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年一梦 遥羡翠微
“哇啊！”
一声婴儿的啼哭骤然将张大山惊醒，但他此刻脑子里懵懵懂懂的，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是该在青莲山……
青莲……
诶！青莲什么来着？
我要干嘛？
费力的睁开眼睛，张大山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卧房里，环顾四周。
房间中家具齐全，一张床榻上铺有天蓝色被褥，其上整齐的叠放着一件同色道袍，但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过了。
床榻侧面的墙上悬挂着一把云纹长剑，几卷翻开的书籍散落在长剑正下方的书桌上。
似乎也没人打理，只能遥遥望见上面有“游记”二字。
目之所及处只能看清眼前三面，最后与床榻相对的是一排整齐的窗棂，其上隐隐可见有帷幕拉起。
透过窗帘看去，不远处便是百山苍翠。
“遥羡书窗下，千峰出翠微。”
好像脑子里忽然多出来什么东西，这让张大山想起来一些事情，貌似自己应该跌落进了泉水？
“哇！”
哭喊声继续，与此同时，一只粉嫩的小手伸到了张大山眼前，不停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手里还抓着一颗穿成项链的圆形珠花。
“这是！”
“啪！”
张大山的思绪刚生就被打断，一声响亮的砸墙声从旁边的窗棂处传来，本来空无一人的窗前多出了一个魁梧威严的中年男人。
他双目炯炯有神，眼似寒星，眉间与张大山有三分相似，但其中掩藏着一抹隐隐的黯然。
与之相对的是一个看起来有几分熟悉的婀娜背影。
“你这样对得起孩子吗？他有权利知道真相！”
“我不管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件事为兄绝不允许！”
女子沉默不言，张大山的注意力也都被他们的对话吸引去了，为何这婉约女子的背影他看起来有些熟悉？
就仿佛是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一样。
还没等张大山想明白原因，一旁的威严中年人见女子不回话，又开始苦心劝说。
“景书走了，是我的责任。”
“作为兄长我没能照顾好他。”
“但逝者已矣，孩子是无辜的。”
“难道让孩子从小就失去父母就是对他好了？”
先前只是低头不语的婉约女子听到这一句方才抬起头来，双眼直视着威严中年人。
婉约女子有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但现在只能看见目光朦胧，仿佛之间升起了一层飘渺的雾气。
令人难以望进她的心里。
威严中年人虽然与她近在咫尺，却依然有一种咫尺天涯之感，即使这是他的弟媳。
“哥……”
婉约女子终于开口，威严中年人反而有些心中惶惶，平日里即使再大的事，连家族的安危他都可以一肩扛之。
但面对这个亏欠最多的人，却着实无法坦然视之。
“清浅，其他事哥都可以答应你。”
“但现在离开孩子的事我是无论如何不同意的。”
“景书已经走了，孩子还太小，你不在他身边，万一以后再出了什么意外，哥真的就悔恨终身了！”
“我……”
耳边的声音一下子模糊到难以听清，婉约女子的名字在张大山耳中宛若惊雷。
熟悉感仿佛在他的脑海深处掀起了飓风，那是一个他从没想过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对话的声音骤然变小，纵使张大山拼命去听也再难听清，视线里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随即一种强烈的吸扯感将他的意识吞没。
一片有浩瀚星河横贯的无垠虚空中，张大山的意识突兀出现。
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颗微小的闪烁尘埃。
但这颗尘埃在无垠星河中仿佛能引起共鸣，漫天星光都随着他的呼吸闪烁
虽然不明白自己都没有了身体还怎么进行“呼吸”？
但随着群星闪烁，张大山原本焦急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
就在他思考这是什么地方时，四周突然传来一阵无形颤动，本能让他瞬间明白，自己将要大难临头。
在张大山意识上方不到十寸处。
星河缓缓崩裂出一道缝隙，真身尚未出现，一股绝伦的霸道气息便从中扑面而来。
这是张大山首次对于气息有如此清晰的感应，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真的宛如一颗星河中的尘埃。
整片星河都被颤动震起，意识更是被压迫的不能动弹。
直到此时张大山才发现无垠星河并不是真的无穷无尽，真正意识可及的范围只有方圆十丈。
如果再向外探出就会像一个圈似的回到原点。
