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伶玉楼
许二魁捏着银子来到伶玉楼前,以为是吃饭喝酒的去处,闻着酒肉的香味儿,不自觉的就来到了这儿。
看着眼前的朱楼翠阁,里面人声嘈杂,还有小曲儿弹唱,有些像如今的高级酒店,许二魁掂量了一下怀里的银子,也不知道自己这点儿银子,在这儿能点几个菜喝几壶酒!
许二魁心想管他的,一会儿进去,直接把银子拍在桌子上,让店家照银子上菜。
许二魁打定主意后,跨步走进伶玉楼,谁知下一秒就被小厮拿着扫帚推了出来,“去去去,小子,这也是你能来的地儿,赶紧走,走远些,莫教我瞧见!”
也不怪小厮推他出来,谁会在他这年纪穿成这般逛花楼的!更何况许二魁现在算下来也就八岁左右,一小娃娃逛花楼,要说出去,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
许二魁不乐意了,居然被人拿扫把推着走,“开门儿做生意,哪里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再说我又不是不付银子,怎的,店大欺客?!”
许二魁说的是有理有据,只是声音奶声奶气的,带着几分稚嫩!
小厮听见许二魁这么说,乐了,“嘿,哎呦喂,还店大欺客,毛儿都没长齐的小子,你知道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啊,”许二魁心里寻思,不就吃饭的地方嘛!
“知道还进来,等啥时候毛儿齐了,再带上银子来吧!”
许二魁听到小厮这么说,倔脾气上来,“我今个儿还偏就要进去了,你能怎的!”
许二魁的声音不低,门内几桌客人注意到门口的许二魁,觉得有趣,一边喝酒一边侧目观望。
未待小厮言语,门内传来一声女子的怒骂,“米小赋!狗东西死哪儿去了,扫完屋子还不去后厨端菜,客人还等着呢!”
小厮换上一副笑脸,弯腰对着门内赔笑道,“是是是,我这就去!”
小厮扭头对着立马就变了脸,“小子,我可告诉你,这地方不是你能进的,赶紧走!”
说罢就要转身跑去后厨。
“慢着!”许二魁一声喊住小厮。
小厮回头一看,只见许二魁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掂在手中,那银子分量不轻,正是薛青岚给他的。
许二魁觉着小厮许是看他穿得破烂,以为他没有银子来讨吃的,所以才不让他进去。
“那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嗯?”
小厮从许二魁手中接过银子,不敢相信掂了掂,足足有二两,又用袖子擦了擦,最后用牙齿一咬,硌得生疼,确定真是银子。“自己忙活一个月的月钱才一钱银子,这一小子居然出手就是二两!”
就在小厮的愣神的功夫,许二魁已经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进去了,还不忘吩咐小厮“酒菜照银子给我备上!”不过两秒,小厮一把拉住许二魁的胳膊又推了出去。
许二魁恼了,这里人都是什么德行,吃个饭就这么难吗!“干什么,我短了你银子怎的!”小厮没理会许二魁气急败坏的样子,阴翳的眼神抬眼打量了一下许二魁破烂衣衫,鼻青脸肿的样子,问道,“你这银子,该不会是偷的吧!”
“关你何事,招呼着便是!”许二魁饿极,懒得跟小厮废话,迈步又要往门内走。
谁知小厮竟然当着许二魁的面将银子揣进怀里,立时换上一副地痞流氓的嘴脸,抄起扫帚粗暴的推倒许二魁,“哪里来的小叫花子,赶紧给我滚,再不走,小心我不客气!”
许二魁倒地上懵了,“怎么个事儿,这是~想黑我的银子!”
“胡说什么!什么银子?我可没见过什么银子,滚滚滚,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小厮看许二魁的模样,认定银子是偷的,即便黑了这银子想必许二魁也不敢叫嚷,心想一小叫花子能拿他怎么样,所以才敢这么名目张胆的揣入怀中。
小厮身后的骂声又起,“狗东西,客人的酒菜是想老娘亲自来端是吧,还不滚过来!”
小厮闻言吓得几个激灵,连忙堆笑,“来了,这就······啊~~~~”
小厮话刚说一半儿,紧接着是凄厉的惨叫,盛怒的许二魁五指成爪,一爪爪向小厮腋下软肋,五指硬生生将小厮的肋骨在皮肉下爪出了形状,“黑了我的银子还想走!”
