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147章
大约走了大半个时辰,隐约能听见淙淙流水声,顺着碎石铺成的小径,穿过一片密集的树林,展现在我眼前一条宽阔湍急的河流。暗夜中,月光倾洒在河面上,粼粼波光,如同撒了一层流动着的碎银。
欢颜指着东边的方向,“你看那就是雪山,是了凡宫的神山。历代了凡宫宫主都是在那座雪山上羽化成仙。”
我顺着欢颜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高耸几座联排巍峨的雪山在月光下闪现着幽兰色晶莹的光芒。
“美吧?”欢颜问我。
“每一代宫主,都会在那山上羽化?”我答非所问。
欢颜扭头看我,“是啊。那是了凡宫的神山。说是第一代创教的宫主,就是在那雪山上参透了武功与教义。下了山来,选定了这个山谷作为了凡宫立教之地,这里从有人居住大约也有上千年了,山谷里从未受到过战乱或者天灾的影响,所以全然就是一个神仙居。说真的,我真想老死在这里,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主上将我派去别处。”
“我尽力会让你们主上忘记你。”我看着面前泛着幽蓝莹光的雪山,若有所思。
欢颜几乎带了哭腔,握住我的手臂,我感觉她的整个手或者说整个身体都在颤抖,“那我就先谢谢姑娘了。”
“这么好的地方,我也真想留在这过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欢颜幽然道:“除非你心里的那个他愿意放弃这里的一切。”
我侧头对她笑道:“可是我却恰恰希望他不要放弃。如今我看见这里的美好,更期盼他能成为这里的主人。”
欢颜对我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顺着河水逆流而上,又走进一片低矮的小树林,对我说,“姑娘在这等一会,她们俩应该一会就来。人来了,墨画会找个事由走开,后面的事,姑娘自己看着办了。反正我们都在附近,姑娘直管放心说话。”
我点了头。欢颜离开。
似乎欢颜刚刚转身离开,我就看见不远处,月光下走过来两个窈窕皓白的身影,两个女子有说有笑,一会指着雪山,一会又指着月光,沈若君看上去心情不错,脸上一直挂着笑意。
我立刻隐了踪迹,待墨画离开,我没有悄悄的走过去,而是直接隔着一排草丛唤了她一声“沈若君。”
她诧异的朝我这看过来,我才笑着朝她走过去。大大方方的,就好像我早就躲在这,只是为了和她捉迷藏。
月光下她的那双美丽的眼睛,瞪的滚圆,不可否认,即便再吃惊,也不妨碍她的美丽。
我对她笑道:“宴青对我说。这里的风景好。我就过来瞧瞧,没想到能遇到你。”
“你……”沈若君这时候才从惊诧中,冷静过来,指着我,“你怎么能……”
“我听说他出了些事,所以想办法进来。”
“你本事倒是大。墨画是不是被你收买了?”
我故意装着很疑惑,“墨画?是谁?”
“你不要说刚刚没看见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女子。”
我畅然笑道,“沈姑娘肯定是错怪好人了,我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刚巧走到这,看见姑娘一人在此。我知道姑娘有功夫在身,所以不敢先走过去,怕姑娘误会我是歹人对我动手。那我可就惨了。”
对于我这样的一再示弱,看着沈若君的表情明显和悦了许多。我这才缓缓的走过去,对她施礼。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外面传说,你给宴青下了毒,让他功力尽失。现在他被幽静。”
“是的。”沈若君嘴角带着淡淡得意的笑。
“可是我觉得,哪怕所有人都背叛了宴青,包括我在内。沈姑娘都不会。”
“那我只能告诉你,你想错了。”沈若君嗤笑了一声。
我又对沈若君缓缓施礼,在她面前表现出难得的谦卑,“如果我对姑娘说,只要他好好的,我不会再他面前出现。姑娘能帮帮他嘛?”
“迟了。”
我看着她眼中的冰冷与决绝,心里不禁再一次打了寒颤,我开始怀疑,难道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完全没道理。
“难道,有人拿宫主要挟姑娘?”
