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第137章
“小冬,赶紧把手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将金银藏好。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这世道很快就会大乱,我再也无暇顾及你。师父被宫主困住,暂时也无法脱身,你的亲信随从又暂时回不来,我想把你留在宫里,但是宫里不能留男人你也知道,你又不愿意恢复女妆。最近我也不会再召你入宫。能每天见到你,和你的安全相比,我还是希望你能平安。”
看着他那单薄落寞的背影,心里已被强压下去的酸楚,再一次的涌上心头。我想今晚这一别,真不知道何年何月再能与他相见。再见时,不知道又是一副怎样的沧海桑田。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使了全力从他的背后环住他,紧紧地。
他没有动,我的脸贴在他那件朱红织云锦的衣袍里,听着他沉着有力的心跳。
“我要去宛城,给我通关文牒。我要将我的人带出来。陛下师父那边,不用操心,他不是傻子,他做事有自己的分寸。陛下要好好的,等着我回来。等我回来,我一定天天待在陛下身边,陪着陛下,直到陛下国泰民安,嫌弃我为止。”
如临的身体终于有了触动,他慢慢的转过身来,低头看着我,我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他,实在担心会被他看出什么端倪,所有人的背叛。
“真的?”良久之后,他才问了我。
“真的。等着我回来。”我鼓足勇气,抬眸看他。对上他那双逸着喜悦的眸子。
他紧紧又抱住我,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我想此时我应该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慰藉。在所有人都不可信的情况下。
“宛城你不用去,我马上派人去。”
“我要自己去。我要亲自弥补我的错误,我要亲自接回他们。”
“不行,路上太乱,你一个姑娘家。”
“陛下的诏命不是要传达过去吗,总是要派人去的。把诏命给我,我代陛下去传,给我两三个人保平安就好了。”
“这种小事何须用得着你?”
“我说了,我一定要去。我一定要去看看我的人是否安好。陛下不给我去,我以后再也不见陛下。”
“倔强!”如临松开了手,又对着我背过身去。
“我不傻,也不笨,陛下不要把我想的那样弱不禁风好不好?我要做我自己要做的事。不要阻拦我,陛下这不行我还可以去想别的办法。我只想尽快见到我的人安好,我不想等。”
“你怎么就这么犟!你让朕要派多少人才放心你过去,你可知道那边乱成什么样。”
“越是这样我越是要过去,我手里拿着陛下的圣旨,我不怕。”
如临没有再说我,半晌才默默的点了头,让我回家准备准备,这两天就出发。我等不及问他能不能第二天一早就走。
他立刻摇头,我从他的目光里察觉这一次看来他是不会妥协。
离开皇宫后,我直奔回商行,让那个老柳将小圃叫来。
两个人一宿未睡,整理盘存好所有可以卖掉的资产。我将小金库的秘密存放地点也告诉了小圃,总之这个商行我是丢给他了。他极力的反对我要去宛城接人,他说他可以帮我去。但是因为祸事是我惹出来的,我一定要自己去解决。早上回到家里,浅浅的眯了一会,鱼同殊一脚踹开了我的小院门,我睡的迷迷糊糊赶忙披了衣服,就看鱼同殊一脸怒容,手里紧握着一把长剑对着我。
我心里大喜,我相中的人办事能力真不是盖的,这么快就下手了。而且鱼同殊只一人一剑,并未带任何随从。说明他在心底里给了我辩解的机会。
“奸人,我本官竟信了你!”鱼同殊拿着剑就要就要来劈我。
我见势头不对,什么也不顾的,赶忙给他跪下,“大人,那药只会使人昏睡,并无大碍。”
“御医都束手无策,你药里有什么?”
“那是我花重金从西域购来的迷药。一滴能迷倒一头牛。”
“这就是你昨日和我说的办法?”鱼同殊依旧一脸的怒容。手上的长剑依旧没有收起的意思。
“是的。我对将军大人说,恶人我来做。就这个意思。”
“你一个小小的商贾竟敢谋害当朝光禄勋,你吃了豹子胆?”
