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奇怪的男人
孙耀民走进病房时男人正费力地够着呼唤铃，看到有人进来他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好，我想去下卫生间，还有，能帮我换套衣服吗？”男人还穿着开裆的病号服，昨晚洪美桐特意交代秦明给男人做个胃肠镜，结果却是意料之中，常理之外。男人的胃、肠道十分健康，没有息肉，离谱的是居然没有任何残留物。正常人做胃肠镜都要提前一晚上灌下去大量的水和泻药以确保肠道排干净，男人却直接省了这个步骤，ct显示，男人肠胃是空的。昨晚在解剖室她给男人做了全面的体外检查，男人从头到脚干净到令人发指，甚至连下身和耳道这些隐秘的地方都没有一丝污垢，所以她只能从男人的胃、肠道残留去找蛛丝马迹。然而检查结果再一次让她失望。
“我陪你去”孙耀民帮男人解开了手铐，“谢谢，我想我自己可以”
“抱歉，在没确认你身份之前，你还不能脱离我们的视线。”孙耀民看着男人的眼睛，几十年的经验让他总能从人的眼睛中发现到他想知道的信息。
“我理解，刚才那位洪警官已经问过一次，我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可以给我一点提示么，比如说，这里到底是哪？我为什么在这？”男人看向门口的洪美桐，又看了看床头柜上的纸杯。纸杯上赫然印着“钱江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想起方才自己讯问男人时候说的谎话，洪美桐脸上发起烧来，逞什么能啊？讯问这种事儿交给老孙不就行了，这下糗大了。
或许是床上躺久了，或者被尿憋的，男人走路有些不自然，他的小兄弟隔着开裆裤摇头晃脑的十分明显，随时可能溜出来透口气，男人这才发现他的开档病号服小了不止一号。当然注意到这点的还有在场的其他两位，男人有些尴尬，猫着腰略微侧身避开两人的视线。
“先解决要紧事儿，至于其他的，我们有的是时间聊。”老孙上前扶着男人走向卫生间，然后守在门口。男人尿尿的声音很大，哗啦啦地隔着卫生间的门听得清清楚楚，洪美桐感觉在这等着有些尴尬，转身去给男人找合身的病号服。
等她回来的时候男人居然还没尿完“这肾够好的，快两分钟了，你听这动静，我年轻那会儿都没这声势。”
“跟肾有啥关系，还好意思提你年轻那会儿？孙扭扭咋来的你忘了？”洪美桐把衣服放在床上转身往外走。
“你刚才看到没？”老孙用手比划了一下“昨晚上没发现这么”
“老孙你多大岁数了？”洪美桐白了他一眼，没等他说完就带上门出去了。男人要换衣服，洪美桐自然要到走廊回避，老孙这么一说她也注意到男人和昨晚状态的不同，不单单是下身，身高貌似也发生了变化。
男人入院之前的材料是她亲自填的，一般医院都会根据病人资料配发合适的病号服，按照身高xl尺码足够了，可是刚才男人虽然是猫着腰，看体形要穿xxl了。想到这，洪美桐知道自己刚才想偏了，老孙刚才比画的是身高，不是下边。这一早上脑子就一直不在线，洪美桐决定把这里交给老孙，她回去休息下，今天上午自己身上的糗事有点多。
病房里老孙正和男人聊着，同性之间沟通显然容易多了。“基本情况就是这样，关于你呢，我们现在也是一头雾水，所以在没有确切结果之前呢，你手上这东西撤不了，你明白吧。”
男人脸上很平静，认真地听着孙耀民的讲述。“你讲的我听懂了，但是很多不明白，总之现在要先证明我是个没有前科的人，我这样理解正确吧”
“没错，我们会尽快查，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问她！”孙耀民看洪美桐走了进来对她招了招手。
“谢谢你，老孙，我不知道从哪问起”男人一脸疑惑地看着洪美桐，四目相对洪美桐别提有多尴尬了，她心里想，问啥都行，就别问我尼罗尔是哪就行。
还没等男人开口，一阵咕噜声从他的肚传出“我饿了，能帮我弄点吃的吗”
肚子里空无一物，不饿才怪。洪美桐赶忙拿出手机给张蕾打了个电话，她本想把苗苗叫过来让她们父女俩再见一面，可转念一想现在不是时候。
“张蕾，你去学校食堂带点早餐过来，昨晚17楼的病号餐。”
“我得了什么病？”男人问。洪美桐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这个问题她不难回答。
“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但是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毕竟从表象上看你重度昏迷刚刚恢复，身体需要调养”
“谢谢，可是我好像没有钱支付医疗费用，我现在连我是谁都不清楚”
“这些以后再说，你先养好身体，或许再睡一觉你就都想起来了。”洪美桐安慰道，男人对着她笑了笑。
“但愿吧，我感觉我睡了很长时间，手脚都不像是自己的。”男人深深地攥了攥拳头，又缓缓打开，然后双手交替用力地捏着胳膊，眼神里满是迷茫。
“洪小姐，您是警察？还是医生”男人又开口问道，警察两个字拖着长音，洪美桐担心的还是来了。
“还有尼罗尔”男人终于还是问了。
“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我既是警察，也是医生，准确的说，我是法医。”
