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达摩克利斯之剑
看到且孤独多吉在崖壁上打下了第一个安全扣,圣诞老人扎西稍感宽心。零下近40度的极寒加上数小时的连续攀爬,即使像圣诞老人扎西这样经验丰富的向导也感到精疲力尽、心力憔悴。
圣诞老人扎西看着前方隐藏在积雪里那条几乎看不见的凸起,仿佛看到了祖父无惧的达瓦正颤颤巍巍的带领着z国登山队穿行其间。
圣诞老人扎西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如果真能从侧坳上山,虽然危险却也能节约很多的体力,还会让儿子一举成名。不知不觉中他的祈祷变成了和神的交换,虔诚如圣诞老人扎西依然无法免俗,这让众神之神托木尔峰的守护者塔吉妮娜鬼冒火,她决定教训自己的仆人。
圣诞老人扎西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逍遥漫步的不详云,孤独感因藐小而生。他迅速找回了自我,察觉出了先前祈祷中的亵渎,内心再次澄明。他知道,再往前走几步,命运便会交给塔吉尼娜。而当年和祖父无惧者达瓦一起从这些凸起走过的登山者、那些这座山的开拓者们,他们心中充满着执念。对某种信仰的忠诚以及对塔吉妮娜的蔑视让他们把自己看成了神。他们中大部分成为了z国的英雄,其余的,包括祖父却无法活着享受那为祖国赢得土地的无上荣光。他们封冻在极寒的深渊里,用永不腐朽的躯体宣誓着对塔吉妮娜的效忠。直到当年的队友已经变成了骨灰葬在了葱郁的松林,他们还在那里睁着恐惧的双眼凝视着风雪中重蹈覆辙的圣诞老人扎西一行。
对命运缺乏驾驭感便带来孤独,而这种孤独往往不是倾诉对象的缺失。孤独的人常常有神明相伴,而神明却无视人的因果,拒绝对话、颠倒乾坤。心无神明,喜清风明月为伴者,往往通透明亮,少惆怅,爱欢笑。最差的情况便是作者我了,神明似有似无,从而变得颠颠倒倒。
由于背风,冲刺岩南侧顶上的积雪越来越厚,像缠蛇的奥拉孔慢慢朝队伍挣扎着爬去。只见奥拉孔扭曲着身体向前,只有坠入深渊,结束生命才能对抗巨蛇缠绕带来的痛苦。严寒让他经典的被撕裂的痛苦表情变化为缓慢和僵硬,他的一只手已经垂下悬崖,变成一支尖利的冰刃,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登山队伍的头顶。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在南侧坳这条窄窄的风化岩石凸起上,没有躲避危险的空间。
容错率为零。
圣诞老人扎西向岩壁处深望去,暴风雪中,岩壁在脚下不远处便没入了黑暗。大片的雪花在黑暗中盘旋,掉不下去也飞不上来,像一群飞蛾在半空中挣扎。圣诞老人扎西短暂地恍惚后,将目光再次调整到队伍最前方的且孤独多吉身上,他们之间有十几米的距离,连着绳子,中间是黄色蚕宝宝吉娜和红色蚕宝宝艾娃。
队伍进展似乎还算顺利。
“加油,最后一小段了!”且孤独多吉挥舞双臂大声的向黄色蚕宝宝吉娜和红色蚕宝宝艾娃喊道。
缺氧和疲惫让黄色蚕宝宝吉娜和红色蚕宝宝艾娃失去了思考能力。她们只能埋着头,沿着前一个足迹,一步一步机械地迈着沉重的双腿。即使带着氧气面罩,她们每走两步也需要停下大口大口地喘气。
一切都在且孤独多的掌控之中。
快到冲刺岩顶点的时候,一阵微风卷着雪花从侧面吹来,头顶的奥拉孔发出更加痛苦地呻吟,他身上的巨蛇缠得越来越紧,骨骼在挤压之下发出野狼磨牙般“咯吱、咯吱”的声音。奥拉孔加快了奔向死亡的速度,达摩克利斯之剑越悬越低。
“西风!”