沈若君的眸子瞬间充满了厌恶一把将我推开,她是习武的人,又使力推了我,我自然会很狼狈的被他推倒在地。
慕容鸿烈我倒不担心,我担心的是赵栯。真怕他会扑过来找沈若君拼命,所以在我倒地后,顾不得疼痛立刻爬了起来对沈若君道:“被我猜中了。姑娘也不用发火。这事捕风捉影的人很多,他却对我绝口不提。我试着问过他,他却对我第一次发了怒。”
听我这么说,沈若君的脸色稍微好一些,冷笑道,“你说什么也没用了。他太让我失望。他自甘堕落,只能怪他自己。”
“姑娘误会了。他自损功力救我,只是因为,我与她妹妹被下了连命蛊。姑娘应该知道,他妹妹如今还躺在南秦的老宅里,用我的生气吊着他妹妹的魂魄。我若真的死了,他妹妹也会跟着魂飞魄散。姑娘想想,为何我打小就会跟着他,他为何会将我留在他身边。”
“我为何要信你?”
“姑娘可知道当日我是如何死的?”
“宫主杀了你。”
“以宫主的地位,犯得着亲自动手踩死我这只蝼蚁?”
沈若君目光怔怔看着我。
“因为宫主知道了我与他妹妹连命蛊的事,这种巫蛊是不是你们了凡宫违禁的东西?宫主为了不让这东西日后成为他的污点,所以动手杀了我。断了他这份心思。”
“可是你并没死。而且你当日说了,可能是宫主救了你。”
“这个我就不记不清楚,不过我为何死而复生,你完全可以去问问宫主。我想你肯定知道他在哪。”说着我仰头看了看屹立在山谷对面的雪山。
沈若君目光明灭,“你说你和他妹妹是连命蛊?这名字该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我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这东西。虽然我知道主人,确实暗自炼蛊。”
“是不是,你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我骗你做什么呢?你知道上次你来见我,我为什么和你说,我和他之间的事,我已经开始退缩。就是因为我回想起了这事,我觉得他对我的好,完全是因为他妹妹。他是在欺骗我。即便他自毁功力救了我,我真不承他这个情。”
“那你还来这做什么?难不成你想看他如何死?”沈若君故意将这个死字说的咬牙切齿。
“不。我既不是因为情也不是因为恨。我只是想他好好的,毕竟他与我有几次救命之恩。沈姑娘,难道你不觉得不管别人怎么争,其实他才是最适合坐上宫主之位的人。他才是应该管理整个了凡宫的人?其余那些有异心的人,在他面前是不是各个都如跳梁小丑一般的不堪、丑陋?”
晚风徐徐,夜露微凉,月色皎洁,河水淙淙。沈若君眸子黑亮的惊人,面庞沉静的如一尊玉雕。
我想我终于说动了她心底保存的最为隐秘的一根心弦。
“沈姑娘。”我再次向着沈若君缓身施礼,“帮帮他。”
“怎么帮?你以为我不想帮?事到如今岂是我这种小喽啰能扭转乾坤的?他为了你功力尽失,被人捆回来。他让我对他下毒,这样就能撇清我和他的关系。我强颜欢笑,都是尊了他的指令。他说,跟随他的人都完了,他至少要保我一个。我能怎能办?你以为我不想救他?可是我能怎么办?”
心中那些惶惶不安,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终于安宁了下来。
我发自内心的对沈若君微笑,“姑娘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你安心?你安得什么心?你这个妖怪。”沈若君愤愤。我真怕她再推我,我主动退了几步。
“沈姑娘,其实你应该明白他把所有的希望都留给了你。难道就凭这个,你就如此无动于衷,任由别人糟践他?”
“没有,没有。我没有,我想了很多办法,他现在很好,没有人对他不敬。”
我苦涩的笑了道:“难道你不知,失去自由,被人看管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折磨?”
“可是……”沈若君迟疑的看了我,顿了顿语气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只是个小喽啰。你以为我希望看见他像如今这样?你是妖怪,你哪里懂得人心。自从他被人绑缚回了山谷,我强颜欢笑——”说着,她突然捋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臂,当看见她手臂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整齐的刀痕,我的五脏六腑仿似扭成了一团,说出来的酸楚与悲悯。
“你这是何苦。”
“我给你看这个,并不是让你怜悯我。我只是在告诉你,这天下并不是你一个人着急,你一个人难过。”沈若君将玉臂一甩,雪白的衣袖完全的将那些属于她的伤痛完全的遮盖了起来。
“我这有人想见他。”
“你不想?”她一脸轻蔑。
“想。但是不能让他知道我在这。”
沈若君又是一个轻蔑的笑,“你的人相见他做什么?”
