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尸傀·二十
“侪黎。”
“侪黎。”
……
——“侪黎!!”
侪黎猛地睁开眼睛,翻身坐起,他剧烈喘息着,久久未能从那几近窒息的感官中恢复过来。
然后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坐在床上,窗外阳光灿烂,窗帘被微风吹动,房间门内除了他以外,只有身侧的詹正青。
他有些呆滞的抬手看了一下,上面并没有被撕咬后的痕迹,身上也并无不适,硬说的话,只有汗湿之后的黏腻感。
……他做梦了?
做了……那样的梦?
侪黎转头看向詹正青,男人微微皱着眉,眼中的担忧很明显,刚才正是詹正青把他叫醒的。
“我……”
他还没组织好语言,便听见詹正青说:“被摆了一道。”
“我昨晚本来想守夜的,后来突然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他说。
“然后我看见你好像做了噩梦,怎么叫也叫不醒,你还好吗?”
温慈不见了。
他一向如此,到了白天就不见他的身影。
侪黎不知道这是否与他的弱点有关,他只觉得身上隐约还留着他的……
“侪黎?”
詹正青的声音再一次将侪黎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事。”侪黎道。
“我没事,就是有些……魇住了。”
詹正青看着他,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触碰。
“你这里……”
“!!”
他才伸手,侪黎便猛地往后一缩,脸上满是警惕跟戒备。
詹正青的手在半空停住,半响有些落寞地收了回去。
“抱歉,”他说,“我就是看见你脖子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侪黎知道自己的反应太大了,可他控制不住。
“不,我才要说抱歉,我就是,被吓到了,”他努力笑了笑,“等一会儿恢复一下就好。”
“我先去洗把脸清醒一下,我也有事要跟你讲。”
他说完就进了洗手间门,冰凉的水好歹让他混乱的头脑冷静下来不少,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身上确实是什么痕迹都没有……不,等等,这是什么??
在肩胛骨中间门上方刚好能被衣领遮住的位置,有一个红点,红点下方连接着几条细细的红线。
侪黎扭身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后背,感觉那像是一滴滴落的,会向下流淌的血,又像是一颗被种下的种子,在血肉的滋养下逐渐生长出扭曲的枝干。
他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用手摸上去时又发现,那并不是简单的纹身,而是有明显手感的,并不平滑。
他早年听说过一种纹身方式,与普通纹身不同,是割下身上的肉并灌入染料,再等待伤口慢慢结痂。
侪黎是理解不了其中
的美感的,就连看着那些图案他都觉得诡谲无比。
他不敢置信的摸了又摸,没有感觉到疼痛,而这痕迹只有可能是温慈留下的,这让他眼中梦与现实的边界更加模糊。
这个“纹身”,除了一号以外,他没有别的能询问的对象。
“……这是什么,一号。”
他问。
“什么什么,让我看看?”
这会儿一号的声音倒是很快便响起了。
“噢,这是印记啊,”它说,“你是做什么了吗?”
不是做了什么,是被做了什么。
侪黎深呼吸了几下,他想起之前没有任何回应的系统,想起他本来有可能用吊坠盒抵抗,想起……
原本混乱膨胀的情绪过了某个极点,像是胀大到极致的气球一样,轻飘飘地破裂了。
不。
他忽地冷静下来了,十分冷静。
他现在是打算做什么?
诉苦?指责?
被拉进“梦诡”本身就非他本意,他又能说什么呢?
一号说得很对,他并不能将一号视作什么,它只是个系统,充其量起个辅助作用。
归根结底,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昨晚的事情确实出乎他的意料,调整过来之后,又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起码从字面意义上来说,他没有什么损失。
没有遭遇危险,没有断手断脚,除了这个“纹身”以外,他身上没有一点伤。
侪黎平静的将昨晚的事情讲了一遍。
“昨晚?我昨晚回你了?我……”
不知为何,一号似乎自己也有些混乱,随后它沉默了。
它没再说其他什么,只是按照侪黎的要求,教了他道具的取出以及使用方法。
它仿佛并不记得侪黎曾经询问过它对于利用吊坠盒效果的可行性。
侪黎不想去追究,他问:“这个印记,算是一种倒计时吗?”
