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如五条悟所见，星流安矢子的心脏和日原笠子一样，都是被掏空了的。
区别是，日原笠子为了她的情郎亲手祓除自己的心脏，埋在情郎的坟前——据说坟还被刨了。
星流安矢子则是完全因为持灵转生的机制了。
她并不能直接降生为婴儿，而是和自己的孩子身有残缺的女人交换，“健康”换“灵魂”。
用孩子灵魂换得孩子健康，非常公平。那个孩子的灵魂她并不会伤害，而是飘到别的即将降生的婴儿身体里去。
不过换灵魂之类的她一般不会说。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一个先天心脏病，她就把心脏挖了出来，装上特级咒具“神眷”。
哦，这个咒具由制作者日原笠子小姐友情赠送。
神眷提供了“活着”的能量，其背后就是日原笠子储存其中的九十年份咒力。
也就是五条悟所见的，银色镶红宝石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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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原笠子和伏黑惠训练好以后，伏黑惠把她送回家。日原笠子想起来被子还没晒，就一个人艰难地抱着一捆被子，小心翼翼往阳台上搬。
隔壁的藤原老太太死去了，于是她晒被子的时候就碰不着人了。
原本她以为藤原老太太就是每次都恰好跟她一起出来，实则是在刻意等她，等她和她说说话。
也并不是因为什么“像她女儿”之类的理由，其实就是寂寞吧。一个人忍受着病痛的折磨。
日原笠子垂下灰色的眼睛。
她惯常喜欢分析。不仅是最擅长分析别人的术式，也最擅长分析人心。
但有时分析得太多，就会把人心看得太透彻，反而觉得好人另有所图。
——比如伏黑惠。
分析人心的好处也有，坏处也不少。
比如能知道一个人的喜恶，感受他的感受，算计他的算计。
这样带来的第一个坏处，是贺茂知爱。日原笠子早就察觉到了贺茂知爱由善意到背叛与抱歉的转变，可她不敢相信妹妹会这样对她——最后吃了教训。
第二个坏处就是她的挚爱五条世了。五条世爱她，五条世宠溺她，五条世是她人生中最满意的人类。
五条世的爱里是算计，宠溺里是容忍，满意里是刻意。
但五条世让她满意。即便有这些细节上的缺点，也非常让人满意。
他想要她护五条家无恙，成为五条家的背后大树。
她想要他爱她宠她由着她，每天陪在她身边，走过山海，渡过江河。
她想要他那双澄澈的蓝色眼睛，永远注视着她。那是她除了咒力，唯一能够看见的东西。
至于五条家……看他本事吧。
于是日原笠子和五条世达成了共识，一个付出为了回报，一个享受付出、考验真心。
最后五条世真心爱上了一个瞎子，永生的术式天皇自愿改名五条笠子，做个沉迷男色的昏君。
阿世和笠子，似乎顺风顺水就达成了小说里完美的结局。
直到后来，后来五条世死于一场灾难。
日原笠子亲手挖出她殷红的心脏，将他心口的空洞填满。
她曾经那样渴望看见这个世界，可是等她重见光明了，最想见的、最思念的、最深爱的人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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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夏天过来大约已经是一个月了，现在是中秋时刻。
日原笠子的邻居们都不过中秋节，只有她一个人过。
自从五条世死了以后，就只有她一个人过了。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没有什么可以感伤的余地。
她请了伏黑惠帮忙，带着她去中华街买了盒月饼。
五条世以前是会自己做月饼的，而且做的很好吃。但是后来他死了，她吃月饼的时候就会往往想到他。
都不如他做的好吃。——也不好说，时间实在太久了，她忘了他的手艺是怎样的了。
伏黑惠现在已经能够调伏满象了，而且两条玉犬也从菜狗变成了狼灭。
……大概是这么说的吧？年轻人们都喜欢这样说话，就容许她赶赶时髦，跟跟潮流。
总之，买来的月饼带着一股不可避免的油腻感，不过现做的鲜肉月饼还是很好吃的。
她分了两个给伏黑惠，先是让他尝尝莲蓉的，再尝尝鲜肉的。伏黑惠一开始推拒着不要，后来还是真香地吃了一口莲蓉月饼，努力咽下去，刚刚皱起眉头，就被日原笠子塞了一嘴鲜得掉眉毛的热腾腾的鲜肉月饼。
她的方向感这个时候倒是很精准。
但脸还是对着别的地方。
伏黑惠：……
伏黑惠叹了口气，掺着日原笠子慢慢走，走到她的家门口。
门口的夕阳打下来，半栋楼在阴影里泛着冷光，半栋楼又在橙黄色的夕阳下散着暖意。
他眼睁睁看着日原笠子走进阴影里。
