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莎拉的信

    舟车劳顿和信息轰炸让蓝妹妹官若存疲惫不堪。和蓝眼睛安德烈及没毛的戴维道别后，蓝妹妹官若存倒头便睡，直到听到佣人送晚餐时的敲门声，她才从睡梦中被拉回现实。

    梦里，蓝妹妹官若存见到了父亲和母亲的背影，就在那高高的托木尔峰峰顶上，他们俩逆着光，黑黑身影的靠在一起。

    蓝妹妹官若存的卧室被安排在帕拉迪奥式别墅楼顶的主客房，这是一间可以俯瞰庄园全貌的豪华套房。套房里的家具以红木为主，柔软的部分多是偏红的牛皮。三层的枝形水晶吊灯像一棵倒长的大树根，树身就是楼顶那个暗哑的大锁教s型标志。窗户外远处的树叶已经开始泛黄，近处的樱樱花却开得灿烂，给这个秋风微拂树叶渐黄的傍晚装点了春意，就像秋日之春。

    不久前，蓝妹妹官若存还和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租住在塔克县新城老城交界处一个灰色的、每一层有十几户，有着共用阳台、共用厕所、共用灶具的筒楼里。如今，房间里复古的水晶灯、柔软的红木牛皮沙发，厚重的实木家具，软硬适中、质感如肌肤般的床上用品让蓝妹妹官若存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甚至她的余生或许都会在这样的世界里度过，想到这里，蓝妹妹官若存感觉像做梦一样。

    蓝妹妹官若存吃过精美的晚餐后一头扎进柔软的沙发，茶几上放着刚从国外空运回来的，蓝妹妹官若存从没见过反季水果。线条精致的珐琅茶壶里泡着上好的红茶，一个银盘里放了一些北国的特色糕点。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蓝妹妹官若存开门发现没毛的戴维提着一个黑色的皮包站在门口。他从皮包里取出一个u盘交给蓝妹妹官若存：

    “这是你母亲委托我给你的。”说完，没毛的戴维梳理了一下仅有的几根毛发，微微冲蓝妹妹官若存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开。

    蓝妹妹官若将电脑放在茶几上打开，等电脑启动的时候呷了一口茶，然后将u盘插入电脑。u盘里面有一个名叫官若存的视频。蓝妹妹官若存点开视频，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在一堆医疗器械的包围下躺在病床上，她很吃力地对着镜头。

    “真希望能第一时间看到你，我的女儿！”画面中的女人用微弱沙哑的声音对着镜头说。

    如果不是蓝妹妹官若存在这个女人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种生物血缘性映射出的影子，那么这个虚弱的女人实在不能让蓝妹妹官若存将她和那个想象中叫莎拉的登山家或者想象中自己的母亲联系起来。

    但是仔细看，蓝妹妹官若存还是发现了两人间的联系。莎拉和自己一样有一双克莱因蓝色的眼睛、和自己相似的精致立体的五官，即使虚弱却还是显得丰满性感的嘴唇。莎拉就像一个老了几十岁的自己，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女人有着一头金发，自己是一头乌黑的齐肩短发。病痛让金色的头发失去了光泽，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

    “我希望你知道，没人抛弃你。我爱你，我以为你死了，我亲手为你送葬，看着他们用一锹一锹的泥土掩埋你的棺椁。棺椁里的你，头发是金色的，闭着眼睛，就像刚刚睡去。阿尔法神父亲自为你念了长长的悼词。有几年，我想你想到泪水都快干枯了。每年你生日的时候我都会在你的墓前放上一抔樱樱花。”

    生日对蓝妹妹官若存来说也是个陌生的词汇。每个月，孤儿院会为收养的孩子过集体生日。蓝妹妹官若存在孤儿院的生日是十月，因此在身份证上的生日便是十月一日。

    视频中，莎拉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一会才稍微好转一些。

    “在我知道快要死的时候，斯诺先生才告诉我你还活着！听到这个消息，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让马特去找你，却发现你失踪了。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见到你，我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