这一丝微风中裹挟的信息让且孤独多吉打了一个冷颤。
“风变了。”且孤独多吉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冰冷的空气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之后,他转身再次大幅地挥舞着双手向身后大喊:
“大家加快速度!”且孤独多吉的声音大到足够队尾的圣诞老人扎西也能清楚地听到一点点余音,足够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发出颤颤巍巍地共振。
西风越刮越大,南侧岩壁不再是避风港,头顶积雪开始松动,顺着岩壁慢慢脱落。从一片到一整块,冰锥和积雪掉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体积也越来越大。起先,雪落在身上是轻轻的“啪啪”声,不一会就像沙包落在地上的闷响声。
且孤独多吉加快了步伐,他必须带大家在飓风骤起、风向突变前脱离危险。
滚落的雪块越来越大,渐渐变成了一场雪崩,黄色蚕宝宝吉娜和红色蚕宝宝埃娃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呆了,她们死死贴住风化的岩壁,抓住绳索,沿着且孤独多吉固定的路线蹑足而行。
红色色蚕宝宝艾娃虽然内心恐惧,但看到且孤独多吉就在前面,他的气定神闲、步履稳健让她稍感安慰。终点近在咫尺,为了自己的商业登山公司冒一点险还是值得的。她安慰自己,登顶是克服困难才有的奖励,没有成功会一帆风顺。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
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真心英雄》的旋律在脑海响起之时,红色色蚕宝宝艾娃的心中就架起了彩虹。
圣诞老人扎西的外衣胸前处挂着一个由泽那寺拿错上师施法过的鎏金黄的塔吉尼娜挂坠。塔吉尼娜骑在格龙巨狼背上,她有着恐怖和慈悲两张脸,两张脸在狂风中变幻翻飞。
“请你原谅我们的鲁莽!”圣诞老人扎西双手紧紧地抓住路绳走在队伍的最后。他的责任是在后面固定住路绳,确保前面两个女人的安全。防风镜上的冰霜和暴风雪遮住了视线,他只能看见前面有一团交汇在一起的、模糊的黄色和红色在蠕动。他看不到脚下的路,只能靠感觉在岩壁上确定落脚的位置。圣诞老人扎西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女神的愤怒能晚一些到来,他已确定触犯了神意,但他无法独自回头。几分钟前,他便感受到了风向的变化,经验丰富的圣诞老人扎西知道,雪崩即将发生,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在被雪崩淹没前爬上冲刺岩。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像太阳,嗨!
且孤独多吉顺利爬上了冲刺岩壁。冒头瞬间,大风差点吹断他的脖子。没有了岩石的遮挡,风比之前强劲了很多,且孤独多吉必须面朝风向保持一定的倾斜才能不被风吹走,远看像一株暴风中挣扎着的歪脖树。
冲刺岩上可见度依然很低,但且孤独度多吉知道,再朝东北方向走上一段几十米的缓坡便可登峰顶。他感到女神的召唤,塔吉尼娜正在暴风的轰鸣中为他奏响胜利的进行曲。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像太阳,嗨!