“我没有谋害。我这是在帮大人,仁义两全。”
许是我最后一句话起到关键性作用。
鱼同殊转身走了,我起身扶起了被吓傻的灵铃。
这小妮子,这两天跟着我也倒了霉。
这一日接二连三,朝中重臣,昏迷不醒的消息不胫而走。那些得手的暗桩们从我手里高高兴兴领了硕大的金锭。我对他们说,有了钱,他们可以洗手不干,全身而退回家置田置地,或者继续跟着我干,钱我不会亏待她们。
情况出乎意料的好,竟然没一个人想要离开,都还想跟着我继续发财。说到底,这些人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跟着我好歹精神上也算有个归属。
晚上,我让凝霜帮我收拾行李,让小圃带着灵铃出去玩。宛城出的事不能让她知道。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好在天气转暖不用左一层有一层的衣物,所以也就是象征性的收拾了一件衣袍,换洗的衣物。凝霜问我要去哪,我也没对她说实话,只说,帮陛下办差。她也就不再多问。
入了夜,李伯来找我,说大门口有人找。
我心里还纳闷,怎么提前了。晚上不是已经关了城门,要走肯定也是明儿一早开了城门再出发。但是手里还是提了包袱,出门,
门口停着一辆宽敞奢华的马车,穿着便服的老贾站在马车边,看着出来,立刻对我招了招手,我心里明白马车里的人是谁。
赶忙走过去,将包裹交给老贾。
如临端坐其中,车里依旧是那莹白色的夜明珠所发出的柔光。
他指了指身边的位子,我也没再和他客气,便坐了过去。他敲了敲车窗。马车开始前行。
“这是去哪?”
“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我被他问一愣,张口便问,“什么事?”
“除了你,还会有谁。让那些老臣子门各个倒在家里,昏睡不醒?”
我坏笑的咧了咧嘴,没答复他。
“真没看出来,你在汉梁不过三年,就有这能耐。他们怎么惹你了?”
“没什么,我只是做了我要做的事。”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却没告诉朕?”
“怎么会。连陛下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你骨子里就是生意人,如果朕说,拿一个秘密和你换一个秘密,你答应不答应?”
“那要看陛下告诉我的这个秘密对我有没有价值。”我对着如临像只狐狸一样眯着眼坏笑。
“可以。师父的秘密对你有没有价值?”
我沉思了一会,回答如临,“没有价值。我不想知道他的事。”
“那朕问你,如果这个秘密关系到你,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因为我害怕。”
如临突然笑了,伸手敲了我的脑袋,“胆小鬼。”
我捂着脑袋,“我本来就是胆小鬼。只是有时候事情的发展逼得我不得不什么都不顾及的搏一把。就如今天的事,这是我必须要做的。”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如临再问。
“没什么,反正事情过去了。陛下不会要治我的罪吧?”
“和朕说原因,否则别想去宛城。”如临拉了脸。
“陛下当真?”我粲笑。
“天子一言九鼎,你觉得朕在和你说笑?”
我弓起腿,双臂环住双膝,脑袋耷拉在膝盖上,嘀咕了一句,“那怎么办呢。”
“和朕说实话。知情不报,你这就是欺君的重罪。”
我长叹了一声,“其实我这么做,只是为了给他们提个醒,他们只会以为是陛下知道了什么,这样的事,他们死也想不到是我这么个小虾米做的。等他们醒了一定会后悔,一定会感激陛下的宽厚。不能说会为陛下所用,但至少会安稳上一段时日。”
“朕听闻,朕的岳父光禄勋,第一个发病。”
“每个人都有糊涂的时候,何况他那么大岁数。受人蛊惑也是难免的。”
如临冷哼了一声,表情冷的下吓人。
“仅仅是受人蛊惑,并无旁的。陛下不用多想,既然鱼老爷暂时醒不过来,陛下可将京城防务全权交给鱼同殊。此人可信。另外这事鱼夫人毫不知情。”
“这事,是谁向你漏了口风?”
“这个我就不能说了。反正不是陛下的师父。”
“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你能不能把事情告诉朕,而不是自己去做。朕不希望把你牵扯到这些肮脏事里来。朕更不希望日后有人说朕是躲在女人身后躲藏。”
“陛下待我好,我自然要待陛下好。力所能及的,我自当权利。再说了,我如今这一切,至少有一半是陛下给的,帮陛下做些事,理所当然,也是必须。”
“都是你的理。”如临又敲了敲我的脑袋,我捂着脑袋嗔他,“陛下不能这样过河拆桥,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你是不是在暗示自己,朕该说的还没说?刚才还那般义正言辞。”如临扬了扬薄唇,脸色也好了许多。
“是谁说的,天子一言九鼎来着。虽然我不想知道,但是也不妨碍陛下说啊。”
“狡猾。”如临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因为你的样貌,朕让人查了你的来历。后来发现你好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在你出现在宛城之前什么也查不到。”
“不是吧,陛下不是和我说要告诉我他的秘密吗?怎么扯到我?”