小厮“哎呦”一声,身子不自觉向左侧侧倒,许二魁右拳发力,几拳轰向小厮的面门,本来打人不打脸。可许二魁这次是真怒了,当街被人暴打就算了,现在又来个小厮黑他银子,这是逮着软柿子捏到死啊,许二魁胸口不断起伏,拳头捏的是咯吱作响,额头青筋爆出。一腔怒火仿佛找到了宣泄处,拳头不断的轰在小厮身上,每一拳都带着凌厉的劲风。
小厮刚想反抗,可是左肋被许二魁死死钳住,浑身无力,抬手挡了两拳,只觉手臂骨头都要碎裂,痛苦哀嚎。
许二魁咬牙切齿,“叫你扫帚推我!叫你黑我银子,叫你狗眼看人低·······”打得小厮口鼻冒着血沫,原本门内的客人,还有门外不少路人瞧见,本想看个热闹,谁知到最后小厮脸色惨白,气息逐渐萎靡下去,口中不断哀求,“别别别打了,银银银子还你便是,求,求你了!”
许二魁想起被小厮黑掉的银子,又哐哐揍了小厮两拳,在动物的世界里,要不把对方压服,一时的示弱,总会有反扑的一天,毕竟狼跟羊的眼神可不一样。
许二魁见小厮彻底是服了,这才伸手从小厮怀中夺回自己的银子,连带一起拿出的还有十数个铜板。
小厮瘫在地上,喘息了片刻,看着被许二魁抢走的铜板,眼角挂泪,哭求道:“小,小爷,那是我的铜板!”
许二魁冷笑道:“你的铜板,该不会是偷的吧!”许二魁当着小厮的面将铜板揣入怀中,亦如小厮方才的模样。
小厮急了,知道许二魁是为了报复他,趴在地上抱住许二魁的腿,“小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是小的狗眼看人低,是小的不对,小的给您赔不是,铜板就还给小的吧。”
许二魁肚子咕咕叫,“还你可以,先把酒菜给我备上,伺候高兴了便还你!”
小厮犹豫了一下,为难道,“我知道小爷您有银子,可这不是您该来的地儿!”
许二魁抬手挠挠头,小厮以为许二魁又要动手,吓得一激灵,连退几步许二魁看小厮的样子,估摸着能在伶玉楼吃饭的人的确非凡人,可经自己这么一闹,走吧好像又有些不合适。许二魁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于是道:“找个僻静的地儿,随意吃些酒菜就走。”
小厮从地上爬起来,刚想说话,“嗯?”许二魁冷眼一横,小厮又是一激灵,他确实怕了,方才许二魁挥拳打向他时,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能从一个小孩子眼神中,看到久经磨砺的人才有的神色。
小厮强挤出几分笑,“是是是,小爷我这就去给您备着。”
小厮领着许二魁走到角落里桌子上,门内有些许幽暗,窗柩中嵌着一块藤木编织的网,只有薄薄的光线透进来,部分桌前还点着红色的蜡烛。
堂内客人不时的看向许二魁,直看得许二魁不自在,还有十来个坐在客人旁边衣着暴露的女子,举手投足间,那是波涛汹涌,春意盎然,空气中弥漫着酒香和胭脂的味道,一个个酒客袒胸露腹,在光天化日之下坦诚相见。
许二魁看到这幅景象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那真的就是白活了,羞得是老脸通红,上辈子都没敢干的事儿,这辈子误打误撞给进来了,现在想起小厮的话,才回过味儿来,可人都进来了,就这样走了,总觉得面儿上有点抹不开。
所幸小厮给许二魁带到了最是僻静的角落里,许二魁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吃着瓜果点心,小厮也没问许二魁喝什么酒,兀自打了一壶,许二魁看着有酒,没去计较,自斟自饮了几杯,甚觉舒适,可说是酒吧,倒不如更像是带着就像是带着酒香味的甜品,上面还撒了几粒干桂花,一口下肚,桂花的清香和糯米的味道在唇齿间萦绕,就是酒味儿稍淡,许二魁一连两壶酒下肚,面不改色。
又是一壶酒下肚,许二魁食欲大开,此时小厮也端着饭菜陆陆续续的上来,看许二魁只一个人,所以上了三道菜,一道青菜小炒,一道松鼠桂鱼,一道剔缕鸡。
“小爷,这几道菜都是店里的招牌,您吃好了招呼一声便是!”