    蓝妹妹官若存从护送她来到北国的巨石马特口中得知，莎拉的管家手风琴斯诺是他的父亲。从巨石马特的祖父开始，他们家族就在莎拉家族工作了，因此，对于莎拉家族的绝对忠诚已经成为了他们家族的铁律。

    “当年斯诺在我父亲的命令下把你送到了孤儿院，感谢他看在他的上神的份上，在我快死的时候告诉了我这件事。可是，现在你却失踪了，或许这也是命运的安排吧，我是多么想亲眼见见你啊。”

    莎拉的眼角流出了眼泪，她艰难地将手移到眼前，轻轻擦拭了一下，随即便迅速滑在了床上。

    “斯诺会告你所有的事。”

    莎拉再次开始咳嗽起来。

    “我没有力气说太多，但我想告诉你，我曾经违背了一段誓言，我的一生或许都在受惩罚。我不是一个天生的反叛者，我不想去挑战神的威严，但是神却让我做了这一切，她把我设计得想去反叛，总想看看背后的真理。我得到了神想要的惩罚，亦或者我罪有应得，但这些断断不是神的安排，只是我自己的懦弱造成的。在我快死的时候，我竟然得到了你的消息，我的心情无比复杂，或许神觉得在死亡之前让我看到希望是他给我的恩赐，提醒我她无处不在，命运在她手里只是一坨任意捏造的玩物。你的出现是一个奇迹，我妥协了，我臣服于她。神曾经赐予我这块化石来见证我的情感，我却辜负了她。我希望你能帮我把化石还到它本该属于的地方，之后，我希望你能找到你的父亲，但是要在你完成我的心愿之后。我爱你的父亲，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我的一生，最对不起的也是你的父亲。你必须证明你的力量有资格继承这么大一笔财产，让这些钱不要变成俗世的灰。今年格龙节是塔吉妮娜降临的日子，也是我向她赎罪的日子。我恳求你，亲爱的女儿，在格龙节之前，你必须完成这件事。想来，在你看来，这笔遗产也是奇迹，那你便用奇迹的力量来得到奇迹吧。”

    莎拉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只见画面中，管家手风琴斯诺走到床前，低声地安慰着莎拉，随后便关掉了摄影机。

    后来手风琴斯诺告诉莎拉，自那次视频录制之后，莎拉便做了一次脊椎修复手术，手术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此后，莎拉便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她常常在昏迷中喃喃自语。当手风琴斯诺将莎拉喃喃自语的视频给蓝妹妹官若存看的时候，虽然发音不准，但是蓝妹妹官若存还是准确的辨认了出来：“塔吉尼娜。”

    蓝妹妹官若存关上电脑，拿起黑色盒子中经幡包裹的化石，化石上有一只正在挣扎的三叶虫。时间在这个黑色的化石上停止了，这个扭曲的姿势一直持续了几千万年。三叶虫生动的形态仿佛能看到远古的生命为了对抗死亡还在挣扎而且还要永无休止地挣扎下去，就像刚刚听得的母亲和父亲的爱情一样，正在挣扎着走向永恒。

    另一个房间，蓝眼睛安德烈正在和莎拉律师没毛的戴维发生着激烈地争论。蓝眼睛安德烈手里握着一杯伏特加站在一幅莎拉父亲泽连巨大的肖像画前一饮而尽，领带扯到胸口的一边，头发失去了白天的整洁，被手抓的像一个鸡窝。

    “去他妈的，姨妈立遗属的时候根本不清醒，我才是遗产的第一继承人。我是我们这个家族的唯一合法继承人，从姨妈开始，祖父这个b姓氏的男人都死绝了，我是家族唯一一个继承b姓氏的男人。泽连这个混蛋竟把财产交给一个女人，现在还要交给女人，这是我们b姓家族男人的耻辱。官若存，这个野种，她为姨妈做过什么？她凭什么继承这些遗产？这些都应该属于我！我才是遗产继承人，这个婊子养的，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一定是个阴谋。是斯诺的阴谋，还有那个马特，她们一直知道蓝妹妹官若存的消息，却挑这个时候说出来。他们早准备好背叛我了，他们知道，在我手底下，他们不会有好果子吃。”