“别急,听朕慢慢说。”
我眼巴巴的看着他,期待他继续说。他突然伸出手来,覆住我的眼睛,“别这么看朕。”
我故作傻乎乎的“哦”了一声。
然后他接着说,“在你出现的第二年除夕他回到宛城,第二年夏天他主持了一场求雨。然后你出现在他的身边。”
我将脑袋埋进双臂里,有些无奈,“这些我都知道。”
“有些事你肯定不知道。后来他回了了凡宫,再回到宛城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你可知道这一年他做了什么?”
“他说他师傅闭关,需要他护法守在身边村部不能离。还说宫里有些事,不太平。”
“世人都知道了凡宫在九宫山,但是没人知道九宫山到底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九宫山为什么要称之为九宫山。”
听如临这么说,我立刻来了兴趣。
“既叫九宫山,那自然有九宫。师父为中宫殿主,也就是首座殿主,其实在师父后面还有八个殿主。但是小冬,你是不是如所有人一样,只听说过佟宴青的名号,却从未听说过另外八个殿主的名号?”
我大力的点了头。
“了凡宫是一个实力说了算的地方。也就是说,你有本事就你挑战首座。你赢了首座,你就可以取而代之。输掉的那个,要么死,要么等机会再战。师父如今的位子也是靠自己拼杀出来的。那一年,了凡宫里出了叛乱,其余的八个殿主因为心怀不满宫主偏袒师傅,向正在闭关的宫主下手。师父护着受了重伤的宫主藏了起来。这一躲就是半年。待宫主疗好了伤,师徒二人才联手剿灭了叛乱。剿灭叛贼的行动开始并不顺利,宫主和师傅都受了伤,吃了不少苦。你看宫主待师傅如亲子就明白,他们之间的已非简单的师徒关系。后来师傅下山去找了你,把你带来的汉梁。”
“怪不得,他来宛城找我那会,那么单薄,怪不得一路上他自己也都在打坐调息。原来他也在疗伤。”我目光幽幽。
“你知道宫主为何突然来了汉梁?”
我睁大了眼睛,心里升起一丝不安。
“有人向长老会揭发宫主秽乱教众,并将私生女留在教中。”
我轻轻发出一声“啊。”
“之前宫主已经派人多次催促师父回九宫山,但是师父一直拖着没有离开,这次是宫主亲自来找师傅。你知道有人说宫主的私生女是谁?”
我诧异的张了张嘴,“我认识?”
“自然,要么朕为何要问你。”
“雪盏?沈若君?”我脑子里只知道这两个了凡宫女子的名字。
“沈若君。”如临肯定的回答了我。
我突然想到,之前在别院,沈若君要出手杀我,佟宴青要杀了沈若君,如临向佟宴青下跪说的话,但是佟宴青很惊讶的问如临“连你都知道她是谁。”
“陛下一直都知道。”我诧异问如临。
“也不是一直,是偶然一次,丞相口中得知的。但是丞相仅仅只是随口一提,并未证实。而朕却找到了一个机会去证明。”
“也就是说,这事了凡宫的人并无真凭实据,也仅仅只是捕风捉影的猜测。”
“大约吧。但是宫主让师傅回宫里,好像是想让贤,将宫主的位子真正的禅让给师父。但是之前因为师父和宫主为了叛乱杀了太多宫中的人——你要知道那八个叛乱的殿主在了凡宫都是颇有根基的人。了凡宫并不同朝廷,一人获罪可诛灭九族,说起来了凡宫大多数人都是有近亲远亲,真要诛灭起来,那估计整个了凡宫都要灭了。所以,在了凡宫一人获罪是不株连的。但是这也势必会留下后患,比如这一次,八个殿主获了罪,但是他们的势力还在。特别是当他们捕风捉影抓住了这次机会。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师父和宫主说了要和你隐退的事,宫主现在正在找你。只是你隐藏的太好,而师父身边的人嘴巴也太紧。”
“怪不得,她能堂而皇之的来找我。”我冷笑了一声。
“谁?”如临问。
