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六十八）
白垩粉刷的围墙四周少见人影，瞿从高空俯视着这座千年古厦，不似曾经那般怀着三浴三衅的敬畏。当年他为了她历经千辛万苦，获封殿主之位。那天他站在祭神司的大门口，听着礼乐奏鸣与祭神使的祝贺，持剑正式接管武神城。现在，他想验证这神圣的祭神司内是否藏着罪恶。
于是，七星龙渊顺着瞿的意思极速下降。他掌控元素之力，破除气流的阻拦，也遮蔽了自己的身影。
偌大的场院却不见守卫的踪影，一路畅通无阻，只管前行的状况与平日的戒备森严相比确为反常，但这并不能做为佐证。毕竟，这是兄长提前告知过的安排。为了将那孩子安全的转移，自然要尽可能的掩人耳目。
只有瞿的脚步声回荡在室内走廊，除此之外唯有死寂。视野之内还并未发现异常，但却始终觉得有些压抑。
就这么一步一步靠近，也离真相越来越近。
“有一股很强的灵魂波动。”七星龙渊突然脱手，挡在身前，“并不是武神城内的。”
“你知道我的性子。”瞿再次抓住剑柄。
“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么？自负，永远的下场只有失败。”剑灵告诫道。
瞿顿了顿，以手拂过剑身后继续向前。
“你确定他会来么，神使大人？要知道那些干扰法阵就快要失效了，你应该清楚这些术式必须在同一个时间点联动触发才有用，还是说你已经有把握一个人对付一整座武神城了？先说好，我可不陪你送死。”书架后，墨绿斗篷下的人影浮动。
“不劳前辈费心，他已经来了。”斯贝塔语落，房门从外面被打开，而他也刚好沏好一杯新茶放在对桌。“殿主，久违了。”
“斯贝塔·卡捷兰殇，或者说我该称你一声菲尼克斯领主？”瞿同时瞥了一眼书架后，当即认出那人——圣域通缉许久的叛徒——克洛诺斯伦萨。显然，他的猜想是对的。“倒也不用藏的那么明显，我们大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将剑按在桌上，坦然坐下。
“真是世事无常，苍颜白发，让人感慨万千。当年的三岁毛孩竟然成了我惹不起的人物。殿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我只想做个旁观者，小辈们的事我可不想插手。”克洛诺斯伦萨周身护体灵光乍现，警惕的看着那位剑士。“再次声明，我不会动手，赌上我作为灵魂术士的荣耀。”尔后便化作灵体，如同消失一般隐去。
“你有荣耀可言么？”其余两人心里同时骂道。
“招待不周，我对这茶的品质还是颇有自信。殿主，请。”斯贝塔微笑着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你做的事，查尔先生知道吗？”瞿将那茶水当着他的面倒在地上。
“师父他老人家日理万机，知道与不知道又如何？圣域之人以神命为尊，我所做的一切合乎神命，又何须他人知晓。”
“荒谬！”一掌震碎了石制会客桌。“来历不明的邪祟也能摇身一变称作神明？所以你就为了完成那所谓的使命，去迫害一个无辜的孩子？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只管冲我来啊！”
“呵，无辜？我菲尼克斯一族又何其无辜！他既身处圣域，既为你所出，既留在武神城内，他便从来都不无辜！”羽翼随情绪高涨而自行从斯贝塔背后生出并展开，室内温度霎时上升。“呵呵哈哈哈哈……”他捂着脸肆无忌惮地笑着，“我可从来没迫害过他，反倒是送了他一场造化。你我皆是凡胎肉体，而他可是有机会蜕变为不死不灭的神明。这样的机遇，你给的了吗？”
“你都做了些什么！”瞿瞬身冲到斯贝塔面前，将他按在地上，朝面部狠狠的给了一拳。
“空有武力的暴徒罢了。”斯贝塔与其对视，丝毫不惧。“事已至此，你已经阻止不了我们，乖乖长眠吧！”他右手猛的拍地，不计其数的法阵联动触发，房间被一阵强光所淹没，尔后，剑士与神官一同消失。
坠入无底深渊的失坠感，没有一分光芒存在，亦无一丝声响，甚至连呼吸都无法正常进行。瞿能确定的是自己被拉进了一个极度危险的异空间，因为感觉不到任何元素的气息，而自己的灵魂与精神力却一分一秒的消逝着。
