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我仔细环顾四周,宅子建的不像是北方的四合院,有点像南方精致的小院,前院不大,但是处处显出主人的精致。几乎所有人家的前院平整的砖石地,象征性的重点花草点缀一下即可。可偏偏这户人家前院里就种了老大一棵梨花树。树下还偏偏放了石桌石凳。
单单幻想着春天满树雪白梨花,坐在这梨花树下把酒言欢,就已爱上这宅子。
“有后院吗?”我问那小姑娘。
“有。后面还有个院子,比前院还大一些。”那小姑娘领着我和赵栯穿过游廊拐入一道小门,眼前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只见宽敞的院子里有假山,有亭台,院子里居然还挖了个小池塘,池塘上还建了座小石桥。这些且不多说,就光说院子离得地上铺着的是光滑洁白鹅卵石,而非随处可见的青砖。踩在脚上并不觉得杠脚,只觉得一颗颗圆圆润润的,像是做足底按摩一般的舒服。
“好。就这。”我对赵栯点了头。
赵栯笑了道:“就知道你喜欢。但是贵了点。”
“贵就贵了,地方找的好,不愁以后没钱赚。”
“赵大哥,你们想买了园子做什么?”那给我们开门的小姑娘脆生生的在我们身旁问了一句。
“私人会所。”我咧咧嘴,对着那小姑娘笑道。
“私人会所?”那小姑娘一脑门问号。
“我们少东家的意思,就是高档饭庄。不对外营业,只接受预定。”赵栯对着那小姑娘解释。
“哦……”那小姑娘依旧一脸茫然。
我明白这姑娘的茫然,当初我在和赵栯解释私人会所概念的时候,也是费了半天口舌。
“这园子我买了。”在我巡视了园子里的每一个房间后,最终做了决定。
赵栯听了我这句话,长长出了口气笑道:“好歹不辱使命。就怕你看不上。”
“这地方好绝好。前面接待客人,后面雅间隔开,互不打扰。园中景色与北方直爽宽敞不同,旖旎婉约,适合那些附庸风雅的贵胄雅士。”
“公子说的极是,若不是主人做生意亏了钱,哪里舍得卖了这宅子。”那小姑娘跟在后面附和了一句。
“姑娘怎么称呼?”我问。
“我姓许,主子叫我凝霜。主人留我下来看宅子。”
“你们主子真奇怪,这么一个宅子只留了你一个小丫头开门。”
“不是啊。看门的是我爹,主人留了我们父女守着园子。”
“那你爹怎么只留你一人在此?”
凝霜神色一暗,只淡淡的说了句,“爹爹出门去了。可能一会就回来。”
我笑着点了头,“你去回你们主子,让他准备好房契地契,明日我就来买宅子。”
凝霜点头说好。当我与赵栯正欲离开,明霜突然在我身后问我,“少爷身边可缺使唤丫头?
我扭过身,有些诧异的看了她。
凝霜红着脸给我跪下,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下跪,我连忙跳开。
赵栯上前扶起明霜,“少爷不缺使唤丫头。再说就算缺,你主子也未必肯放你。”
凝霜说道:“我们主子连这宅子都卖了自然不会在意我这么个小丫头,只要少爷肯开口,我们主子一定肯卖我。”
“噢?”我看着凝霜眼泪汪汪的小摸样,有些让人怜爱。随着我渐渐长大,我身边确是需要一个贴身小丫头。总不能让赵栯一直帮我洗内衣。
但是我想了想,还是不能要她。人多口杂,让我信任一个人,很难。
“不用了。我不用丫头。”我淡淡的回绝了凝霜。转身就走。
“少爷,少爷。您不用丫头,但是您开饭庄总需要人刷完洗盘子吧,佣人总是要的吧?”
这姑娘是铁了心了。我心里笑了,再次转过身来,“说吧,为什么要一定跟我?”
“因为我不想和我爹在一起。我爹成天赌钱,赌输了就打我骂我。我娘死的早,别人说是被我爹硬气死的。我见少爷与对我这种下人说话十分和气。一看就是好人。而且这宅子想买的人多,但是都因为价高一直空着,但是少爷一开口就说买了,说明少爷是有钱人,我很便宜,我很能干,少爷买了我就等于救了我。以后少爷叫我下刀山火海我也愿意。因为少爷就是我的恩人。”
好一张巧嘴,聪明的脑袋瓜子。我又仔细的看了凝霜的小脸,一看就是聪明灵巧的小丫头。
我看了一眼赵栯,赵栯对我转了转眼珠子,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对凝霜道:“凝霜,我喜欢聪明人,你要是有办法让我买了你,我一定认。”
只见凝霜的眼睛亮了亮,“少爷这话当真?”