她朝他挥了挥手，算作告别。
他转过身去，听见身后传来不快不慢笃悠悠的盲杖击地声，还有轻轻的脚步声。
这时，他看见她长长的影子藏在铁门后面，突然想起一句不应景的话。
“她可是那些老家伙上首的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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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这几个礼拜都在和星流安矢子一起吃甜食。
据星流安矢子自己说，胖了四斤。但是五条悟看了看她如水一般静静流动的血液，不会跳动的心脏，还有吃进胃里后不消化直接被碾碎消失的食物。
…真是可惜了这些好吃的啊。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向对面的灿烂笑脸。
“是啊，真是好吃呢，再来一个怎么样呢，安矢子桑～”
她凑近他是有原因的。不是想杀他，就是想拖住他。
他向着星流安矢子笑着，苍蓝色的眸子里却全是冷静。
绝无别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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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伏黑惠第一次出二级任务，日原笠子听说了这件事情以后，决定悄悄跟着他去。
她这个人心软，看见单纯的孩子，总不忍心看着他们受伤害。
她自己去不太方便，又没有开六眼的欲望，所以就叫了星流安矢子带着她去。
星流安矢子接到电话时，正是修女嬷嬷查完寝，刚刚走出去的一刹那。
修女嬷嬷听到了什么声音，回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伽拉泰亚奇怪地看着她，尊敬地问，“安娜西娅桑，您还有什么事吗？”
她狐疑地瞥了两眼，“……没有。那么再见，伽拉泰亚。”
伽拉泰亚点了点头，拉开被子，上床睡觉。
修女嬷嬷走了出去，半晌，脚步渐远，星流安矢子拿出被藏在咒具里的手机，回拨过去，压低声音。
“日原！你知不知道刚刚在查寝啊！我差点死了！”
日原笠子“哦”了一声，敷衍地道了声歉，“安矢子，礼拜天陪我去跟踪一个孩子。”
星流安矢子头又开始痛了。
“你知道什么叫礼拜天吗？日原。”
“？”
她似乎都看到对面疑惑的表情了。
“礼拜天就是礼拜的日子啊！我是一个诵经士！我还要在教堂里唱诗！！！自己去吧您嘞！”
对面沉默了一下。
“……那，咒具【夜枭】？”
星流安矢子深吸一口气。
“几点？十一点以前我去不了啊。”
日原笠子想了想。
“巧了，十二点。”
“你就是来折磨我的吧！日原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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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等星流安矢子风尘仆仆——甚至还没来得及脱下身上的斯提哈利，到达了日原笠子的家门口，便看见日原笠子慢吞吞下最后一层楼，拿着盲杖，一步一步，犹如龟爬。
等她走下来，已经过了两分钟了，星流安矢子叹了口气，日原笠子把脸看向她这里——当然，还是没有对准。
“呀，安矢子。”
一脸悠闲。
“呀什么呀！”星流安矢子愤怒，“……行了，你要去哪。”
日原笠子掏出手机，摸了摸键盘，先把右手拿的盲杖递给她，然后自己再敲了一会键盘，最终推出一个目的地给她看：“喏，就是这里。”
……
“这不就在隔壁街吗？？？日原笠子你把我从唱诗班骗回来了就是为了去你五分钟能走到的地方？？？”
“……走不到。”
“你放屁呢日原笠子，你找你……那个谁那些年走遍了全日本还不开六眼，你现在走条街都要人陪？”
星流安矢子叹了口气，“走走走！”
“安矢子，”日原笠子把手递给她。
“干嘛？”
星流安矢子深吸一口气，在胸口画了两个十字。
日原笠子声音委屈，像个被抢了洋娃娃的孩子。
“我想阿世了。”
“……”
星流安矢子带着她小心往前走，不让她磕着碰着。
“那你想呗。想多久他都不会回来了。”
“都活了一千年了，怎么还不明白呢。”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无奈。
“人可以喜欢一样东西，仅限于在你拥有的时候。但是绝不要等失去了再想，因为无论多么努力、多么撕心裂肺地哭求上帝、他也绝不会回来了。”
“执念这种东西，没有别的用处，它只会害死你。”