尽管温慈未曾对此作出说明,他那种觉得这个印记会持续“生长”的直觉还是无比强烈。
它会如藤蔓一般在他的后背攀爬,等它长成的时候,便会发生极为可怕的事情。
“是。”
一号言简意赅。
于是侪黎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决定不能乱了阵脚,要有条不紊的进行今天的计划。
他今天要去找严向荣问话,他有预感这会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口。
然而当他整理好思绪,打开门的瞬间门,便对上了詹正青那双幽深的眸子。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的,悄无声息,以至于让侪黎吓了一跳。
他的眼珠子是真的黑,这样看过去的话,仿佛透不进一丝光,看得人后背发凉。
可是以詹正青的身份跟以往的形象,人们看他的时候顶多会敬畏他,却不会有恐惧这一类的感觉。
侪黎察觉到了异常。
他看着詹正青,一
时间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号也曾告诫他,发展到后期的恋爱脑病毒是一把双刃剑。
没有人知道求生无望的绝症病人最后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某种意义上来说恋爱脑病毒与绝症无异。
“处理好了吗?”
詹正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嗯。”
侪黎应了一声。
不可否认的是,他刚才看见詹正青的眼神时,确实心里一颤。
不只是眼神,还有那种……说不上来的氛围。
詹正青的性格,有点麻烦。
他明显跟普通人不一样,并非不善言辞,却不是多话的人,无论内里发生了怎么样的剧变,他在表面上都不显露分毫。
侪黎正要越过他往外走,忽然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他一惊,接着便感觉詹正青的另一只手从后方拉开了他的衣领,詹正青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略微一垂眸便能将他的背部的情况尽收眼底。
詹正青的目光几不可察地在侪黎的腰窝上停留片刻,接着便放开了他的衣领,拉着他手腕的手却没收。
“……这是什么?”他问。
侪黎迟疑了一会儿,他本来没打算把这事告诉詹正青,毕竟有些……难以启齿,他自己都不是很想回忆,可哪想到詹正青会来这一出。
没有办法,他只能说:“我昨晚……跟他对上了,他说他叫温慈。”
“这是他留下的?”
“对。”
詹正青停顿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他说:“你不告诉我,是不想让我担心吗?”
“他盯上你,你怕牵扯到我,担心我的安危?”
“……”
侪黎:6。
他心里才蔓延开的阴郁一下子散了个干净,只剩下无语凝噎的情绪。
那边詹正青把侪黎的无语当做是被自己说中心思后的沉默,紧盯着他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能保护你。”
侪黎很想吐槽。
这个“恋爱脑病毒”真是一边让他心惊肉跳,一边让他倍感无语。
虽然按照詹正青的性子大概说不出这种话,但是恋爱脑病毒发展到大后期,中心思想离不开一句话。
——那就是“他真好,我泪目”或者“他真的好爱我,我他妈加倍泪目。”
总之“恋爱脑”总能给自己找的貌似合理的解释。
侪黎对于这个印记又解释了几句,当然他不会把从一号那里得来的消息告诉詹正青,只说这看起来渗人,可他并没有通感,不知道相关作用。
詹正青没说什么,只是周身气压极低,他的表情冷得像是今晚要是看见温慈再出现在眼前,他会先一步把温慈的头给拧了。
随后,他带着侪黎去找了严向荣。
看守所的环境跟侪黎预想的差不多,无处不在的铁栅栏泛着冰冷的光泽,可能是詹正青之前就已经走好了流程或是手续,