许二魁看着鱼有些反胃,强忍着点点头,心里却想自己这银子居然能吃三个菜,喝这么些酒,还都是店里的招牌,这样一想,许二魁胆子大了许多,起初还以为自己的银子不够吃,想着兜里还有一粒金珠,几块碎银子,应该还能再多点几个,于是放心的敞开肚子吃,吃饱了再说。
小厮刚走出去两步,又被许二魁叫住,“打些米饭过来!”
小厮一愣,看向许二魁桌上,刚打的一碗米饭瞬间空空如也。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许二魁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哦哦,小的这就去。”小厮连忙跑去后厨,又盛了一大碗,还怕许二魁吃得太快,狠命将米饭压紧了压实了,结果不消片刻,许二魁又给吃得溜光,碗跟洗过一样,锃光瓦亮,一连好几次,小厮来来回回跑得衣服都汗湿了,小半甑米饭都跑到了许二魁的肚子里,许二魁也不知道怎的,自己一觉醒来,饭量居然好了许多,可这他觉得这些,放在别人眼里,那简直就是饿死鬼投胎!也就是伶玉楼里,若放在寻常人家,那就是一户人家半月的粮食,被许二魁一个人给吃了个干净。
小厮倚在柱子旁气出如牛,还不敢走远,走两步怕又被许二魁给叫回去。
终于,小厮眼看着许二魁吃完最后一碗饭,放下筷子,小厮刚松一口气,谁知许二魁道:“没看见菜没了吗,再上俩菜!”
小厮唉声得令,转身踉跄的跑向后厨。
许二魁喝着酒, 腹中充盈,也不急着再吃,倒是好奇这古代青楼里的几分颜色,欣赏,这完全是出于欣赏!
许二魁抬眼望去,不远处的帘幕里,一曼妙女子的身影若隐若现,抚琴轻唱,那歌声唱的像是吴语,声音绵柔曲折,莹莹绕绕,像附在耳鬓私语,许二魁听不太懂,看着杯中酒,摇头哼道:”酒满东西玉,华璧透琼彰,千杯人何往,流光绕齿香,嗯~好酒,好酒。”
临桌一个不屑笑道:“哼,小子,什么好酒,不过是杯遮羞酒!这酒要在楼上喝,那群官家和文人最喜附庸风雅,说什么庸脂俗粉不入眼,却又想着夜里贴那花娘的肚皮,抹不下脸面,借酒说糊涂罢,小娃娃真没见识,在这楼下,当然要喝些有力气的酒才是。”
许二魁扭头看去,邻桌分明是个吃石子茅房憋红脸的汉子,温香软玉在怀,旋转杯子玩味的看着许二魁,那表情分明就是再说,“小子,我这酒,你敢喝吗?”
许二魁哪里知道这些弯弯道道,不过小厮是瞧着他年小,以为他喝不了什么酒,于是打的这桂花酒,但要是比酒量,还没他许二魁不敢喝的!真是老太太上炕,给爷整笑了。
许二魁看了一眼糙汉子手中的酒,酒液明显与许二魁不同,浑浊且通红,可说到底那还是酒啊,“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一饮江河尽,再饮日月吞,什么叫无终止的喝。”
许二魁面不改色道:“有何不敢!”
“呦呵,小子,别怪我没告诉你,这酒便是山中黑熊,也喝不了两杯,便醉死山中,你要喝这个?这个可不比你那桂花酒, 怕是舔一下你就受不了喽。”
“黑熊酒量不行,我跟他喝过!”许二魁是张口就来,可别人不知道,还道是许二魁喝酒说的胡话。
糙汉子被许二魁给不会了,一愣笑道,“好小子,合我胃口,你要是能喝得了三杯,莫说这酒了,你今日点的酒菜爷请了!”
“洪爷豪气,人家就喜欢你这个样子。”女子身贴大汉,柔声说道。
这洪爷本名叫洪四,不过是走商的串客,近来得了些银子罢,在女人面前充个脸面,谁知许二魁闻言乐了,吃个饭竟然还有人请客,这就是白捡的银子,不要白不要,许二魁接过洪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那滋味醇香甘冽,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异香,从舌尖滑过之时,分明有似柔软浑厚灼烫之感,许二魁看了看杯底,还有挂着少量红色块状物,许二魁心里咯噔一声,“我去,这该不会是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