“自然。”说完赵栯领着我走出了宅子。
“少爷明天早点来收宅子。”两人走了老远就听了凝霜在后面叮嘱了一声。
我并未回头,赵栯回头对着凝霜道,“明日见。”
“她说的是真的?”我一边走一边问赵栯。
“是的。那天接待我的是她爹。一脸刻薄穷酸相。还了半天价,一两银子都不能让。怪不得这么好的宅子一直空着。我知道你,只要喜欢不论价钱。不过你的小金库,买了这宅子基本也就剩不了多少了。”
“你真喜欢替我操心,都和你说了地方选好,下面的都是小事。”
赵栯点点头,“徐少爷教训的是。”
我侧眸笑他,“赵管事做事得力又听话,回头给你涨工资。”
赵栯对着我啧啧嘴,“以后跟着小冬干,吃香喝辣。”
“那是必须的。”冬日的阳光下,我笑的无比灿烂与坚定。
房子的事敲定,其余的都不是问题。晚上就写信回宛城,先让张大厨带几个手脚麻利,信得过的伙计过来。赵掌柜继续坐镇宛城的那几家分店。那是根基必须有人留在那边。
这是我在汉梁迈开的第一步。当然我也早就为自己谋划好了第二步。但是第二步一定要在第一步走的稳当扎稳根基后才能可行。
三天后,我从一个肚大腰圆脸色暗淡的中年大叔手里顺利买下了宅子。明霜也未让我失望,她自己开口帮我压了十几两银子的价,作为我买下她的成本。其实她真的不贵,我买她总共只花了八两白银。多出来的钱我也没要,白送给她,这本来就是她自己挣的。
结果人家根本不收,说这钱就是我的。这反而让我不太好意思。后来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把卖身契当她的面烧了。以后她也不是我的奴婢,是自由身。只要她愿意可以留在我这帮我干活,不愿意随时可以走。这样我就等于把那些钱当成她自己的赎身银子,我收的安心。
当然她不会走,她一个孤身的女子能去哪里。
我暂时也不能让她做我的婢女,还是那句话我现在还不信任她。
所以只安排她打扫卫生做些粗活。
屋子虽好,但是屋内的摆设肯定是需要全部换掉。我真是忍痛割血,花光了小金库的最后一点银子连春节宁婶给的红包都给用掉,才算大功告成。
这一折腾就是一个多月。
佟宴青来宁府找过我一次,结果那天我和赵栯去了家具铺子定做桌凳。
等我回府只见了他留给我的信,告诉我要注意休息,毕竟身体才养好。喜欢做就放手去做,但是一定要注意身体。
我看了他的信,也不知道他那伤恢复的如何。
人忙一点也好,思念的时间就会少了许多。
一个月后,张大厨带着孙二、田三和三四伙计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我面前。
我拍了拍张大厨的肥厚的肩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缺你了。”
张大厨看着我的新摸样,非常满意,一把搂住了我的小肩膀,“少爷,几个月不见越发的俊俏了。”
“那是。”我摇了摇尾巴,将一本我自己没事摘录的食材录丢给了张大厨,“这是我写的,我不懂调味,但是我翻了许多书找出来不少别人很少用的食材,这些应该对我们有不少帮助。”
张大厨翻了翻我写的东西一直叹气,我以为我写的有问题,结果人家很直白的告诉我,他不识字。
于是我只能找来这帮人里唯一识字的赵栯,逐字逐句念给张大厨听。
赵栯读的口干舌燥,张大厨听的津津有味。
“这些东西居然能拿来做菜,我竟然从未试过。白做了掌厨这么多年。”
“要不是我有心去找,有多少人会研究这些。帝都里的皇族贵胄们吃山珍海味应该也都吃腻了,张大厨也该给他们调调味了。”我冲着张大厨得意的笑。
张大厨对我摇了摇头,“东家,你肯定这招能行?”