他只是跟在詹正青身后,不一会儿便穿过长长的走廊,进了一个讯问室。
房间门不大,从中间门被铁栅栏被一分为二,栅栏的对面放着一张带束缚装置的椅子。
詹正青:“坐吧,他很快就到了。”
侪黎依言坐下,下一刻对面的房门被推开,一个满脸憔悴的男人走了进来,被拷在了椅子上。
男人看着又高又瘦,黑眼圈很重,坐上椅子的动作看着很是熟练,像是已经经历了好几次,所以已经习惯了。
他一开始只是低着头,眼睛没有焦距,不知道看向了何处,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直到听见了侪黎开口的声音,他才忽然惊醒一般,猛地抬头看向侪黎,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的反应很大,甚至称得上是激烈,下意识要站起的动作被手铐遏止,反作用力扯得他重重的跌坐回去,发出“哐”地一声响。
詹正青微微皱眉,随后对腰间门的对讲机简单交代了几句,大概是让外头的人不要因为房间门内的响动而惊慌。
他看出了严向荣面对侪黎时的态度不太对,跟以往问询时简直是判若两人,不过他没有开口,依旧沉默着把主导权让给了侪黎。
从严向荣的举动中,侪黎已经确认他们的确相识,并且其中一定有故事。
他刚要说些什么,便听见严向荣喃喃道:“怎么会……你居然真的……不,不行,不能这样。”
他的声音从自言自语般的轻声,到随着情绪的流露逐渐变大,最后几乎是对侪黎吼道:“回去,给我滚回去!!”
侪黎一头雾水,想着难不成是自己以前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别的不说,就说在他那个邪门的被动下,如果他们真的关系不错,严向荣绝对不可能会让他“滚”。
他平静道:“是玲姨让我来看你的。”
不管他们以前的关系是好是坏,现在身份不同,他现在的目的也就是来看望一下,顺便试图问出点新情报。
“……玲姨?”
严向荣的瞳孔明显地震颤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最后死死地看着侪黎,道:“你说玲姨?”
他说:“玲姨三个月前就已经去世了,你忘了?”
侪黎:“……”
这回瞳孔地震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这句话一出来可谓是细思恐极,他一时间门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自己之前跟“玲姨”交谈时的场景。
他没有这个现在这个身份之前的记忆,自然不知道“玲姨三个月前已经去世”这件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之前跟他说话的那个“玲姨”到底是什么东西??
紧接着严向荣的表情也是一变,似乎是从侪黎的话语中猜测出了什么。
“你连这个都忘了,你的记忆……你遇到‘玲姨’了?你身上……你身上这香,你是遇到谁了?!”
他话语十分急切,反倒让侪黎对于他们关系的
好坏有了新的判断。
严向荣现在是在担忧他,怕他遇到了不好的事情,那么,之前让他“滚”……是想要保护他?
侪黎道:“我确实是遇到‘玲姨’了,就是她让我来看望你的。”
他回答的是严向荣的第二个问题。
这会儿后知后觉,那时见到的“玲姨”确实是跟个死人一样,身上的味道也很不对劲,就算是在医院进行护工工作,那味道也不该这么冲。
别说味道了,死了三个月,早该烂完了!!
很奇怪啊,就算他知道了这位“玲姨”不是活人,要猜的话,很大可能是温家那边的操纵,可他还是不知道对方行动的目的,就像是单纯跑过来送情报给线索,手把手教他下一步通关步骤一样。
侪黎想到这里,脑海中突然诡异的浮现出了温慈那张人偶一般的脸,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一旁靠坐在椅子上的詹正青顿时直起身来,问道:“冷吗?是空调温度调太低了?”