    蓝眼睛安德烈挺着长长的鹰钩鼻像愤怒的公鸡一样冲着没毛的戴维咆哮着，白天眼睛里的温柔一扫而光。泽连依然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在肖像框里发出神秘的微笑。

    “这些年没有我，她早就在那些山峰上死过一万次了，那些钱本来就是我的。”

    “安德烈，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如果不立这个遗嘱，莎拉死了财产直接就是蓝妹妹官若存的了。我让莎拉考验官若存，就是想为你争取机会。你想想，要是当时莎拉直接指定官若存做继承人，你连屁都吃不了一口。遗嘱是我起草的，我专门为你在遗嘱里开了几扇后门。莎拉随时都会死，如果蓝妹妹官若存不能在格龙节前把化石送上托木尔峰，根据遗嘱她就会自动丧失遗产的继承权。你要做的就是阻止她，或者让她永远消失。”没毛的戴维说。

    “格龙节？是哪天？”蓝眼睛安德烈问。

    “格龙节在塔克14年轮回一次，今年是12月25日，恰巧和我们的圣诞节是一天。格龙节之前意味着最晚在12月24号晚上12点前你要搞定官若存，这样的话，平安夜钟声一响，遗产就是你的。”没毛的戴维说。

    “你是怎么让姨妈改变主意的，她怎么突然想到立这样一个奇怪的遗嘱。”

    “莎拉信神，你知道吗？”没毛的戴维说。

    “这不奇怪，我们祖上历来都是大锁教的信徒。”蓝眼睛安德烈思忖了一下接着说：“你说的神，难道不是我们大锁教的上神梵界？那个隐藏在世界背后的唯一？”

    “莎拉信的神叫塔吉尼娜，是塔克族的主神，也是托木尔峰的守护神，如果不出意外，你姨妈曾参加过塔克族的神圣仪式，并且许下过誓言。这些是我在她昏迷期间从她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中理解到的信息。”没毛的戴维说。

    “异教徒，我们的家产竟然落到了一个异教徒手上，她应该被烧死。”蓝眼睛安德烈激动地说。

    “如果还在十几年前，莎拉估计会真的被绞死，不过现在，谁还有办法对她怎样。你还记得，莎拉攀登七大洲最高峰是从哪年开始的吗？”没毛的戴维说。

    “应该是14年前，我记得那年她刚和科尔d离婚。”蓝眼睛安德烈回答。

    “莎拉离婚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塔克，那时正是塔克正在举办格龙节盛典。从那次格龙节回来后，莎拉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整个人都变了。不久，她便开始了她的无氧攀登七大洲最高峰的计划。”没毛的戴维说。

    “然后呢？”

    “她就是那个时候成为了塔吉尼娜教派的信徒。她的师父是泽那寺的上师拿错，拿错给莎拉在俗世修行的任务便是攀登世界七大洲最高峰，然后在下一个格龙节之前，将给蓝妹妹官若存的化石还回托木尔峰。在那之后，莎拉便能赎清自己的罪孽。莎拉曾向拿错上师立誓，完成誓约之后的日子，她将入寺隐修，直至终年。”没毛的戴维说。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信众的立誓和祈祷怎么会让别人知晓。”蓝眼睛安德烈问。

    “当我从她嘴里听到的只言片语被我拼成可以理解的信息后，我专门去了一趟泽那寺。拿错上师确实是个仙风道骨般的人物，不过他的徒子徒孙道行却没那么高了，当时和拿错上师一起的小祭司把一切都告诉了我。钱在这个世界上是最容易理解的东西，比真理更像真理，那个祭司当然懂。此行的还一个收获就是发现官若存是一个曾经有过吸食致幻剂历史的过气运动员。我还在当地认识了一个帮派，发现官若存和她男朋友还欠着帮派一笔钱，这样的人怎么能继承莎拉的遗产呢！”说到这里，没毛的戴维像打抱不平似的重重拍了一下桌板。