洪美桐打断了男人的提问，有些冒昧但他不想在孙耀民面前出丑。
“孙警官说是你抢救的我，我还没向你道谢，我想等我想起自己的名字再正式道谢吧，到时候我请你吃饭”男人的眼神很诚恳，越是诚恳，洪美桐的脸上越觉得发烧。
“我应该做的，你这顿饭我记下了，祝你早日康复。”看着xxl的病号服在男人身上很合体，洪美桐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是怎么一夜之间给人感觉大了一圈的。
“谢谢，很合身，洪警官一定是个好太太。”
“噢？怎么说？”洪美桐饶有兴致地看着男人。
“昨天那套衣服太小了，不会挑尺码不能算是好太太。”
“你可别乱说，人家洪警官可是单身，是不是好太太我不好说，但是如果拿不准你的尺码她绝对不是个好法医。”孙耀民插嘴道，洪美桐马上想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急忙上去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悄悄用鞋跟狠狠地问候孙耀民的脚趾。
“你全身都让她检查遍了还能不知道你的尺码？”老孙忍着脚尖的疼痛咧嘴说着。
“小心我告诉护士，下次打针的时候你看她教不教育你！”洪美桐赶紧打岔，他可不想让老孙继续这个话题。
“看谁教育谁，那衣服那么小，还硬往上穿，你不知道我刚才脱下来有多费劲儿”男人用手指了指换下来的病号服。
“没准人家小护士故意的呢，脱费劲儿，穿不更费劲儿？想跟帅哥多接触接触呗。”孙耀民换了个话题，他可不想再挨一脚。别看嘴上幽默得很，孙耀民的眼睛一直没离开男人的脸，有意无意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经过刚才的交谈判断，男人的失忆不是装的。
三人正聊着，张蕾拎着饭盒走了进来。
“要说救命恩人，张蕾也算一个，要不是她那一刀，还不知道你值得抢救一下呢。”
“这就是我们那大体老师？”张蕾看着床上的男人问道。
“对，你们诈尸了的大体老师！”洪美桐笑着对张蕾说，同时接过饭盒帮男人打开。
“你慢慢吃，我们先出去，一只手可以吧？”张蕾把勺子递给男人，眼神示意老孙和张蕾跟她出去一下。
“你们忙，我可以的。”迫不及待地接过勺子舀了一口粥送到嘴里，滚烫的皮蛋瘦肉粥给男人烫了够呛，嘶嘶哈哈地张着嘴吐着热气。洪美桐忍不住用手掩着嘴笑了笑，给男人递上一张纸巾。
“张蕾，昨天入院资料里他身高填的多少？”关上门，洪美桐迫不及待地想解开心中的疑惑，她总感觉今天的男人比昨晚大了一圈。
“176，我和苗苗量了两遍呢，不过我今天看他好像比176高啊，难不成我俩量错了？”张蕾也是一脸不解。
“别说你俩，我也觉得他大了一圈。而且你猜怎么着，昨晚小兰加班把我们手里的库都比对了一遍，人脸、dna都没命中。”老孙小声说。
“刚才我又给他拍了一张正脸，昨晚的那张不是闭着眼睛么，怕不准，你猜结果咋样？”老孙看着洪美桐。
“还是查无此人，对吧？”洪美桐推了推眼镜接着说道“ 所有的化验都做了，这人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没法从报告里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人没有前科，没有社会经历，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
“对，这人风险是小的，现在的情况只能暂时按照无法查明身份信息的滞留流浪人员处理了。”孙耀民说。
“啊？孙局您不是要把他送去救助站吧？这人神志挺清醒的，你看他那样也不像流浪汉，精神病一类的。”张蕾看着孙耀民，试图给男人争取更好的去处。
“你们医学院的小姑娘都这么花痴吗？也不能看人家长得帅就是失去原则啊，你说是不是？”孙耀民说着张蕾却看向洪美桐。
“你看我干什么啊，那叫花痴吗？那叫善良。”洪美桐双眉轻轻上挑，左嘴角微微上扬，看到这个表情孙耀民知道她又来劲儿了。
“得嘞，流程上我只能想到这了，你有更好的法子么的话让他住你家我都没意见！”孙耀民也不想把男人送到救助站去，那里环境虽然不错，但住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神志不清的人，可眼下这种情况，他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在这个社会寸步难行。
“我是没主意了，要不问问项队长的意见吧，他在这片当过所长，那人鬼主意多，你去问问他？”男人不是前科，丢个尸体多个黑户这种案子在孙耀民这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他也懒得再费心思了。
“张蕾，你一会儿还有药理课吧？你先去，有事儿我再叫你”
“嗯，好的洪老师，我先走了哈，有事儿您叫我。”
张蕾离开后洪美桐把她的联想告诉了孙耀民，当然略去了她骗男人说他在尼罗尔那段。
“不管是不是巧合，我会关注的，局里有个会，这还得麻烦你盯半天，下午秦明来替你。”说完孙耀民就走了。洪美桐想到要和男人再待上半天，心里的小鹿又开始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