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七十）
“你自星辰间汲取力量化为己用，那么，在这片万星皆死的界域，你又当如何？神域·星辰寂。”暗曜并没有把那些异象放在眼里，仅是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
尔后，一切似乎回归原点。星辰寂灭，万物皆毁。独属于神的领域像是一张大网，牢牢地封锁住了前方那如风中烛火般随时都会熄灭的星光。
“我既能斩你一次，便能做到第二次，新仇旧恨，今日一并了结。”瞿并不感到绝望，十三年来他做梦都想亲手诛杀的对象就在眼前，即便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不会退缩。“此剑，临古今剑刃之锋芒，乃代行天道之灵兆！”
“很有志气，倒确实不愧为最接近我的生灵。不过，正如你对挚爱之人所说，未有十足把握而孤身犯险，便是愚蠢。”
四处充斥着毁灭的力量，虽说剑士看起来势不可当，但现实是那剑光不断被剥削，近乎黯淡。
“闭嘴！”瞿最终还是冲破了阻碍，来到了神的面前。
“喔，难道你认为仅凭这剑上可有可无的星辰残息就能反败为胜不成？”
“说够了吗？”一剑刺出，穿透了承载着神识的斯贝塔的心脏。
“哼，那便如你所愿。劫落·永恒。就在这轮回中消解吧，也算是本座对你的怜悯。”然而暗曜并未就此消亡，他抬起瞿的下巴，强逼其与自己对视。“结束了。”
那磁性的嗓音最后道出的三个字恰如魔法咒语，让那位剑士丧失了力量。剑士就像进入了梦乡，意识迷离。他的脉搏渐渐减弱，他的肌肉渐渐松弛，他的血液渐渐停流……
“结束了吗？”瞿从心中问自己。
就这么败了？就这么失去一切……
对不起，我似乎也没完成与你的约定。我……没办法守候那孩子了，如果斯贝塔所言非虚的话……
我们的人生，是场玩笑？
我不承认，一切有始有终，尽管悲欢离合，但每一天都不曾绝望。
绝望……
希望……
“是洛法长老用真元强行幻化裁决之气与暗曜之力分庭抗礼。”
“无论戴了多少个不同的面具，其本质还是一个人呢，对吧。”
“世人总是喜欢以自己的视角记录所谓的事实呢。”
“亦或是说，那是一场神对自己存在的了结……”
“为神所创，自当为神进献一切。”
“暗曜……神灵……悖论……道则……”
是梦是幻是真还是假。
界生新我，仍我非我
时之运兮，不可违弃
破而后立，万象初新
“原来如此……创造与毁灭，消隐与现身，相遇与别离，生与死，光与暗，正与邪……相生相克，相伴相生。”涣散的瞳孔又重新恢复光彩。
纵使周遭神灵的力量有多么深厚，此刻似乎也没办法控制住那名顿悟的剑士了。
剑士笑了。“说的对，当真是一场玩笑。”他指着下方那颗紫黑色的死星。“那才是你最初的样子吧？”
神灵不语，并不对瞿脱离掌控而感到惊异，甚至眼中还流露出些许遇到知音的喜悦。
“根本就没有圣曜与暗曜的对立，那就是你们的本质。”无须验证，因为没有必要。“你是过去，你是现在，却没办法掌控此时这世界无数无限可能的未来。所以，你想推倒重来，把分出去的一切收回，以求成为真正的主宰。”
“疯子，真是个疯子。”神笑了，但那代表着认可。
“站在你的立场上，我们确实没有资格反抗你。但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丈夫，作为一位父亲，我必须！”眼神凌厉，其间流露出的却不是先前对待死仇的情感，是对对手认可与尊重，以及对自己目的的坚定。
“你胜不了我。”神如是说。
“不，已经足够了，我并没有败。”剑士取出随身携带的酒，在神前豪饮。“碎星落世空流转，但凭剑影定界安。此番绝险陷死地，一念卸惑待魂返。”挥舞着七星龙渊，就像一位书法家，在邻近的一块星屑碎片上刻下这二十八个字。
最后，剑士微微动唇。“神域·新辰间。”
一个崭新的领域出现，虽然范围很小。
如触发多米诺骨牌连锁效应一般，领域范围内那些遍布这异空间的死寂星屑重新同时绽放出刺眼的星光。