我仰头对着如临笑道,“谢谢陛下告诉我这些。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这事朕也是今天晚间才得知了全部,昨天你来找朕的时候,朕还不完全知情。你既然知道朕的意思,那是最好。你要走,朕就派人将你送的远远的,等一切事情过去了,你再回来。与师父的宫主之位相比,你们的情真算不得什么。何况朕一直觉得你和师傅不可能。”
“好,就听陛下的。不过在我还是要去宛城,将我的人接出来。”
“这事,朕既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反悔。这是诏书,这是通关文牒,马车现在就送你去南城门,那里有一队人马等着你。你现在就是朕的御史。”他将两个文本交给我,后又交给我一个文牒,“这是你的官牒。”
我当下谢过如临,便不再多言。
马车果真将我送到东城门,一队十多人的轻骑手持火把等在城门口,我临下车,如临紧紧握住我的手,对我道了声“珍重”。
此时的我根本想不到,我和他再见面时,又会是一场怎样的生死别离。
因我的御史身份,所以如临给我的这队人马对我格外尊重,我乘坐的马车为四驾,这已是出了三公九卿之外最高的规格的马车。入夜我睡在车里,军士就搭帐篷睡在帐篷里。可能是因为这一次出行是是官兵,所以一路畅通无阻,根本没遇到任何打家劫舍的强盗。
到达宛城城外,已是四月中旬。
大白天的见城门紧闭,远远望去春日的阳光下,金属制的城墙散发着幽青的光芒,在这片光芒之下,只见城门楼子上挂满了一各个小铁笼。
我的心里剧烈的跳动,生怕小铁笼子里装着一两张我认识的面孔。
队伍到达城门下,城楼上有人问,“来者何人。”
我的人拿着通过关文牒,圣旨等举给城楼上的人看,我身边的护卫高声喊道:“圣旨到,车里是陛下的御史。”
过了半晌,城门才打开一条缝隙,走出一队手持兵刃的官兵,我站在车上,看了这队官兵中围着我认识的一个人,县官大人。
我下了马车,装作不认识他,将圣旨交给他,冷然道:“自己看吧,快放本官进城。”
县官拿着圣旨看了几遍,并未打开城门,而是对我以一种傲慢的口吻道:“御史大人既然圣旨已经送到便可离开。城内被封月余,脏乱不堪,恐污了御史大人的眼。”
我懒得和他废话,他的口气也更让我觉得不安,所以对他厉声道:“开门。本官即为御史便可代陛下行监察之职。本官既来了这里,自然要看着大人将城门全部打开,百姓可以自由出入方可离开。”
“那恐是不成。陛下可能并不知情,城内确实出现了叛匪,连杀我兵卒数十余人。若此时城门开启,叛匪必然乘机逃出出城去。”
“大人这是要抗旨?”
“非也。四个城门,可先开启一个。暂时只进不出,御史大人您看这样可行否?”
我觉得我也没有办法再讨价还价下去,我现在只着急想进去找到赵栯和赵大娘一家。
我让两名随我来的护卫回汉梁通报,此处的情况。然后和县官进了宛城城。
萧条。我从未见过宛城如眼前这般萧条。街巷中根本见不着人。所有店铺酒楼均大门紧闭。
我问县官,“城内为何如此萧条?”
县官答,“封城一个多月,难不成御史大人还以为城内歌舞升平?”
我听他的口气不太对劲,与我之前认识的他,好似根本不是一个人。怎么说我也算认识他四五年了,在我眼里他还算得上是个老百姓的父母官,若不是他治理有方,宛城也不会如此繁华。
我觉得这里面必然别有原因。
一路路过一两家鸿嘉酒楼,也都和其余的店面一样大门紧闭。
县官将我们一行人等带到驿馆,没有好脸色的离开了。也不管我们吃喝。同行的官兵一肚子不满,原本他们想这一路的劳顿,到了城里县官自然好酒好菜招待着。
不一会有两个低等的小官才跑来招呼我们,但提供的也只是粗茶淡饭。
我心里着急对其中一个小官说,请他带我去鸿嘉酒楼,因为赵掌柜与我家里是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