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万物之声
小六最终还是没能发作起来，因为他得了南山的传音。
“我们还要去很多地方，如今就算你救下了她们，咱们也带不走。”南山的声音异常低沉，“我们需要寻找到这个问题的根源，不然，救不完的。”
虎目噙泪的小六忍着悲痛没有再看这几个乖巧宝宝，扭头往南山的方向走了。道路两旁一幅幅衣衫褴褛和饥肠辘辘，他再也不敢看。
小六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象那几个孩子的下场，但泪水不会骗人。这个铁打一样的汉子，已经不自主的洒下两行热泪。
他又想去问南山，为什么你会如此无情，见死不救。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他见到南山之后就已经明了了。
南山看着的，是一对对相互交换怀中襁褓的身影。女娃优先，男娃次之，交换吧，换出几顿饱饭，人活着，还能再生。
小六没看到南山之前的睚眦欲裂，南山也没看到小六刚刚的悲愤交加，但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那里，相互理解。
“我想知道答案，同样，我想知道办法。”良久之后，小六憋着一口闷气对南山说道。
南山也不知道怎么回应，眼中倒映着的还是一副太平盛世下的惨绝人寰，“再走走看吧。”
于是这一天他们走过了很多地方，但是见到的却是相同的场景。这世间的大雾来的好快，就在他们想睁眼看看这个世界之前。
猝不及防。
“我可能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了。”站在幽州大地上的小六对南山沉沉说道，“一块饼子，一袋粟米，救不了他们。”
虽然对小六超出水平的见解有些差异，但南山还是说出了内心的想法，“我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了。他们想构建出一个新的社会和秩序。”
小六点点头，“大道理我懂一些，小事我还是不明白。但是我只想知道到什么时候，这片土地上的人才能算是人，才能够真正意义上的繁衍生息，平安过活？”
南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太平道】可能在往这个方向努力。”
小六侧目。
南山继续说，“我之所以没有登时杀了张角和张宝，是因为我听到了他们两个人的【万物之声】。里面没有杂音，全都是悲天悯人。一开始我是不信的，现在我信了。”
小六挑了挑眉毛，还是很固执，“ 这是两回事。”
南山摇摇头，“这是一回事。在他们眼里面，首先要做的就是隔绝天地，斩断灵气。在这个前提之下，守护【天地灵库】的廖家村首当其冲，必有一战。”
小六的口舌很笨，此时他的脑海里隐隐有几丝想法，但是总结不出，只能嗫嚅着嘴，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
南山没有卖关子，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哀鸿遍野、易子而食，为何？无粮！”
小六重重点头，他就想说这个，然后他又摇摇头，“我还是想不通，如果是要救苦世人，那么他们直接去做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毁掉我们的家园？”
南山轻轻叹了口气，“你恨他们吗？”
“恨！”小六吐了口唾沫，廖家村的一幕幕惨状又在他心头浮现。
“为什么恨？”南山语气有些不忍，相比小六，他更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然后他又自问自答起来，“毁我家园，杀我同胞，这就是恨。”
小六有些触动，半蹲在地上看着毫无生机的春风。二人视野里的流民像是暴雨前的蚂蚁群，熙熙攘攘的蠕动。蚂蚁群，这个比喻倒是恰当。他们瘦的也像蚂蚁。
“而在他们眼里，这片土地就是他们的家园，死去的百姓就是他们的同胞。所以他们也会恨。”南山顿了顿，眼中浮现出几分复杂的神色，“你知道，我有【万物之声】，所以我知道，他们在恨什么。”
小六歪着头，看着被风吹动衣袂的南山。
“他们恨天不管，恨地不问，恨朝堂把他们不当【人】。”一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的南山此刻真正意义上的敞开了心扉，“而我们廖家村的怡然美好，是上界的布局，是这【天地】给予的馈赠。”
“如果这天地如此不仁，那我们的一切，岂不是从他们身上偷过来的？”南山指了指下面的蚂蚁们，“我的心胸暂时还装不下整个天下，但是一想到他们是因为这种原因才如此悲惨，我的心就会很痛。现在，我有些负罪感。”
逻辑又回到了二人刚开始的对话，小六懂了。
“你想不想改变这个现状？最起码让孩子们都有饭吃？”南山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肃穆。
小六点点头，没再多说话。因为他已经确定了，南山还是那个南山，只是多了许多不好理解的地方。
“可，如何去改？”南山像是提问，又像是自问自答，“百姓们没有土地，没有房舍，只能化为佃户。再赶上天灾，交不上地租，自然成了流民。流民没有粮，自然成了灾民。灾民吃不到饭，自然会”
小六子握紧拳头，蹲下身来死死捶了一下地面。
“所以，这些可能是他们早就发现的情景。你我早早进了【水镜秘境】，对这些年的天下事自然无从知晓。”南山得出结论，“我知道他们想做甚了。”
建立新的社会，新的秩序。
希望人人有土地，人人有房舍，人人都能吃上饭。
南山再度站在凛冽春风之下聆听万物之声，此时的他再也不嫌弃声音之乱，哀嚎之悲。他就这么轻轻听着，直到两行热泪流下。
“六子。”
“啊？”
“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是，我知道。”
“但我希望看看他们到底能够做些什么。”
小六没在搭话，但是他的神情举止已经给南山做了回答。
南山拍了拍小六的肩膀，一道流光闪过，二人又回到仇人身边，给张梁吓了一个激灵。
此时的张梁正在小心翼翼地伺候张角喝药，另一碗药放在张宝身前不远处，腾腾冒着热气。
张梁没指望他们两个会帮忙，他心里也清楚，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子可能会突然间变成索命的巨人，一拳一个，一脚一个，全都跑不了。什么【天境地仙境】，挨不过这个人形暴龙的一拳——虽然他也只是一个紫气。
他呼出一口气，轻声吐槽，“非得把人给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