侪黎:“不,我还好。”
就是想到了一些新鲜的绝望回忆。
严向荣像是刚刚将所有注意力都投到了侪黎身上一样,这才注意到了詹正青的存在。
他当然认得这个人,他们在这个房间门见过不少次了,关于那些案子的一问一答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令人厌烦。
他没读过多少书,搞不懂这些繁琐的流程,只觉得浪费时间门,如果能直接定罪,让他死刑尘埃落定就好了。
詹正青在一边,严向荣知道自己不能对侪黎表现得过于熟稔,可是刚才因为侪黎的出现令他实在震惊,他刚才的那些言行举止应该都已经被看进了眼里,想到这可能会对侪黎产生影响,他顿时心生焦躁,不自觉的咬住嘴唇,将那本就惨不忍睹的唇瓣撕得鲜血淋漓。
侪黎察觉到了严向荣的视线,他想了想,对严向荣道:“你不用太在意他,这是自己人。”
随后不用看也知道,已经完全被“恋爱脑”占据神智的詹正青会因为他这话产生怎样的反应。
“我来找你,是想问你对这个案子有没有头绪。”
侪黎说完,将酒店一案的资料递给严向荣过目。
实际上这两个案子,也就“心脏缺失”这一点有所相似,从旁人的角度来看,他因为这一点就跑来问严向荣是荒谬的。
不过这不是现实,而是副本,按照这种思维,他相信游戏内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元素的重复。
严向荣沉默地看着,在死者身份的那一页停顿许久,随后抬眸看向侪黎。
“我知道是谁做的,”他道,“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侪黎一惊,没想到一问之下居然能得到最终答案,刚要开口,便又听见严向荣道:“可是,就算你知道了真相,那也没有意义。”
“这没有办法成为你履历上的一页,你的努力得不到相应的勋章,他们会对你的一无所获感到失望,即便是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
,你也要去做吗?()”
侪黎感觉他说的话有些奇怪,就像是他破这个案子是为了功勋一样,没有功勋就是打白工。
可他的目的是为了通关,而他现在的身份好歹是个为正义而战的人民公仆,所以他道:“到底有没有意义,要我确认过后才能决定。()_[(()”
严向荣意味不明的扫了一眼他身侧坐着的詹正青,然后又将视线投向侪黎,道:“你可以去找我的姨娘。”
“等你找到了她,如果是你的话,她会告诉你的。”
嗯?又是新的npc登场?
侪黎有些意外,他还以为现在就能当场破案了。
“我的姨娘,姓温。”
严向荣平静道。
“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侪黎一顿:“……什么意思?”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
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说的意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的大脑一时飞速转动起来,严向荣说出这话,就意味着,他知道自己在调查“温家”。
“温家”有那个邪门的控尸术,这么推下来的话,就是说严向荣的姑母是那个操纵尸体的幕后黑手?
“你一直都要比我聪明。”
严向荣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这么说道,他应当是知道侪黎明白了自己话中所指。
“你还有什么别的想问的吗?如果没有的话,就回去吧。”
他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并无催促之意,只是觉得侪黎不应该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门。
“不,等等,你……”
太多信息一下子让侪黎有些卡壳,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问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什么?”
“你为什么要特地说,你的姑母姓‘温’?你都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侪黎感觉自己像是身处迷雾之中,又或者说,他自己不知不觉,实际上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了眼里。
最近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跟那位程文星医生通电话的时候。
而且严向荣刚开始看见他时的反应也令他很在意,“居然真的”什么?他居然真的来了?
这话说得,仿佛有谁一早就对严向荣说他会过来,并且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不单纯是被看守所的人告知这么简单。
严向荣沉默了一会儿。
他看向侪黎的眼神几经变化,似乎是想要努力做什么,并且已经尽自己所能,却又最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恶果产生。
他从挣扎到痛苦,最后颓然道:“是他告诉我的。”
有一只黑鸟,在今天早上的时候,飞到了他的窗前。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浪漫的事,对他来说,这甚至不亚于是乌鸦带来的噩耗。
那只与乌鸦形貌相近的黑鸟站在他的窗台处,隔着冰冷的栅栏,像是人一样探望着他,同时用怪异的语调口吐人言,如预言
() 一般告诉了他今天会发生的一切。
“……黑鸟?()”
侪黎不可思议道。
这听起来实在匪夷所思,连一直在一旁听着的詹正青都微微皱眉。
不过他们追寻着的温家都已经足够不合常理了,所以现在也不至于太过惊奇。
可是……为什么?