光，无穷无尽的光！
目之所及尽是金色，并非青莲山涧中暗金卡片那般柔和，而是带着一种舍我其谁的霸道，仿佛它存在的地方一切都要退让。
光芒不断填充四周，张大山能引起的星光共鸣最后已经缩略到仅有方圆一丈。
“吾！”
崩坏的缝隙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听到声响金光竟骤然回转，看势头仿佛毫不犹豫就要重回裂缝外。
而怒吼声的主人貌似从没想过金光胆敢折返，霎时像被掐住脖子般没了声响。
再次从裂缝中回归，金光体型比之前小了大半，其边缘处还带有一轮莹莹血色。
“咳”
声音并不真实存在，但在受霸道金光照耀后，张大山仿佛听见了裂缝前传来一声咳嗽。
紧接着不停响起在脑海中的咳嗽声帮他确认了猜想。
原来即使不用说话也能获知道对方的意思。
惊诧于这种神奇的感知方式，张大山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默默观察着头顶的金光。
金光不急不躁，并没有立刻做出举动，开始了不断收缩，边缘的血色伴随金光的收缩渐渐浓郁为一抹。
“啪。”
一抹血色凝成珠状，旋即被一只半透明手掌握住收回。
半透明手掌向下一挥，之前和张大山仿佛融为一体的那颗尘埃就被吸附在手中。
但让张大山奇怪的是，此时的他却没感觉到任何不适。
尘埃和血珠都悬浮在空中，半透明手掌的主人也终于能窥见全貌，竟是一个全身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半透明人形身影。
半透明人似乎毫不在意这是何处，抬手将星光尘埃分隔出来就要一口吞下。
正当尘埃要被其送入口中时，本已经寂静下来的裂缝处，却突然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呢喃声，微弱到几乎耳不可闻。
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声音如清风拂过山岗，又像在描述银杏坠于河畔。
总之，它的出现让半透明人停下了吞服的动作。
对于张大山来说难以听清的呢喃，在半透明人那里仿佛就在耳畔，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动作，他却始终没有将那粒尘埃吞下。
良久，呓语声消失，透明人突然将星光尘埃托举到眼前，仿佛在仔细观察，又仿佛观看的是一幅流动的画卷。
张大山不明白透明人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举动。
但他总感觉星光尘埃与自己有莫大关联，没有被吞掉总归不是坏事，于是耐下心来继续等待。
在无垠空间里仿佛没有时间概念，不知透明人看了多久，直到他再次抬起头，张大山才蓦然发现，之前什么也看不清的透明人有了眼睛。
他遥遥凝望向远方，眼中尽显孤傲和陌生，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恍惚中，分明流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漂泊和孤独之情。
不知怎的，张大山想到了修先生教过他的词。
谓之千孤万独
遥望远方的透明人似乎在渐渐的转为实体，一股浓厚的惨烈和悲哀也随之展现出来。
“也罢，总是嘲笑他们贪生怕死，如今却唯有我执迷入瘴。”
“以他人和弱者的生命换算价值，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可悲，原来是我奸忠不辨，纸上谈兵。”
猛然放手，让尘埃飘向远处的星河。
像是看到了什么，他开口对着飘摇的尘埃喃喃道。
“吾自傲不改清阴，却败于只谈幽竹。”
“不愿夺天再生，堕为黄土，然此地将遭鬼蜮……”
清瘦身影像是凝固石化，已然完全恢复实体的他再次望向远方。
这次其眼中好似闪烁出一个金色的世界，拥有着洞悉一切的目光。
良久的注视后，清瘦身影终于再度开口
“原来如此……”
滋滋声响起，眼中有金色血焰熊熊燃烧，身影逐渐佝偻。
并不伟岸，甚至有些干瘦的身影却仿佛承受了岁月的重量。
嘴角溢出血丝，他猛地将手伸向心口，一道婆娑竹影被其拔出，赫然一把翠清竹剑。
竹剑在手，只见其右手紧握剑把，左手托剑，剑尖竟有青光闪动。
随后一道圆弧划出，将青光逐渐送向半空三寸处，轻轻挑出。
后移一步，左手推出剑光紧接，最后一剑凛然竖劈，三剑重联，气、意、神相叠融一。
“烦呐”
“这人间”
一剑挥出，星河沸腾，岁月滚烫。
消瘦身影在挥出竹剑的同时，化作点点金光消散。
空中唯留一声叹息。
“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
破碎的金光散入虚无，一旁张大山心神震撼，脑中忽有破碎宏大的记忆如潮水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