停了,我再来接人。”
佟宴青微微笑了笑,然后转身走了。跟在他身后的随从将我和赵栯领进了宗庙内。绕过烟雾缭绕祖师爷与玄鸟的神像,便是一条曲径通幽的小径,穿过一个被大雪冰封的园子,和三条游廊到达一座像是庙宇的宫殿。
佟宴青站在宫殿门口,到这里,那些随从停下了脚步。佟宴青自己领着我们进入宫殿其内。
佟宴青将我们俩领着上了两层楼,带进一个房间。应该是间客房,很干净,但是没有人气。冷冰冰的。
佟宴青说,“就住着吧。一会让人给你送来炭火。这里殿内我独居,不会有人来打搅。恐怕你要寂寞一阵子了。”
赵栯将我放到榻上,给佟宴青跪下谢恩。佟宴青道:“你是不是用了内功?”
赵栯点头。
佟宴青又问,“你既然用了内功,却为何还会让人伤了她?”
赵栯回,“原本不想。因为师父的话徒儿时刻记在心里。但是今□□不得已。”
佟宴青愠怒,“迂腐!”随后便走了。
赵栯摸了摸我的发,“只有这里最安全。”
我颔首,笑着问他,“你又不担心了?”
赵栯瞪了我一眼,“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我笑了,“你也是。好好保护好自己。打仗,大家都是来明的。现在都是玩阴的。这帮人从生出来就是阴谋诡计里滚大的,你行吗?”
赵栯咧了咧嘴,“我也没想和这帮人玩。我有办法对付他们。”
我道,“不要过于自信。”
他道:“知道了。你放心吧。好好养伤,等我收拾完这帮人就来接你。”
我这时候才突然想起雪球,赶忙对赵栯说,“帮我把雪球带来,再给我多拿点书,笔墨。”
赵栯叹了气,“等你伤好了再说吧。你别忘记了你手臂上有两个五寸长的口子。”
完蛋了,按佟宴青的话说,我真的要在这寂寞死了。
赵栯将我安顿好,下楼去和佟宴青告别。我寂寞的捂在被子里,心想这回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睡觉了。因为楼下住这一位真正的大神。
没过一会,有人给我端来了火盆和上好的银碳。又没过一会,有人给我送来了雪球一只,书一箱子,笔墨纸砚一盒,零食一篓,上好的梅子酒四坛。衣物起居用品两厢。
这一夜,我根本没睡。光看着人往我屋子抬东西。
等天亮了,才刚刚消停,又有人敲门,有人给送来食盒,打开食盒,一碗热腾腾的饺子,一碟用面捏的小乌龟,小鱼,小雪球。和当年他在宛城给我捏的一样。我笑呵呵的将东西全部塞进肚子里,手脚都暖和了。
搂着雪球好好的补了一觉。
佟宴青如他所言,三天我都没见到这个人的人影。不过每天都有人给我端药送吃的。皮外伤好的很快,但是第四天伤口开始痒的难受。不敢抓,怕留下疤痕。又忍不住,只能不停的抹药膏。药膏清亮亮的,能暂时止痒。
谁知道我给腰上的刀口上药时,门一开,佟宴青突然就出现在我面前。他也愣住,我也愣住。雪球没愣住,喵喵叫了几嗓子,我才赶忙用被子捂住伤口。
佟宴青却朝我走了过来,移开我的手,和遮羞的被子,第一次查看我的伤口。他说,“你伤口是不是很痒?”
我立刻点头,忙不迭的说,“快好了。所以痒的难受。”
佟宴青叱了一声,“赵栯愚钝,刀上淬了毒,他居然不知道!”
一句话说的我心里拔凉拔凉的,我立刻问,“我要死了?”
佟宴青温凉的手轻轻触摸了我的伤口,那是一种像是过电一样让人颤栗的感觉。
他说,“问题不大,不过你要吃点苦。一会我派人将赵栯叫来。要让他知道自己的疏忽。”
我忙拉住佟宴青,“不要,不要。他烦心事已经够多了。我不要再去给他添麻烦。”
佟宴青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终究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又查看了我其他的伤口,问题一样,痒的难受,“慢性毒药。现在是刚刚开始。如果以为是因为伤口长好了,发痒,那就错了。伤口会越来越痒,痒到自己没法控制抓挠。伤口的面积会越来越大,直到皮肉溃烂,全身溃烂。”
他说的这一切都不是主要的,我问了他一句,“你感觉到了?”
他点头。
“那我受伤你也感觉到了?”
他继续点头,“因为我知道你和赵栯在一起,我不便做什么。不光是他,还有你自己都把自己当成了他的人。我还能做什么?”
随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一会你会受点罪。但是他总算是做对一件事,把你送到我这来。”
他转身离去,我心里想着他说过的话,不太好受。但是又能怎么办?
过了一会他手里拿了一个黑色的瓮罐,然后将门关上,“其实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他来。”
我继续摇头。不同意。
佟宴青道:“据我所知,你的伤口腿上,身上,手臂上都有伤。你至少要露出伤口来。因为我要用蛊虫将你伤口和已经到体内的毒都吸出来。所以可能最好的办法你要脱光衣裳。”
这一刻,我犹豫了。
佟宴青明显知道了我的犹豫,所以又开口问我,“你想好了,要不要叫他来?”
我问,“会不会很疼?”
佟宴青很肯定的答复我,“是的。你想想虫子啃噬你的血肉是什么感觉。”
我直接答复佟宴青,“不要他来。”
佟宴青笑了,“看来你真的在乎他。”
我也笑了,“一个人痛苦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拉一个?”