我那边还没表态,赵栯已经合起手中我写的手札,“当然行。你看看这食材册子,就凭这个,小冬一定事成。”
我对着赵栯笑,也只有他明白我为这事下的苦心。
始建四年,三月初六。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开光开市交易安床出行拆卸。
我和赵栯翻了好久的黄历,最终决定我的“雅苑”定在这天开张。
汉梁虽然地处北地,但毕竟到了三月,春寒已过,积攒了一个冬季的积雪早已融化殆尽,在和煦春日阳光的照射下,整个汉梁满充满了昂然生机。街道两旁处处可见抽条的柳枝,随处可见妩媚芬芳的花朵从邻家院落的围墙中探出头来。
我的“雅苑”自然也浸润在一番百般嫣红斗芳菲的美景之中。
雅苑还未开张就已先红。还是那句话,有钱好办事。在宛城,我找的是贫民里的大妈大婶做口碑宣传。在汉梁也一样,这些廉价劳动力,用起来便宜,积极性高。因为她们缺钱。
虽然目标客群阶层差别悬殊。但是,富贵人家的也有下人。下人底下还有下下人。这些奴才奴婢总是要出门和等同于和他们一样阶层的人交流,待收集到了有趣的趣闻,自然会府里继续传播。总能传进他们耳朵里。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指望一个小小饭庄,直接引起那些天潢贵胄的注意。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说,商业版图的拓展必须建立在广泛可靠的群众基础上。这才是真理。
我对那些大妈大婶的要求不高,只要帮我传播“雅苑”的经营理念:一、没有菜单,不给点菜;二、只能提前预约概不接待临时来客;三、酒菜不定价,客官看着给;四、客官预约时可说自己的心情,雅苑可按客官的心情制菜;五、雅苑是干干净净吃饭的地方,不允许出现任何有辱风雅的肮脏事;六、一天只接待三桌客,就算皇帝老子来,咱也会送羹一碗,名曰闭门。
这些妇女的文化水平不高,我也不指望她们能记住每一句话,所以我把她们编成五个小分队,一队人记一句也就足够足够了。
至于工钱,不能像在宛城那样按顾客人数与消费金额算。我重新指定了计算规则,我给每个人在城内划定了一个区域,在这个区域里,在规定天数内,必须让该区域内的大致多少人知道我的雅苑。
也别指望能糊弄我,我手下的人会去摸底抽查。我会算抽查的合格率,按照百分比合格率给工钱。
对于我能想出这种办法来做营销宣传,赵栯和张大厨、孙二、田三觉得相当惊奇。我只淡淡笑了,“少见多怪,连分区包干责任制都不知道。”
四个人站在屋内大眼瞪小眼“什么包子?什么干子?用什么制的?”,我伸伸懒腰,摇摇头才懒得看这四个人傻愣愣的样子,早就则咧着嘴端着鱼食儿,去小池塘喂我一两银子条从江越买来的龙眼兰寿头。
言归正传。
到了三月初六,没有开门炮,没有迎财神,没有宴请街坊四邻,只在雅苑门口摆了两排两尺高的小冬青树。
这当然不是我的主意。但是赵栯现在已经是雅苑的管事,我自然也要给他一点当家做主人的权利。他想摆就摆,他高兴就好,反正也不影响大局。
预订单,雪片般的飞来。但是本店一天只接待三桌客。
所以只能排排队吃果果,有耐心你就慢慢等,没耐心咱也不伺候。
第一天的三桌客人。
东苑“雅驯”接待的姓赵的客人,客人一行三人,要求不高,只想看看,没有菜单,不给点菜,到底我能给他们上些什么菜。
西苑“雅望”接待的是姓于的客人,一行五人,主客说想尝尝“求不得”这菜的味道。
南苑“雅篇”接待的是姓公孙的客人,一行六人,主客要求捡贵的上,到底要看看我雅苑到底一顿饭能吃多少两黄金。
当赵栯拿着三桌客人的要求,紧皱眉头递到我跟前,我拿了书册拍了拍赵栯的肩膀头,“这就把你难倒了?”
“张大厨等着你拿主意备料下锅,你有主意就赶紧说。那些人都是惹不起的主儿,你小心别砸了自己的牌子。”
“你真是一头猪。”我嗤笑了一声,“东苑那桌,你本家。太常卿赵兴家中三公子赵逸暂无官职,随行的两位是他在太学同窗,宗正丞沈儒君和斡官令岑锦。”
“南苑那桌,主客说是姓于,其实姓鱼。这个姓多稀罕,整个汉梁有多少个姓鱼的?不外乎就那么一家,而他以来就说要尝尝‘求不得’。你应该知道他是谁。”
赵栯听完两眼放了光,“啊?你是说他是……”赵栯并没有将话说完,我只对他笑着点了头。
“南苑那桌,他要贵的咱们就捡贵的上。一定要让他吃好,心甘情愿的掏银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原本山野小混混如今也登堂入室做了贵戚,这对付这种人我最拿手。”
听我说完,赵栯入鬓长眉高高挑起,“小冬,这些人你如何认识?”
