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只是活着
“刚开始我没发现她有什么异样，就是变得沉默寡言了，但她一忙起来就那样，我也没在意。”
“后来有一天实验室里只有她自己，我走过去想看看她，就看见她拿着手机，一动也不动。我走近了发现屏幕黑着，什么也没有。当我到对面时突然怔住了，她眼眶红红的，眼里有泪，黑眼圈很重，憔悴的没了人样。我劝她，让她回去休息，她那倔脾气，一点也不肯。”
“即使后来我强制她去睡一会，也是不情愿的。当时的她失了魂，半分也不像人。”
“但最严重的是一次痕迹溶解实验。有些古物表面有脏痕，需要特定的东西慢慢去除掉。那天她总是走神，做什么都心不在焉。但时间紧张，我也就没有拦着她，让她做了预实验。结果……一整个试管的溶剂都落在她的手腕上，虽然溶解性很弱，但正常人也绝对受不了那种程度的疼痛，但她眼睛都没眨一下，硬生生挺过去了。就是那次她手上落了疤，至今都没消失掉。”
傅景宣从开始听着，眉头就没松开过。一股痛楚朝他奔来，一点都没放过他。
“还好？”杨承礼察觉到他的异样，问他。
“您……继续说吧。”他说。
“也是从那次开始，我才察觉到那孩子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我问她，她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分手了，再也没透露其他。但我知道她很痛苦。我强制她放假。你可能知道她早就不在家里住了，和家里也闹得很僵。所以我就让她去我家同笑笑一起住，也有人能帮我照顾她。她当时也同意了，但依旧心不在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带着手腕上的伤，一起沉沦颓废。”
“这种状况持续了好一阵子，有一天她突然找到我说想加入412勘探组，一同进行探测工作。那个墓凶险异常，我没同意，但看她执意如此，我想着或许这能帮助她走出来，我也就答应了。可我没想到，就是这个决定，惹出了后面更大的麻烦。”
“当时我们工作小组有我、烟烟和另外几个专家教授，其中就有她的一个师兄，叫谢呈。”
“墓里面凶险，有一阵子我没顾得上她，她自己一个人在里面临摹壁画，后来吃饭的时候我发现她不在，就让谢呈去找她，可后来半天也没回来，我就着了急，刚想大家伙儿一起去找他们，就看见古墓倒塌，她和她师兄都被埋在了里面。”
傅景宣听到这里，手指不由得握紧，神色更加痛苦。
“后来挖掘队来了，找到了他们，发现谢呈倒在她身上。她没事，就是昏迷了，而谢呈却因为救她没了。”
“这件事之后，她几天几夜不吃不喝，愧疚万分。这种愧疚感缠了她很久，她一度觉得如果不是自己，谢呈就不会死。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罪大恶极，谁劝也不听，就像行尸走肉一样。”
“事情过了很久之后，她渐渐的恢复了。但和以前还是不一样了，她开始参加各种危险的活动，把命看得很轻，甚至告诉我她要去战乱国家做记者，记录生命，见证历史。我想骂醒她，但根本没用，我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一声不响的走掉。”
杨承礼说完，空气突然静了，连呼吸声都很轻，两个人都沉默了，谁也没有说话。
杨承礼继续说：“我今天突然明白，这几年或许你也不好受，甚至说很痛苦。但我没法替那丫头释怀，她现在不拿自己当回事，所以我想着告诉了你，或许有点用，能帮我看着点她，不让她再做危险的事。”
“杨老，我明白您的意思。这几年，我一直觉得她会慢慢豁达释然，痛苦会减弱，甚至忘记我。但我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我答应您尽我全力一定保护好她，这也是我一直以来要做的。”傅景宣说着。
“唉，你们两个也不知道谁是谁的劫！”杨承礼叹气：“我还没问过，这几年你怎么样？”
“就那样，活着呗。”他收起情绪，漫不经心地回答。
杨承礼骂他：“一边去，问你正经的呢！”
傅景宣突然笑了：“没跟您闹着玩。真的就只是活着。”他收起笑意，眼神落寞，一字一顿：“分手后，我找不见她，突然就慌了。那种感觉就像是握了好久的东西，自己都快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一个已经和身体融为一体的东西，有一天突然就消失了，您能明白吗？她就像那样，我已经开始依赖她了，她却突然消失，硬生生从我的身体里剥离掉了。”
而他呢？
只剩下一副躯壳，变得血肉模糊，最后腐蚀殆尽。
杨承礼止不住的看向他的脸，他眼里映出悲怆，那种神情他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到过，那是一种不应该出现在他这个年纪的眼神，瞳孔里映出灰色，光芒一点点被抽离，僵硬无神。
杨承礼突然就想替鄢烟释怀了，虽然他不能真的那么做。
原来不只是鄢烟难受，不止是她在独自承受。
在没人知道的地方也有一个人在默默忍受。
他也很痛苦，百爪挠心，避无可避。
杨承礼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些空间让他独自“舔舐”伤口。
“我先去看看，你先好好休息吧。”杨承礼说着，起身离开。
傅景宣一个人坐在床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手里握着手机，屏幕亮着。
“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她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就好像无论多阴暗，她心里都住着一个太阳。
怎么形容呢？说她傻，她却是别人口中的天才；说她天真，她又事事都能做得周全。
可要说她聪明呢，她又呆呆的追着我不放，一点也不好解决。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了。
我只知道她在我这……很特别……”
“我找不到她了……”
“你回来好不好”
“我是喜欢你的”
“求你……”
“遥遥，你救救我……”
“鄢婧遥，你回来！我错了，我跪下给你认错好不好？你别不要我……”
“遥遥，我来找你了”
“我爱你……”
那是他的备忘录，时间是2019年8月16日————他们重逢的第一天。
他终于动了，轻点了几下屏幕，然后缓缓按灭手机。
“我会救你，用我全部的爱和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