且孤独多吉的外衣胸前挂着一个由泽那寺拿错上师施法过的鎏金黄的塔吉尼娜挂坠,塔吉尼娜骑在格龙巨狼背上,有着恐怖和慈悲两张脸,两张脸在狂风中变幻翻飞。
且孤独多吉和圣诞老人扎西对塔吉尼娜的理解总体是相似的,但时机选择的不同又让他们的理解在某刻大相径庭。塔吉尼娜是死亡之神和胜利之神,是慈悲与惩戒,是合二为一,是对立的统一。塔克人供奉的塔吉尼娜女神像有两副面孔,一面如播撒春风般的温柔菩萨,一面如欲摧万物的狰狞煞神。现在,塔吉尼娜正站在圣诞老人西和且孤独多吉之间,分别注视着他们。
狂风卷着暴雪打在脸上就像针扎一样疼,且孤独多吉注意到峰的北方稍远处,一片闪着亮光的雷暴云正向山顶飘过来,随即轰隆的雷声也滚滚而来。7000米以上的高峰因由于空气稀薄,很少能看到闪电,然而托木尔峰却时常能得以目睹,有的攀登者甚至选择在雷暴之际登山,只为一睹奇观。很多人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比如且孤独多吉的祖父无惧者达瓦便是带着必胜之信心在雷暴云中拼搏。但是这种行为在无惧者达瓦从且孤独多吉刚刚经过的地方不幸葬身谷底之后便被明令禁止了。
“幸好及时赶到,现在我们还有时间在雷暴到来之前登顶下山。”看着天边的雷暴云离峰顶还有一段距离,且孤独多吉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乌云星舰!”且孤独多吉心里这样称呼着那朵正在逼近的雷暴云。
虽然被称为大山的儿子,但这样近距离的欣赏雷暴云,还是第一次。他感觉自己的心中充满了火焰,寒冷如烟消散。自己比从前的托木尔峰最好的登山者,圣诞老人扎西更加强大,天空发出的轰鸣声回应着他胸中的炙热。
这是征服与权利的力量,这股力量将他拉向祖父达瓦葬身的山谷深渊。力量来得如此突然,没有任何预兆,且孤独多吉感觉在一瞬间进入了虚空,融入了宇宙。再次返回现实时,他已经快滑到悬崖边了。
身体和冰面的摩擦发出“哗啦哗啦”地嘲笑声,且孤独多吉恐惧充满大脑。如万年般过去后的瞬间,他清醒过来,本能让他用冰镐尝试固定住坠落的身体。冰镐发出尖利的啸叫,冰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划痕。强大的下坠力让且孤独多吉无法在倾斜的冰面控制自己的身体,无法阻止自己快速地滑向悬崖,他感到绝望,大声地祈祷,直到失重的感觉瞬间充满全身,四肢再无依靠。
漂浮,在虚空漂浮,无依无靠。
一瞬间,且孤独多吉所有的强健精神都化成了雪花,被风裹走了。漂浮中,且孤独多吉先看到了漂浮中的黄色蚕宝宝吉娜,紧接着看到了红色蚕宝宝艾娃也在漂浮,他们一起像慢动作一样在暴风的海洋中漂浮。她们在自己的上空像串起的两颗冰糖葫芦在漂浮,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且孤独多吉的腰上勒紧,他感到一股气体从肾部顶到了胸腔又直冲头顶,最后从他的口腔中喷出了一团血雾。且孤独多吉双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时间在空间溜走。
梦里,且孤独多吉站在一座冰冷火山的山口,滚烫的赤焰红色岩浆喷涌而出,变成了一匹巨狼。巨狼将他一口吞进口中,之后巨狼变成了一个慈悲的女神。女神向自己伸出一只手又摊开来,里面攥着一座鎏金黄色的雪山,阳光一照,雪山就变成了自己。
时间回到空间之中。
悬挂在空中的且孤独多吉从昏迷中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看见自己的上方,黄色蚕宝宝吉娜、红色蚕宝宝艾娃和自己正被一根路绳倒挂在空中,路绳被绷得笔直。悬崖顶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卷着暴雪把三个人像荡秋千一样在冲刺岩岩壁南侧悬崖间荡来荡去。