“帮他。”说着,我向树林招了招手。
沈若君立刻全身绷紧,手按在腰带上。我想那腰带里估计藏着什么武器,所以立刻对她说,“沈姑娘,请你信我一次。这里是你的地盘,只要你喊一嗓子,我必然死无葬身之地。我的人只想帮他。”
“你没这个能耐!”
我感觉沈若君的手在腰间划过,立刻手上多了一把抖索着青光的软剑。
此时赵栯已经呼啸着朝沈若君扑了过来,慕容鸿烈则一把捞起我的小腰,和提笑鸡一样,将我掩在他身后。
“别打,别打。沈姑娘答应帮我们。”
赵栯似乎根本听不见,徒手和沈若君拼打。我看出赵栯用了佟宴青的功夫,出手飘然间,像是一幅月下刚柔并济的舞蹈,不到十招,沈若君手中的软剑已被他握在手中,剑尖抵住沈若君的咽喉。
沈若君的贝齿死死咬着下唇,眼神完全惊恐不定,盯着赵栯问,“你是哪个宫的?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赵栯嗤笑道:“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不得对沈姑娘无理。”我从慕容鸿烈身后走出,拍了拍赵栯的肩膀,赵栯将沈若君的软剑往地下一丢。
我笑着弯腰,将软剑捡起递给沈若君,“沈姑娘,你觉得我的人有能耐帮他?”
沈若君接过软剑,一直盯着赵栯看,“你是哪个宫的?”
“他是我的人,不是了凡宫的。”我道。
“不可能。他明明使的是宫内的功夫。”
“谁稀罕。”赵栯轻轻拍了拍手,有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沈若君迷茫了,慕容鸿烈抓住时机上前来对沈若君道:“沈姑娘你可认得我?”
“你!”凑着月光,沈若君终于看清了慕容鸿烈,立刻想跑。刚刚跃起,慕容鸿烈已经挡住她的去路,对沈若君笑道:“难不成本帅是阎罗?让姑娘见着就想着跑?”
“妖怪,你带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沈若君指着慕容鸿烈叱道。
“这事是我起的头,佟宴青要死只能死在我手里,他手里有我家八十余口的性命,我哪里能让他轻而易举的死在别人手里。”慕容鸿烈咧着嘴对沈若君坏笑。
沈若君彻底迷糊了,瞪着大眼睛看着慕容鸿烈,又看了看我。
我上前握住沈若君的手,“姐姐,大帅说这话的意思还不明确?”
沈若君迷茫的摇了摇头道,“他想杀了主人。”
哎,我气结于心,幽幽叹气,“沈姑娘,相信我。你带他们俩去见他,他们自会想办法帮他。”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因为刚才我对姑娘,以及姑娘对我说的话。还有这个。”我从袖中取出佟宴青送我的云笛,交给沈若君,“除夕的那支坏了,这是他后来又送我的。你记得他在除夕宴上说,这个交给我,就等于他欠了我一个人情,只要我拿出这个,他的人都会帮我。你如果你还认为自己是他的人,那么现在请你帮我。帮过我之后,这个东西现在归你了。因为是你帮的我。以后我与他也再无瓜葛。”
沈若君将薄如竹叶,轻如雪片的云笛握在手中,低着头反复的揉搓着云笛。
我知道她此刻一定在激烈的斗争。
但是我相信,胜利肯定是属于我的。
当我仰头看了头顶那一片皓洁无垠的月光,“此时此刻他应该漫步月光之下,俯瞰众生。而他现在却被幽静在某间狭窄幽暗的屋子里。沈若君,我求你帮他。”
我低头凝视沈若君。她缓缓抬起头,直视我的目光,良久她突然转过脸去对我道:“好。他欠你的,就是我欠你的。自此,你们互不相欠。你要记住你的话,不管此事成否,你都要从他面前消失。”
我有些激动,几乎是颤着声对沈若君行了大礼道:“好!”