它们，正逐渐变成爆发规模最大的变星，也就是超新星。虽然有些荒谬，以那位剑士剩余的力量也不足以支撑那些星屑成功转变，虽然只有一瞬，可这证明了那位剑士已经比肩神明，他向神展示了属于生灵的奇迹。
他最后的一剑，确实已经无法为这片死星域所限制。相对的，他迎来了终结。
“……”神灵静默，看着空间被斩开的豁口。“确实……”
“可真是让人敬佩。”斯贝塔的左眼恢复成了原来的颜色，“所以，你不会有所动摇吧？”
“不会。”紫色的瞳眸依然是那么冷漠。“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他伸出手，凭空抓握。“被逃掉了一部分灵魂么？真是麻烦，但也真是精彩。”收存完毕后，他便从斯贝塔身上分离出去。
“只给我一魂两魄么？”
“对于你要做的事已经足够了吧？”
“那倒也是，多了我也没办法掌控。”
“别太轻狂，他那一剑击碎了你的心脏，即便我能复原它，但也没有下一次了，你没办法成就不死之身了。”
“这也在你的算计之内吧。”斯贝塔擦去嘴边的血迹，“没关系。管好你自己就行。”捏碎了身上携带的黑石，神灵的气息也随之消散。
……
已是深夜，少年还在秘境庭院里等待。他按着自己的佩剑，坐在青石台阶上，抬头看秘境天空的月亮。那月亮并非真实，只是仿着外界月亮的阴晴圆缺的光魔法阵。这座秘境的其他自然景观也是如此，但呈现出来的样子与外界并无二致。既然时空间上是同步的，那也可以说是真，也可以说是假。
他实在是等的有些枯燥了。往日里自己还能和剑说说话，剑会回应他，而今天不知怎的，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剑也沉默了。
百无聊赖便容易生出困意，他不知不觉靠着门柱睡了过去。反正自己要被带走，总有人会把他叫醒。
但叫醒他的却不是活物，是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风。那风中带着熟悉的气息，不像那种由魔法阵模拟的风。他本想着，是人到了该启程了，可这庭院中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奇怪的是，他眼角莫名其妙的发酸，淌下了一道水流，心中也感到莫名不安。
就这么，再没办法入眠，直到第二天清晨。
秘境的门被打开，走进的却不是父亲。
“斯贝塔叔？”少年站起，先行行礼问好。
“嗯，我来……”
“我知道，我们走吧。”
就这么跟着那位祭神使抵达武神城的祭神司，沿途上不见一个人影，他从未感到这座城如此空旷，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传送法阵已经布置好了，临走前，可要对这座城说些告别的话？”祭司温柔的问。
“我……没有。”少年迈出一只脚踏进法阵，但又很退缩回来。“抱歉……斯贝塔叔，父亲呢？”
“殿主啊……”他摸了摸少年的头，“我本来不能说的。”他指了指祭神司的一处阁楼，“他就在那，说是要借个地方闭关。”
“我能占用三分钟时间吗？”
“武神城因千年雷暴导致魔法元素紊乱，传送法阵略受干扰，报告就这么写吧。”斯贝塔背过身去。
“谢谢。”
他本想说些道别的话，但当人站在那座阁楼前，嘴巴却像是粘上了。他多想再看父亲一眼，确认其身体状况是健康的。
“……”他整理了本就整齐的衣装，取下佩剑放在一旁，郑重的行了跪礼。“爹爹……”他哽咽的说出这两个字，“其实我一直想这么叫，可你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宁可让我用生疏的书面称谓？是因为你觉得对我有亏欠么？不会的，应是我欠你更多才对。原谅我可能没办法为你尽孝，儿子在这里给你磕头了。”
“你说的话，我不会忘。我……”
“往后要多保重身体……我……”
“我走了……”
他起身，正要到法阵那边去。阁楼的门却开了，他看到了父亲的背影，但仅限如此。
时间到了，他只能离开，尽管心中有多么不舍。
到最后，只剩沉默。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