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蝶谷对弈
潘裘一连吃了几碗,陆桥安也不遑多让,吃到最后,两个锅里是干干净净,就剩一些汤,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气氛一时剑拔弩张,还不待出手,潘玲儿就先手一步,直接连锅端起“吨吨吨”,整个头都快陷进锅里了。
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潘玲儿喝罢,还满足的用沾着锅底灰的手,横手擦擦嘴唇,舒服的打了一个饱嗝,“哈~嗝~~~”半张脸满是黑色的爪印。
几人眼神落在潘玲儿身上,一副忍笑的表情,陆桥安最先忍不住,“哈哈哈,师妹,看你都变花猫了。”
潘裘从袖中掏出绢帕,将潘玲儿揽怀中,轻轻在潘玲儿脸上擦拭。
“看你这不小心的样子,出去莫叫我哥哥,女孩子要学会爱惜自己的羽毛!”
“嗯?”潘玲儿满头问号,“阿爹,玲儿又不是天上的小鸟,怎么会有羽毛?”
“额~”潘裘一愣,“我说的是爱干净,会打扮,懂规矩,知礼节的意思,叫你平时多读些书,就知道与你师兄胡闹!”
“啊~是这意思?那阿爹岂不是很爱惜自己的羽毛?”
“这是自然!”
“那阿爹是鸟人?!”
“噗~”这次连许二魁都绷不住了,刚喝的汤,直接喷了陆桥安一脸,陆桥安这下笑不出来了。
许二魁见潘裘脸色不对,连忙拉上陆桥安,收拾碗筷,灰溜溜的跑去火房。
吃罢早饭,陆桥安和潘玲儿就在院子里练功,潘裘则手中一瓢,浇灌新种下的花草,许二魁无聊,跟在潘裘身侧细数潘裘种下的各种奇花异草。
潘裘道:“此去虚怀谷还有一些时日,你且在这里安心住下,顺便看看这谷中的景色,蝶谷我虽住了十几年,却也还看不够,其中珍奇,连我也不算看尽,你不妨好生瞧瞧!”
许二魁点点头,手背在身后,吃完饭四处逛逛倒也不错,可是眼前的花海已是美不胜收,更何况这蝶谷又着实不小,以许二魁路痴的脾性,就算运气好没遇到什么野兽,说不定走出去就走不回来了。比起四处逛逛,许二魁更想下两局棋,在阳光里小憩片刻。
一想到下棋,许二魁心痒难耐,许久不下,都快忘了如何落子,看见潘裘放在柜子上的棋盘,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许二魁端着棋盘,用绢帕轻轻擦洗,执黑子点在棋盘上,清脆伴有鸣金之声,且有回响,是上好的榧木,看上面细密的纹路及大小,至少是取自三百年以上的榧木,许二魁更是爱不释手,端坐棋盘前,不时拿着棋子点在棋盘上,享受棋盘传来的震感。
许二魁拿着棋子不时的看向潘裘,终于见潘裘忙完了门前的花草,坐在台前的椅子上,悠闲的看着正练功的潘玲儿和陆桥安,不时的指点几句。
许二魁将棋盘搬到潘裘面前,又拿来一把椅子,“嘿嘿,来一局怎么样?”
迎着许二魁真切的目光,潘裘有些诧异,“你会下棋?”潘裘打量了一下许二魁,犹豫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倒是忘了·····嗯,·既然如此,我就陪你手谈一局。”
这种说话说一半儿的最让人难受,许二魁心想着下棋,也不在意,有人下棋就行,管那么多干什么。
许二魁执黑先行,两人一来二去,一连下了几十手,许二魁一条大龙俨然成型,在潘裘的棋阵中横冲直撞,许二魁不禁有几分得意,潘裘则眉头微拧,“你这棋到底跟谁学的?”
许二魁把玩的棋子道,“哪有学过,不过是闲来无聊学了些,平日里和老王头下下棋罢了。”
“老王头?”潘裘有些不悦,以为许二魁嘴里的老王头儿是说他的师父,心道现在这些小子怎生的都如此无礼,没有丝毫尊师重道之心。
他哪里知道,许二魁口中的老王头儿,就真是跳广场舞时,喜欢调戏老太太,偷子逃棋耍无赖的老王头儿。
两人又下了三十六手,许二魁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棋盘上看似占尽先机,却处处被潘裘压制,待许二魁反应过来时,潘裘已经不知不觉中,剑锋所指,一剑封喉。
不得不说,潘裘不愧是唱戏的,演技实在高明,就在潘裘还未落下最后一子时,许二魁都还在以为这盘棋是自己是赢定了,没想到潘裘不过是在试探许二魁的棋力,步步分拆,最终将许二魁斩于马下。
许二魁懵了,见过厉害的,没见过这么厉害的,若不是潘裘不知许二魁棋力深浅,几番试探,只怕自己在五十手时,已经输了个彻底。
潘裘赢棋心情大好,曾经跟那位下棋时,可是下了上千局,愣是一把都没赢过,气得潘裘直接封棋,再不愿下棋。
潘裘伸伸懒腰,哎,真没想到,赢棋原来是这种感觉,舒坦!嘴上还故作深沉道:“呵呵,小子,就你这棋啊,还差得远呢!”
“胜败乃兵家常事,”许二魁不服气,收拾好棋子,“来来来,再来再来!”
潘裘道,“需不需要我让你几手,贴几目与你,莫要输得难看!”
“嘿,让棋,这不是侮辱人嘛,不就输了一局棋嘛,我还输得起,再来!”