绳索的顶部,冲刺岩那似有非有的凸起上,圣诞老人扎西正依靠着安全扣,背抵着风化的岩壁死死地拉着坠落的路绳。圣诞老人扎西全身覆满了积雪,双脚抵在岩壁上,向后倾斜着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像一串羊肉串在烤箱中均匀旋转,圣诞老人扎西就是那坨融化自己的肥油,融化自己从而让前面几坨瘦肉的口感保持一种油润的焦香。时间消逝于空间后,没人知道这串肉烤了多久。
头顶的黄色蚕宝宝吉娜和红色蚕宝宝艾娃就像两个睡眠中的幽灵。肆虐的狂风让整个悬崖颓颓欲倾,但是在这剧烈运动中,所有的生命都被施以了束缚的法咒,陷入了空寂。
“爸爸!”且孤独多吉大声地呼喊着圣诞老人扎西,同时摇荡身体尝试靠近岩壁从而用冰镐将自己固定在风化的石壁上。
且孤独多吉固定好自己后,尝试摇晃摇晃了一下绳索。他的信号像一道唤醒法咒传递到了绳索的另外一头。一个人影从雪中跃出,像一只破茧而出的红色蝴蝶,又像破雪而出的红色巨狼,双腮因牙齿紧紧地咬合有力的鼓起。他微调了一下僵硬的姿势,双脚用力的钉死在那条并不存在的似有似无的凸起上,后背向后抵住岩壁,绳子在他的胳膊上绕了一圈形成一个结,双手牢牢地握着着绳索。
且孤独多吉沿着风化的岩壁爬到了一个可以勉强落脚的支点处。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和父亲一起将黄色蚕宝宝吉娜和红色蚕宝宝艾娃拉回了岩壁。二人虽然受到了惊吓,好在没有丧失行动能力。短暂的休息后,两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执意继续登顶。
后来,红色蚕宝宝艾娃的无极商业登山公司成为了北国首屈一指的登山公司,黄色蚕宝宝吉娜彻底将家族中的反对者置之死地。
那天,在事故之后,圣诞老人扎西无力向前,独自返回冲刺岩底。如果当时且孤独多吉能即时将父亲送到营地紧急处理,或许结果不会那么糟糕。
且孤独多吉又花了一个小时将黄色蚕宝宝吉娜和红色蚕宝宝艾娃带上了托木尔峰峰顶。狂风暴雪中的托木尔峰峰顶和雪中的小山丘没有任何不同,除了纷飞的雪花什么也看不见。
红色蚕宝宝艾娃用手指着远处蓝色的闪电,这是她第一次在雪山顶上看到闪电。已经很久没有登山者在托木尔峰顶看到这种壮观的景色了。不远处,闪电在一团巨大的乌云里面“滋滋”的闪着蓝光,伴随着轰轰作响的雷鸣,带着闪电的乌云就像一艘入侵地球的星际战舰,正在充电的电磁炮即将向大地发射。红色蚕宝宝艾娃感受到了地球即将陷入外星人入侵的恐慌。一时间,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加入了反抗外星人的地球军,她正操纵被施以法咒、填装火药铁蛋的古老的红衣巨炮进行反击。天上,各国空军组成的飞行编队贴着山顶呼啸着,有的编队成人字,有的编队成一字。且孤独多吉和圣诞老人扎西驾驶着j20,红色蚕宝宝吉娜驾驶着s67,他们互相掩护着将核武器射向了外星人的乌云星舰。
同一个时空里,且孤独多吉发现红色蚕宝宝艾娃的氧气瓶口结冰封堵,氧气已经无法传送,他立刻将背包里的备用氧气给艾娃换上。
终极核武器在乌云星舰里爆炸开,乌云星舰里面闪出一道粉红的光,光里,一群白色的和平鸽“刷剌剌”争先恐后的飞出来。粉红的光在膨胀到极致后急速收缩,“噗”的一声,整个乌云星舰像屁一样,随风消散了。
吸入氧气的艾娃恢复了意识,被拉回现实的红色蚕宝宝艾娃意识到黄色蚕宝宝吉娜被送上托木尔峰峰顶的商业目标已经顺利完成,兴奋便在寒冷中渐渐消退,眼前的景象变得甚是可怕。她拉着陷入壮丽景色无法自拔、发着魔怔的黄色蚕宝宝吉娜的手,示意该回去了。
三个人在峰顶留下了一张团结照,每个人都做着胜利的手势。
奥拉孔和巨蛇跌入了深渊,达摩克利斯之剑翻着剑花刺向大地母亲。
那天下午在冲刺岩的南侧壁,红色蚕宝宝艾娃被半人大小的冰锥砸中,黄色蚕宝宝吉娜和且孤独多吉也被她拉倒,三人跌下南侧壁。圣诞老人扎西拉着他们,独自在风雪中坚持了近一个小时。由于被雪埋时间过长,圣诞老人扎西全身多处冻伤,加上没有得到即时的处理,医生不得不为他截掉5个脚趾。
圣诞老人扎西亲眼看到手持达摩克里斯之剑的奥拉孔带着微笑坠入深渊,而那条缠绕奥拉孔的巨蛇吐着绿色的信子爬到了自己的身上,越缠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