严向荣并非不认得那只黑鸟,在他感受到对方身上那冰冷的死亡气息之时,便对它的身份有了猜测。
一个对他来说,十分可怕的猜测。
严向荣是个孤儿。
他与孤儿院里的其他同伴一样,是被遗弃的,可其他人不知道的是,其实他还有一个姨娘。
从小他就觉得姨娘拥有神奇的力量,因为她每次来看望自己,其他人都毫无察觉。
他不问为什么姨娘要避人耳目,也不问姨娘为什么不带自己离开,他已经很满足,也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有侪黎,还有时不时来看望自己的姨娘,他已经很满足了。
等严向荣慢慢长大,能够离开孤儿院自己营生的时候,他逐渐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姨娘是他母亲的姐姐,她们出身于一个他无法想象的大家族,可是他的母亲被一个男人欺骗了感情,诞下他之后不知所踪。
姨娘说,他母亲死了。
那么他要保护的人便只剩下侪黎。
严向荣分辨不出姨娘与自己母亲的感情到底是好是坏,只知道姨娘看他的时候眼神里似乎带着怀念,又像是带着恨。
在孤儿院的时候,或许是出于怜悯,姨娘把温家的咒术教给了他,本来只是一些入门的基础,怎料他竟极有天赋,仅凭借那一些粗浅的皮毛便将这咒术融会贯通,学得相当不错。
可这些东西根本无法与那位相比。
他能一心二用已是极限,能够掌控超复数的尸傀,甚至能操纵动物尸体的天才,据他所知就只有那一位。
要是……要是侪黎被盯上的话,他是无能为力,只能绝望地看着。
严向荣没把所有事情都向侪黎详细说明,他不可能毫无保留的交代一切,只是有选择性地说了个大概,侪黎一下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他被盯上了?
而且还是温家的大boss?
这怎么想都……只有可能是温慈啊!
我去,这条鱼这么大??
大白鲨??
严向荣在刚开始看到他时的情绪失控只是一时的,他冷静下来便明白,那位的力量不是他可以阻止的,他就算让温慈赶紧离开也没有用。
倒不如将侪黎想知道的告诉他,让他做好准备,万事小心。
“……他找我做什么?()”
“不知道。”严向荣摇头,“是你做了什么吗?”
那个该死的被动,哈哈。
侪黎假笑了一下。
之前还对温慈的目的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简直可以确定了,怕不是想跟他发展一
() 段不可描述的关系。
还特意给他情报,送他线索,助他破案,他是不是还应该说声谢谢?
真是草了,他连那是不是温慈的真面目都不清楚,想到温家的控尸术,万一对方是一具千年老干尸怎么办?
一号:‘这个倒是不用担心啦,既然被动会触发那就说明对方颜值肯定过关啦!’
‘你闭嘴。’
侪黎深吸一口气,看向严向荣。
“最后一个问题,”他说,“你为什么要杀韩乐山?”
话音落下,严向荣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侪黎,半响对他笑了笑。
“因为我觉得,你不该再做那种事了,”他说,“跟我不一样,你应该是个正常人。”
“所以,不要再回头了。”
……
……
走出看守所,侪黎先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后看向驾驶座的詹正青,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都听你的。”
完了啊这,不会已经失智到把他所有的话都奉为圭臬了吧。
侪黎欲言又止,最后说:“我是想听你的想法。”
不知道这话又戳到了恋爱脑的哪个点,詹正青明显爽了。
他说:“那就跟着去找这个人,看是在搞什么花样。”
虽然已经直面过温慈,甚至还跟温慈交过手,但詹正青根本没在怕的,大概率是想着下次温慈再找上来,他上去就是一发铁拳制裁。
侪黎再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考虑到游戏内的平衡问题,总不能对方是魔法侧的就把他们一锅端了吧,詹正青算是他最强且唯一的队友了,他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詹正青点了点手机上刚调出来的文件资料,上面是一个女人的身份信息。
‘温书兰。’
女人的照片看着有了一定年纪,却并不显老,反而有一种如茶叶般,经过时间门洗礼后岁月沉淀下来的迷人。
她对着镜头浅浅微笑,周身气质与她的名字如出一辙,整个人像是上世纪走出来的大家闺秀,优雅又华贵,在当今人们的印象里可能只存在于电视或荧幕的时代剧里。
“从资料上来看,温书兰确实有一个小她三岁的妹妹,目前的状态是失踪。”詹正青说。
严向荣明明说是温书兰告诉他母亲已死亡的,从他的态度来看,应该不是假话。
那温书兰为什么不把她妹妹的状态更改了?是觉得没有必要还是出于其他原因?