“……别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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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个好天气，适合出去遛弯。
于是五条悟提前做完了几个任务，跟着伏黑惠去祓除一只二级咒灵。因为自己的恶趣味，并没有告诉伏黑惠——甚至还恐吓了一番二级咒灵的可怖。
伏黑惠：……麻了。
五条悟悄悄跟在伏黑惠身后，保持着一条街的距离。
突然，眼角余光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祭司服，不像是日本的本土祭司，却像是外国的……神父。
她一头头发束在温布尔里，背对着五条悟匆匆行走，看不见她的脸。
他却可以肯定，那身衣服绝不是什么cosplay，而那个女人，绝对就是星流安矢子。
他悄悄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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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流安矢子走进一个偏僻的街区，他刚想跟着进去，却像是被什么拦了下来。
针对他的“帐”？
不对。
是针对“未经允许”、“特意进入”的术师的“帐”。
啊嘞……这种帐需要很高的精准度，一般术师还做不出来呢。
再说，这里非常冷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对。
万一，就是某个特别高层的家呢。
有意思。
他调转方向，回头继续跟着伏黑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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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流安矢子把她带到隔壁街的一个甜品店里，对面的kfx就是那个二级咒灵的出生地。
她先是点了几个马卡龙，还有小蛋糕，然后又来了一份大杯芭菲。
日原笠子从头到尾都在看对面。
星流安矢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吃得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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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辅助监督设下帐以后，伏黑惠召唤出玉犬……玉狼，扑向咒灵，咒灵转身躲过，深紫色的手臂在他身后地底钻出，他却似乎预料到了似的，闪身跃起，成功躲过。
“脱兔！”
正在此时，一只巨手从他手心下方钻出，想要斩断他的手。伏黑惠被从左右来的巨手夹击来不及反应，正在手心下方的巨手即将斩断他双手的一刻——
手上的手套红光大作，发出耀眼的一道刀气，斩灭周围一切咒灵。
并且，那件来自于笠子小姐的咒具正在慢慢消失。
与此同时，日原笠子收回眼光。
她拿起一块马卡龙，啃了一口。
“日原笠子！那是我最喜欢的草莓味，我特意留着吃的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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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流安矢子接了日原笠子奉上的【夜枭】，满意地对她假笑了一下，然后带她回家。
回家的路上，日原笠子无意间瞥到左边巷子里正在诞生的咒胎——
真快啊。咒灵这种生物诞生不是很慢吗？日原笠子惊叹了一下。
她牵着星流安矢子的手，正准备不管走掉，突然左眼剧变，短暂地变回了紫罗兰色。
她呆滞地看向那个咒胎。
——现在已经分化为咒灵了。
她看见了——
一个白发的、蓝眼睛的、熟悉而那么陌生的脸。
这是日原笠子的生得术式其二，【天知】。
随机发动，看见对她重要的东西。
那是阿世吗？会是他吗？那张脸会是阿世的吗？真的是他吗？他活着真是太好了，可是既然他活着，怎么不来找她呢？……不，不会的。阿世一定找了，可是他没有找到她……
她停住脚步，轻轻放开星流安矢子的手。
“？”
日原笠子的头发在一瞬间变色，一双苍蓝的眼睛还带着些未销的紫罗兰色。
她甚至没来得及和星流安矢子说话，身体瞬间飞向那个咒灵所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