佟宴青道:“那我呢?”
我没说话,低下头去专心解开衣服,解开伤口上的绷带。佟宴青也没再说话,打开了那只黑色的瓮罐。
还好胸口和大腿没伤,小裹胸和小内内都还能穿着。
脱完了,平静的躺着,佟宴青双腿盘坐,口中念了一串符咒,这时候他说,“会很疼。”
我笑着问,“那你会不会也觉得疼?”
他说,“我可以断了和你所有的牵挂。”
我说,“断了吧。万一你疼的受不了,我就更倒霉了。”
他说,“这时候还有心思说笑的估计也只有你了。放心我不会因小失大的。”
说完,他开始用手驱动瓮罐里的蛊虫。我看着罐子里冒出一团黑色的烟雾。雪球嗷嗷的乱叫唤。我对雪球吼道:“闭嘴。”雪球安静了,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我看。
随着佟宴青的驱使那团黑色的烟雾慢慢散开的移向我。我觉得有些害怕,还是把眼睛闭上,明显的掩耳盗铃。
伤口先是有些麻,随后开始疼。像是无数的锯齿在撕扯。佟宴青给我盖上被子,说要疼上三个时辰才能将伤口上的毒清理干净。
安静了一会,我觉得不光是伤口,好像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被锯齿拉扯,撕咬。
佟宴青说,“我和你说个故事,耐心的听,会缓解疼痛。”
我觉得我艰难的开口,“转移目标。”
佟宴青问,“这是你来的地方说的话?”
“是的。”
“我和你说一个我小时候的故事。我想以前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你。”
“嗯。你的话一直很少。”
他笑了取下了那乌金玄鸟面具,开始对我侃侃而谈,“小时候我为自己的长相烦恼过。因为所有见过我的人都觉得我像小女孩。”
虽然我疼的呼吸困难,但是我还是笑出了声。
“我娘也愁,她觉得小男孩长的漂亮确实不好。”
我问,“为什么?”
“被人看不起啊。我们家怎么说也算的上是富户,有点名望,家里人口多,惦记着家产的人也多。我父亲是长房,我是长孙。你说会有多少人笑话我。后来我一生气,给自己做了个面具,成天戴着。”
我道:“我那一世历史上有个人和你很像。也是因为长的太漂亮,总是被人笑话,所以也给自己做了个狰狞的面具,成天戴着。”
佟宴青道:“不过后来随着我慢慢长大,容貌也慢慢的变了,终于也没人再笑话我。但是我却被很多女孩子惦记上了。”
我再一次笑出了声。
“我当时觉得不胜其烦。后来妹妹出生了,娘走了。父亲又续了弦。我当时心情很不好。所有来找我的女孩子,全被我赶走了,当是我也没这个心。我觉得这世上,我只有妹妹一个亲人。再后来,父亲又有了孩子,后娘虽然待我和妹妹很好,但是那种迫于父亲和我母亲的家族的势力才对我和妹妹的友善,我和妹妹宁可不要。妹妹身体很不好,家里请了个游医,说要带着妹妹吃百家饭,行万里路也许能好。恰好当时我也不想在住在家里。索性就正大光明的找父亲要了钱,带着妹妹离了家。”
此时的我只能听,不能开口说话,没有力气。因为太疼了。所以我只能用眼睛看着他,尽量耐心的听他诉说。我希望他和我说的故事很精彩,精彩的确实能让我分散小虫子带给我的痛苦。
他说到这,问我,“是不是很疼?我不能给你止痛,我的内力会杀了这些蛊虫。”
我微微点了点头。我心里当然知道,但凡他有办法也不会让我这么疼。
“我带着妹妹游山玩水那几年是我到目前为止,最快乐的时光。有一回在江南,我带着妹妹坐船,欣赏湖光山色。同船有一对小夫妻。男的长的很一般,女的却很漂亮。漂亮的让我在心里想一直看着她,眼睛却只敢看着船外的风景。其实具体让我说那女子到底长什么样,我也说不清。我想那是我第一次对女子有了感觉。当是心里还有些愤愤,这么漂亮的女子怎么会嫁给看上去如此平庸的男人。”
我心里笑了,原来佟宴青也有世俗的时候。
“那对夫妻很喜欢子衿,逗子衿说话,还给子衿零食吃。子衿的身体不能乱吃东西,但是她偏偏就喜欢吃零食。所以别人,她就接着。我不让她吃,她就和我闹。我和她说了很多道理,她就是不听。别人不知道,以为我这个哥哥太严厉,对自己的妹妹太苛刻。所以有人看不过就上来说我。这时候那女子将子衿拉了过去,逗她,哄她,将她抱在怀里,将我之前的话又通过的口说了一遍。这下子衿听了,不闹腾了。还乖乖的将零食还给了人家。人家帮了我,我自然要谢谢人家。我走过去,给那对夫妻行礼致谢。那女子起身还礼。但是那男的却坐着还礼。那男子对我很客气的说,‘失礼了,我腿不行。’随后他掀开袍子,敲了敲自己的腿,我听见木头的声音。我心里诧异之极。实在不明白,这样的女子,为什么会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心里大感可惜了。”
我微弱的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个问题。一船人估计都在想这个问题。那女子对她夫君相当体贴,男子也很坦然的接受妻子的照顾,丝毫也没有不安与维诺。其实两个人肯定能发觉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但是两个人却好像毫无察觉,恩恩爱爱,说说笑笑,谈笑风生。下船的时候,我特地留意,那女子窈窕的身影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夫君。我当时真是觉得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最近我又把这件事从脑子里翻了出来,然后我觉得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