当晚,沈若君就带着慕容鸿烈和赵栯去见佟宴青。
我则回到树林边,欢颜和墨画同时现身。
墨画对我轻笑,眉眼娇媚,微微点头。欢颜则拍着自己的胸口道,“吓死我了。一会看她推你,一会看她抽剑。怎么样,成了没有。”
我笑着道:“算是成了。”
墨画转身告辞。
欢颜领着我回家等消息。
我们刚到家没多久,慕容鸿烈和赵栯就回来了。
赵栯激动的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师父一切安好。师父还问我,你是不是来了,我说没有。看样子,师父不大相信。”
慕容鸿烈道:“他信或者不信,都没用。”
我没理赵栯,直接问慕容鸿烈,“事情问清楚了没?”
“他什么都不肯说。不过也没拒绝我们再去看他。”
“小冬,我们明天走吧。我觉得师父这,不需要我们管。”
我莫名其妙的看了赵栯,“你脑子坏了吧?”
赵栯道:“真的。我们明天走吧。师父好好的。我真担心我们这样会坏了他的事。”
慕容鸿烈看着我道:“我今日见了他,也觉得没必要再留下来。他气定神闲,好得很。”
我诧异的看了两人,“你们俩这是怎么了?花了那么大工夫,咱们就这么走了?”
“可是,师父说了。他有他的安排,我们在这只会坏了他的事。”
这会轮到我迷茫了,面前的两个人难不成被佟宴青催眠?控制了心智?
我觉得多说无益,决定等睡一觉起来再说。于是直接无视两人,直接回屋睡觉。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我的后背。我以为我在做梦,所以翻了身。温凉的手,又轻轻拍了我的肩膀。
我瞬间像是被什么惊醒,立刻清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里我尚未看清楚他的脸,我却已握住他的手,仿似一松手他就会立刻消失。
他似乎无声的笑了,在我的床榻边坐下,另一只手抚了抚我的发。轻柔的,温暖的。我的眼泪又开始不争气的在眼眶中涌起。我坐起身来,在幽暗的夜色中凝神看他。
还好,还好。那空谷清泉一般的眼神、山涧修竹一般的身姿丝毫未变。
“当我看见无有那个傻小子,我就知道……”他反握住我的手,传音给我。我看着他嘴角逸着的微笑,心里似乎被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填的满满。
也许是这些天的担忧在这一刻终于得以松懈,让我有勇气可以紧紧的环住他,一切好像是又回到了去年夏天,在镜湖别院我们第一次的相拥。
他也紧紧的搂住我,在我耳畔轻声道:“又不听话。我让你在汉梁等我。”
“我的担心,你不会明白。”
“我就是怕你担心,所以才什么都不告诉你。你却……”他轻叹,手臂又加了几分力度。虽然觉得有些疼痛,但是我从心底里喜欢这种感觉,像是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我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贪恋的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没有那夏日青莲的淡香,仅仅只是属于一个男人,干干净净清爽的气息。
“他们说你为了救我散尽功力,说沈若君为了与你撇清关系,给你下了毒,让你功力全失;他们还说有人夜夜不眠想要治你得罪。你被关押,被幽禁。如果我听了这些关于你的话,我依旧可以无动于衷,守着你最后交代给我的话。那说明,我心里没有你。”
他扬起我的脸,轻抚了我的脸庞,樱色的唇微微轻扬,眼角眉梢带着温柔的笑意,手指轻点了我唇,“注定的。”再一次紧紧的拥住我,那种幸福的疼痛再一次无边无涯的袭来。
两人紧紧的拥着,快乐的颤抖。
相拥——搂搂抱抱亲亲。。和谐
只觉得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理所应该的事。
他在我耳畔,带着濡湿与男人的气息对我呢喃,“徐可凡,我爱上你了,怎么办?”
我将脑袋抵在他的肩上,双唇贴在他的耳畔对他说,“佟宴青,你是个混蛋。我爱你那么久了,你才对我说这么一句。”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你要走了,我以为你知道了那些事后会恨我。不过我确实应该让你憎恨。小时候,我欺负过你,等你长大了,我骗过你。你不知道,其实我很怕你。”
我迅速的将脑袋埋进他的颈项你,笑的全身抽搐。
“我最怕的就是爱上你。可是怎么办呢,当我看见无有那个傻小子,我心里唯一想的就是你来了,我要见你。虽然我想克制,但是我真的克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