侪黎想着。
“温书兰有一个女儿,”詹正青又说,“名为温钰。”
温钰。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侪黎一顿,果然,所有的线索都是串联在一起的。
他们所有人,都在一张巨大的网上。
关于温钰,档案资料里还有一件事情很令人在意,那就是温钰曾因为报案多次进入警局。
报案人不是她,而是各有其人,有的
是邻居,有的是好心的路人,不变的是她受害者的身份。
报案原因简而概之,就是家庭暴力。
与在医院时看到的情况相反,温钰的丈夫赵向明多次对妻子拳脚相向,导致温钰身上经常出现淤青或者伤口。
侪黎看得血压都上来了,他搞不懂,温钰的性格是能有多好,泥人都有三分火气,她是没脾气还是什么,都到这种地步了,赵向明入院还那样伺候他?说得不好听,这简直都算得上是圣母了。
等等……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是那灵感一闪而过,他没能抓住。
此时时间门还早,詹正青直接开车去往温书兰的住址找人,他一边开车,一边不经意问:“你跟严向荣关系很好?”
“说实话,”侪黎说,“我不记得了。”
一开始还说要装着点,避免露馅呢,可能是副本避免他穿帮,又或者是新手福利,应该是自动设定成了他撞坏脑子啥的,记忆不完整了。
这一点从刚才严向荣的表现可以看出来,不过现在都到副本后期了,有跟没有都一样。
比起这个,他倒是好奇严向荣最后为什么要那样说。
说什么他应该是个正常人,为了他所以把韩乐山杀了?
他之前是跟韩乐山有什么血海深仇吗?严向荣跟他哥们好到什么程度,居然就出手帮他把韩乐山杀了?
侪黎觉得自己刚才应该问清楚一点的,比如为什么要把韩乐山的心脏掏了。
温书兰住在郊区,环境很好,相对的车程也远,等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太阳都快下山了。
这太阳一下山,天一黑下来,人或多或少的就没那么有安全感了,尤其是在即将面对一个或许掌握着邪术的老太太的时候。
詹正青面不改色地就上去按门铃,门铃只响了几声,里头的人便开门出来了,看见他们也不意外,反倒是平和地笑了笑。
“是阿荣让你们来的吧?”
她开口便这么说。
讲真的,这种其他人仿佛都拿了剧本的剧情,侪黎经历了几次,居然都要习惯了。
他暗地观察着温书兰,发现她眼底一片了然,明明遭遇了这种近似被严向荣告密背叛的事情,她脸上也没有丝毫怨恨之类的神色,坦然自若。
“先请进吧,这都到晚上,真是辛苦你们了。”
温书兰自然地将他们带进屋子里,还给他们倒了杯热茶,顺利得让侪黎都有些怀疑那茶水里被下了毒。
而且不知为何,他越看温书兰越是……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她。
侪黎干脆直奔主题,开门见山地说:“你好,温女士,我们现在怀疑你与一起案件有关,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可以呀,”温书兰优雅地在沙发上坐下,“那么你想问什么呢?”
詹正青:“有关你女儿的几起报案,你知道吗?”