对付这种困境最有效的方式便是开启绝对领域，将场景强行转化为自己的心象，覆盖对方的空间。“星辰间！”他默念，但此刻，却失效了。
“欢迎来到神遗之地，死星域。”斯贝塔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却因无光而没办法锁定他的位置。
倒是手中的剑灵发出一丝微光，并出言提醒。“正上方偏右，小心！”
索性，瞿出剑的速度比危险到来的更快。凭着手中的震感与剑上微乎其微的星辉，他勉强辨认出刚刚那是一块如茅草屋大小的巨石。而随着精神力覆盖周遭后得到的反馈并加以推测，这异空间的大致情形才被构建在脑海中。
这空间类似一个倒置的圆锥，他现在位于上层，并且还在不断坠落，虽说里底部的距离还很遥远，有可能一辈子也到不了那里，但那个锥点的恐怖却是无法想象的。因为这空间并非一开始就是圆锥状，而是因为那个点的存在而变成椎体的模样。那个点将一切都往它那边牵引、压缩，不管是有形之体还是无形之物，它吞噬着一切。
他不敢想象一旦自己跌落到那里的下场，但现实告诉他在那之前自己就会因为精神力与灵魂同时枯竭而死。所以他立刻缩小了精神力外放的范围，保持在一个既能自保也能探知危险的区间。
虽处于上层，但头顶却不断掉落下不计其数的巨石。刚刚那块比起之后的，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何况，他到现在都没找出幕后黑手的所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巨石掉落的速度也并不快，凭他的速度甚至能踩着落石不断提升自己的高度。
“这种跳脱不出的无力感，殿主大人你可享受？”
“小把戏罢了。过早暴露位置的你才显得愚蠢。”瞿一瞬化作流光闪到他背后，以剑锋抵着他的脖子。“闹剧该结束了。”
斯贝塔举起双手，不敢轻举妄动。“你不是想谈谈么？正好，这死境的时空也是收束的，我们是可以把话讲清楚。”
“遗言么？”
“那对我来说还太早。我只是觉得，不怀揣着真相死去的人，总归是太过可怜。”
斯贝塔说完这句话，瞳孔便黯淡无光，但却并不是因为被剑锋抹了脖子。下一刻，他整个身子便化作炽热的烈焰，迸射向四方。
瞿躲的很快，然而由于距离实在是太近，没办法规避所有伤害，胸口还是被炸开的火焰灼伤。
禁咒·魂焰伪身，瞿很快就反应过来。这需割舍出自身一部分灵魂而幻化的火分身，在此方只能用精神力与灵魂气息辨识敌人的界域确实让他陷入不利。他捂着胸口，剑上光明与水的力量自行触发，不消片刻便治愈完全。若是平常，他必然不会先行处理这种伤口，但此处的环境迫使他改变了策略。即便是一点小伤，也会加剧这里对生命与灵魂的消磨、对元素与精神的损耗。
“不顾一切想要在这了结我？你的灵魂强度最好能撑到那一刻。”
如瞿料想的一样，视野中多出了数个气息完全相同的敌对个体。
“不劳殿主费心。我之一族最不缺失的便是魂与血。”斯贝塔冷漠的说，接着便开始吟唱。“燃起沸腾的血液……”
铺天盖地的火羽如箭矢般飞射过来，瞿一边躲闪一边削减着火分身的数量。每每斩落一个，便有一瞬扭曲的火光与强劲的冲击。
“你不想心平气和的接收真相，没关系，我仍然会一字不落的告诉你。”同样的，斯贝塔也正面对着那潮水般汹涌而密集的剑斩。虽不断调整着本体与分身的位置，但境界上的差距不变，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在不断拉近。
“说着菲尼克斯是无辜的，结果自己却与外神勾结，堕落至此。你觉得我会听信么？”剑锋一振，挥斩过后，那些分身便只剩下最后十个。
“所以我才会同情你啊。”斯贝塔倒是处变不惊，好像自己并没有处在死亡边缘似的。“你我的人生，都是被他人设计好的玩笑罢了。可惜，我能够有机会把握自己，而你……”
褐红色的羽翼在那一瞬蜕变为暗金色，他褪下了魔法袍，露出虬结的上身。空间再度发生变化，就像日出般，从下方传来的光线驱散了黑暗。
这时瞿才发现，那个锥点原来是一颗即将毁灭的恒星。或者说，是时间倒退回了毁灭之前。
此刻不再下坠，那剥削一切的力量也减弱许多，甚至连元素也回归了，但瞿仍不敢放松警惕。他有一种预感，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