“所以说,你是头猪。我为什么定下这只接受预订,不接受临时来客的规矩?不就是下人拿了主人单子来预定,我稍微给点好处,下人不就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告诉我?所谓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我看你的书是白念了。”我对赵栯一个劲的摇头,这家伙属于直线条思维人群,说实话只能给我打下手,遇到大事根本做不了主。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毕竟才虚十六,和我这披着美羊羊外皮的红太郎有本质区别。
“小冬,我就知道跟着你肉吃。”赵栯听我说完,咧着嘴大笑了起来。
我懒得看他那傻样,拿起笔写了三桌菜的菜单让他交给在厨房等了好久的张大厨。
第一天营业结束,雅苑一共进账黄金二十五两白银五十两。扣除食材,人工,赋税我等于一天净赚二十八两黄金。
日进斗金,我做到了。
结束营业后,我让张大厨重新烧了一桌菜,算是庆祝首战告捷。
大家好酒好肉吃了吃喝了个痛快。吃完后我又一人封了个红包,让他们好好干。
拿了红包的人,各个敬酒以示忠心。
说实话,我只信任赵栯,我连张大厨都不是很信任。
除了赵栯,其余的人只要有人肯出钱随时会被人挖走。
所以,除了赵栯,我不会告诉第二个人拟定每一张菜单的理由。
比如,那道“求不得”,就是人生八苦里的最后一种。想得到的东西总是得不到。那么我的菜单很简单,家常菜。但是每一道菜的味道都不是固定的,而是会转变的。比如南瓜百合羹,初尝南瓜的香甜,再嚼上一口百合的青涩。让吃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欢这道菜里的香甜还是青涩。一道苦尽甘来,将莲子磨成粉,制成糕,糕中有夹层塞进蜂蜜泡出来的槐花。初尝绝对是苦涩难咽,但是当吃到第二口时,就能吃到清香甜蜜的槐花瓣。人生皆苦味,越想得到越得不到。但是真实尝遍百苦,却有意想不到的甜蜜等着你。
这道“求不得”,最后一道青莲菜荷叶包肃北粳米,作为主食最后上。肃北粳米粗糙略含苦味,青莲荷叶细腻中带着清馨。食者一边品尝粳米的粗糙,一边感受荷叶里自带的清馨之气。
待主客吃完米粽,自会看见荷叶中用玫瑰酱写着的“放下”二字。
既求不得,何苦一念执着苦熬自己?何不如放下?
这桌菜没什么精贵的食材,只是用了心。赚的当朝骑郎将鱼同殊黄金十两。他的钱很好赚,因为整个汉梁都知道他单恋比他大六岁的长公主。为此三十了除了府中两房小妾在家中,一直不娶正妻。人家长公主有驸马有孩子,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中了什么邪,就是一位的单相思。因为这事,所以官职一直升不上去。
这顿饭吃希望虽然我赚了黄金,但是希望能让他有所感悟。
另外那只是随便来看看不给点菜到底能吃些什么的那桌人,也好打发,就是来附庸风雅的。三个都是太学的高材生,两个已有官职,另外一个在家暂时待业等实缺。
要高雅,那还不容易,将大虾两只蒸熟,配上点芹菜心和小虾米和鸡蛋则叫“黄鹂鸣翠柳”,虾球鸡丁一起蒸,配上鸡蛋、玫瑰酱染黄瓜,叫“霜叶红于二月花”,反正这帮人也不知道后人的诗句,我信手拈来背上几句,搭配菜式的颜色和味道,就是一句这帮高材生没听过的诗词。最后我还不忘上了让朱元璋念念不忘的那“珍珠翡翠白玉汤”虽然都是家常菜加下脚料,但是把三个人吃的那个欢啊,那不是来饱口腹之欲的,而是来品诗论道的。
临走奉上白银五十两。三人高高兴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走了。
对于那只捡贵的上的主儿,一份普通的白菜油渣炖粉丝,被我事先训练好的伙计说成,白菜是青城山顶一年只长无棵的白玉菜,油渣是只长在昆仑山雪中的乳豹的肉丁,粉丝是北海五十年才可长成的鲛鲨的鱼翅。不就是要吃贵吗?冤大头我不宰你,我宰谁。我的食材没人见过,也没人听过,那么你就有资本出去胡吹还吹。这顿饭吃的那个精贵,把那些没吃的,没听过的,没听过的都尝了个遍。只花十五两黄金,真心的便宜啊。
等我和赵栯回到宁府,两人各自梳洗完毕,我舒舒服服的窝在被子里,他光着脚坐在我的床头,带了三分得意听我说完今日给这三桌菜下菜单的理由后,沉静下面容来若有所思的看我。眼神里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想表达,但是好像又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