侪黎楞了一下,不明
白詹正青为什么要说起这个而不是酒店的案子,不过他认为詹正青经验肯定比他丰富,会这么问应该有依据,于是便在一边静观其变。
“我那是后来才知道的。”温书兰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水,又道:“请问怎么了吗?”
“我们想知道你在其中做了什么。”
“做什么,”温书兰轻笑,“我能做什么呢?”
“我很心疼我女儿,可那是她的丈夫,我已经说了她,还有赵向明许多次,明面上还是好好的,背地里如何,我又怎么能知道呢?”
“他们才是一家人,”她垂眸,“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这听起来,温书兰是对温钰恨其不争,最后放弃了?
侪黎想着。
詹正青:“赵向明说是因为精神疾病入了院,温钰一直在照顾他,可他却一直说温钰要杀他,你有什么头绪吗?”
“警官真是说笑了,我能有什么头绪呀,”温书兰又笑,“不是说了是精神疾病吗,这话应该让医生来回答吧。”
“怎么,难道两位是妇联的工作人员,这事问到我这儿来啦?我还以为是什么案子呢,她现在很好。”
詹正青不答,追问:“温钰在哪里?”
“原来您是想找温钰?”温书兰的表情柔和下来,“找温钰是有什么事吗?还是说,她是犯什么事了?”
说到后面,她真实地担忧起来,表现跟天下几乎所有的母亲一模一样。
“我要见到她才能确定。”
“这样啊。”温书兰道,“她在楼上睡觉呢。”
侪黎还以为她要就此推脱说不方便见面,没想到她接着就说:“我带你上去看她吧?”
不对劲,很不对劲。
侪黎此时感受到了十分强烈的违和感。
按理说,温书兰既然知道他们是问过严向荣才过来找她的,那么她肯定是已经知道他们前来的目的。
这是在演戏?演得若无其事好打消他们的疑惑?
这正常吗?明明说着女儿在楼上睡觉,却又主动带着两个陌生男人去看女儿?
他探究的目光落在温书兰身上,让她察觉到了,她转头与他对视,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慈爱之意。
侪黎在这个瞬间门,如同被一道闪电自头顶劈过,他的瞳孔猛地紧缩,一下子惊醒,意识到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觉得温书兰熟悉。
他确实在之前见过温书兰,那种岁月的沉淀感,他分明在温钰身上感受过。
温钰那是……!
此时温书兰已经把他们带到了卧室门前,她敢带,詹正青敢跟,侪黎也只能跟着,他这会儿心中满是不敢置信。
不,那个猜测怎么说也太离谱了,可是……
温书兰神色如常,她先是敲了敲门,然后轻声道:“钰儿,有两位警官来找你,该起床了。”
卧室内一片寂静,温书兰等了一会儿,随后带着歉意对他们说:“不好意思,可能是温钰她睡熟了。”
接着,她竟直接推开了卧室门,走了进去。
詹正青跟侪黎站在门外,再跟进去的话怎么都不太礼貌,他有话想说,又碍于温书兰在场,可看詹正青的样子也没打算要走,他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温书兰的动作,紧接着,侪黎因眼前的景象愕然失声。
温书兰走到了床边,床上正躺着一个女人。
哪怕被温书兰的身体和被褥遮挡大半,也能看出女人裸露在外的手臂一片青白,根本就不是活人该有的肤色。
胸口毫无起伏,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躺在床上的分明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可是温书兰却置若罔闻,温柔地唤道:“钰儿,钰儿,你该起床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了女尸的手。
下一刻那具尸体睁开了眼睛,空洞的眼神逐渐有了焦距,她看向温书兰,柔声回道:“好的,妈妈。”
她缓缓坐直身体,枕头上有早已干涸的血迹。
她与温书兰亲昵的额头抵着额头,随后一同看向了门外的詹正青跟侪黎。
“看,我就说,”她们一起开口,不同的声音间门是诡异的同步感。
“我就说,现在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