    “刚开始，莎拉只是想让官若存把化石送上山而已。我告诉她，如果不加以时间的限制，背负吸毒罪名的官若存便会像一个被命运眷顾的苍蝇，趴在天上掉下的馅饼上一动不动，直到馅饼腐败变质。既然莎拉对官若存的所为还是有些担心，那么就应该让官若存得到应有的考验，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干不成，那么官若存也不配获得这么大一笔遗产。莎拉当时很虚弱，同意了我的说法，并立下了遗嘱。莎拉当时的状态也没有能力进行更复杂的思考，因此，从文本上来讲，便给你留下了可钻的空子。”没毛的戴维说完呷了一口浓烈的伏特加，发出长长的“咝”声。

    “官若存的父亲到底是谁？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找出来？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蓝眼睛安德烈说。

    “官若存是私生子，从年龄和血统上来讲，她应该是28年前，第莎拉一次攀登托木尔峰时和那里的黄种人留下的孽种。算起来，那时她已经是有婚约在身的。当时，是大锁教派面临挑战的关键时期，像b氏家族这样的世代正统，绝不可能允许有这样异教徒孩子的存在。从教理上，这个混血孩子应该会被秘密处死，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现在看来，为了掩盖莎拉在婚约期间和异教徒的通奸行为，莎拉的父亲隐藏了这个秘密。当年莎拉和科尔d的女儿被传是难产而死，这个所谓的女儿现在看来就是官若存，很多人亲眼看着她下葬。但是她却在塔克县孤儿院活了下来，说明有人私放了她，而当年那个死去的孩子是一个掉包的尸体。而实施这一切的人，最大可能就是斯诺，那个忠实的管家。当年斯诺曾和莎拉一起攀登托木尔峰，他一定知道官若存的父亲是谁。”没毛的戴维说。

    “b氏家族的叛徒，带了这么大顶绿帽子，怪不得科尔d会和莎拉闹成那个样子。”蓝眼睛安德烈啐了一口，恨恨地说。

    “科尔d才不会在乎这顶帽子呢！他在乎的是两大家族结合给他带来的财富。还记得他们为什么离婚吗？科尔d 要开发利卡湖做赌场，而莎拉却要把那里变成金嘴海鸥的自然保护区。真实可笑，莎拉就像一个圣母婊子。让他带顶绿帽子可以，但是阻挡了他的财路，他可不会善罢甘休。”

    “莎拉也算有手段，差点让他净身出户！”蓝眼睛安德烈仿佛不自觉露出了一点欣赏的口气。

    “科尔d也不是好惹的，现在已经是议员了，如果你得到遗产可不要得罪他！”没毛的戴维告诫蓝眼睛安德烈。

    “哼，遗产,万一莎拉清醒过来又改口呢！”

    “那就不要让她清醒过来。”没毛的戴维鬼魅的一笑,接着说，“还有你负责的托木尔集团下x公司，莎拉把它作为遗产托付给你，但是我们都清楚，这个公司应该只是一座空壳了吧，钱去哪里了，你比我清楚。你的财务总监姆尔哈，可是什么都知道。这几个月他可是经常和斯诺在一起偷偷摸摸的。我想知道你准备怎么堵他的嘴。”

    “彼得会收拾他，很快，我们应该可以不用再为他担心了。”

    “姆尔哈人不错，就是话太多。话说回来你不会也准备把我干掉吧？”没毛的戴维半眯着一只眼，斜睨着蓝眼睛安德烈。

    没毛的戴维一边喝酒一边用肥胖的右手梳理了一下自己散落下来的头发，让头顶重新顶起一把牛角梳。

    “你要记住，只要莎拉一死，她的遗嘱解释权就在我的手里。之后，你也能解决你那一摊子事，还能掌控整个公司。但是事后，我要得到我应得的。”没毛的戴维放将最后一口伏特加一饮而尽，随即站起来向蓝眼睛安德烈弯腰行了个礼，“我再次提醒你，你已经是莎拉教子的身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说完，他便转身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