看见许二魁气急败坏的样子,潘裘愈发得意,心道,“下不过他,我还下不过你怎的。”
两人一连下了几个时辰,许二魁直接输急眼了,脸色铁青,汗涔涔的样子,拿着棋子的手都在颤抖,眼睛飞速的在棋盘中寻找,就为了找那一口生气。
潘玲儿和陆桥安看到两人下棋的样子,也不练功了,站在两人的身侧,都是一愣,还从未见过潘裘如此开心。
潘裘和许二魁此时的心情,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待潘玲儿和陆桥安准备好中午要吃的饭菜,就等许二魁生火掌勺,两人还在下。
潘玲儿实在忍不住,拉拉许二魁的衣袖,“小哥哥,别下了,玲儿饿了。”
潘裘在兴头上,许二魁在气头上,谁也不相让,最可气的是,潘裘还不时学着当初那位,出言嘲讽几句,“小子,要不还是算了,你还年轻,十年八年,会有机会下赢我的,机会是渺茫了些,但也不是没有,哈哈哈哈!”
“啊~~~”许二魁受不了了,输棋就算了,还要忍受这种侮辱,自己好歹也是还是六十年的功力,居然连潘裘都下不赢,肯定是老王头儿那臭棋篓子,拉低了自己的水准。
许二魁捂着脑袋有些崩溃,自己约得棋,结果下成这样,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丢下棋子,抄起袖子,“哼,吃完饭,咱们再来,我还就不信了,一局都赢不了。”
许二魁一边颠勺一边想着棋形思路,整个做饭的过程全是技巧,没有丝毫感情,待许二魁把烧得要糊的饭菜推上桌子,三人脸都绿了,许二魁端起碗,两三口刨进嘴里,就起身坐在棋盘边上等潘裘。
陆桥安看着碗里黑乎乎的菜,小声的对潘裘说道,“师父,要不你还是故意输上几局!”
潘裘道,“哼,输?拿什么输,我就算故意让他几手,这也输不了啊!”
潘裘说罢,转身坐回到棋盘的对面,两人又开始新一轮的厮杀较量。
潘玲儿和陆桥安相互对视一眼,看了看手中的饭菜,其实只是焦了些,倒也不难吃,可惜前两顿许二魁做得实在太过美味,相比起来,这就属实差得远。
“哎~”两人一声叹息,看着饭桌上的菜,难以下咽。
陆桥安强忍着吃完了饭,刚放下碗,潘玲儿就来了一句,“师哥,你说若是小哥哥一直不能赢阿爹,那不是我们就要一直吃这些东西?!”
“哇,不是吧,这东西,我可真是一顿都不想再吃了!”陆桥安一脸苦相,嘴上却安慰道,“兴许那小子输怕了,再也不下了也说不定,更何况师父几年没下棋,也不可能一直赢下去,会好的!”
结果就是晚上饭菜端上来时,看着桌子上黑乎乎的一片,比白日吃到的颜色更深了几分,就知道许二魁输得是有多惨了。
陆桥安看了一眼潘玲儿,潘玲儿看了一眼许二魁,许二魁吃着饭死死的盯着潘裘,潘裘则淡然的饮酒,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嘴角上挂着难以掩饰的得意。
陆桥安和潘玲儿又是“哎~”的一声叹息,乞求的样子看向潘裘,可潘裘完全没有相让的意思。
也不怪潘裘如此,潘裘向来好强,不争便罢,争就要争个第一坐坐。当年那人,早在年轻时于棋道已是半步入圣,潘裘学棋不久,便有小成,觉世间已无敌手,却不成想,遇到了那人,两人对弈上千局,潘裘愣是一局都没赢过,被杀得落花流水,自此,潘裘再不敢轻易下棋,性情也收敛了几分,棋道也成了潘裘心中隐痛。
多年郁结,没想到今日在许二魁身上找回来了,潘裘岂会轻易收手。
许二魁就不一样了,身上没什么值得称赞的本事,除了两手棋还不错,居然连番被潘裘如此欺压,自是心中怨气难消,哪会轻易讨饶。
就这样过去三日,潘玲儿和陆桥安神形消瘦,有气无力的在院子里练着功,潘裘和许二魁两人在案前厮杀,陆桥安和潘玲儿还不敢偷懒,稍一歇息,陆桥安身上便会一记棋子,四面八方的飞过来,陆桥安连招架的余地都没有。
院子里不时传来陆桥安的惨叫。
潘玲儿下盘不稳,一个哆嗦,陆桥安腿上又挨了一记,陆桥安险些摔倒,强忍着稳住身形,“不是,师父,咱要讲道理,刚才是师妹,你打我做什么······”
陆桥安一句话还没说完,脑袋上立时跟一颗白子来了个亲密接触,潘裘头也不抬,道:“玉不琢不成器,打你是要你长记性,你师妹年幼,难道你也年幼?连你师妹都照看不好,打你不冤!”
陆桥安眼泪都快出来了,苦兮兮的看着潘玲儿,约摸又过了半个时辰,潘玲儿实在支持不住,身形摇摇欲坠。
陆桥安见状,连声疾呼,“不要啊,师妹!”
陆桥安话音刚落,几枚棋子打在陆桥安身上砰砰作响,连带着数声哀嚎,听着都肉疼!
潘玲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满脸的倔强,“阿爹,玲儿练不动了,你今天就是把师哥打死,玲儿也不练了!”
陆桥安闻言,看向潘玲儿那张稚气的脸,想死的心都有了!
“师妹,你我可没有什么仇怨啊,为何如此坑害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