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寻龙点穴
元武三年春,为巩固皇权统治,新帝推行城内“宵禁”制,除衙内夜巡值守捉刀人,其余人不得夜间出行,哪怕权贵,夜间擒获,当场乱棍打死!
不过那是京都,晏河县稍许宽松了许多,家中若有特殊情况,如丧葬需提前上报衙内,注明时间及人员,方可夜间出行。
在晏河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外出横死之人,不可白日下葬,棺落之地,便是埋骨之处。
许二魁哪里知道这些,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只剩远处丧葬队前,还用竹竿子顶着一盏长明灯,除了那一丝光亮再无其他。
人在骨子里是喜阳的动物,许二魁几乎是本能的朝那一丝光亮爬去,心中期盼有个好心人,能救救他,哪怕一些吃食也好,许二魁现在的身子,完全就是几天没吃饭的模样,现在就是有头牛在面前,估计都能给生啃了。
许二魁爬的极慢,身体本就瘦弱,胃中又无半分食粮,又受了那么重的伤,完全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所幸那丧葬队走的不快,走出约摸一公里,就走出了城外。又走了一刻钟,走到临山的地界,许二魁实在走不动了,手掌磨得血肉模糊,腹部和小腿被救受了重伤,一路上磕碰还有荆棘刺得鲜血直流。
丧葬队逐渐慢了下来,丢了一路的纸钱,此时丢了更加多了,像漫天蔽日的雪花,这些纸钱本就是给路上小鬼的,山里精怪多,收了主家的钱就不要来拦路。
又听得公鸡轻声的呜咽声,喉结滚动,许二魁爬得那是更卖力了。
丧葬队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手拿金色罗盘的青须道人和一个小道士打扮的孩子,手掌长明灯。
只听道人苍老的语气念叨:“乾山乾向水流乾,乾峰出状元。坤山坤向水流坤,坤上高峰位三公。午山午向午来堂,大将值边疆。子山子向子水来,子上峰起出三台。艮山艮向艮水来,艮上峰起出王侯。巽山巽向巽水朝,富贵出官僚。卯山卯向迎源水,骤富石崇比······”
苍幽的声音回荡在山林里,显得异常诡异。
又走了半刻钟,老道人一指前方不远的荒草地,“就这里吧,王家老爷子,葬在这里,虽算不上什么风水宝穴,却是个消煞去处。”
王家长子王德发道:“先生要不再寻一处?”
王德发似乎有些不满意,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先生,我王家这些年也算有些福运,较之以往,却是没落了许多,如今家父外出横死,怕是我王家祖运已消,还请先生再寻一个好去处,我不求今生福,但求儿孙愿,王家不能折在我手里啊!”
青须老道一捻长须道:“老朽明白公子的意思,可公子所求之事,恕老朽无能为力。令尊是横死,怨气难消,不可举丧,亦不可见光,更不可强求运势。这运势,乃一方天地造化,可遇而不可求!而人之煞气,好比清池中倒入一斗墨汁,强求福运,反倒是遗祸子孙啊!更何况,祖宗规矩,棺落人停,王公子莫要心再存计较!”
那青须老道,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王德发递来的银子连瞧也不瞧,却一个眼神,让掌灯的弟子收了去!
又道:“这去煞穴,虽不比灵韵极穴,但亦难得,王老爷葬在这里,王家子孙,虽无福报,亦无邪难,百年之后,待煞气散尽,再寻一处极穴不迟。”
王德发见此,刚想轻叹一口气,青须道人却是横了他一眼,“嗯!?”
王德发连忙躬身道:“那便依先生所言!”脸上依旧带些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青须道人一甩绣袍,拿着竹杖在草地上,点了四处,又在中心处点了点,道:“无子三尺九,一子四尺二,多子四尺七,见白石即止。”
八位抬棺人闻言,当下放下把棺材落实了,拿起铁锹锄头,就开始在青须老道所点的位置挖起了坑,不到一个时辰,就挖了一个半人多高的深坑,挖出的泥土堆成了一个小山丘,还不见白石。
抬棺人起身擦汗,却不敢脱衣服,这山中水汽重,即是晚上亦有薄雾弥漫,要是此时脱衣服,经不起一阵风吹,寒气入体,必然要受风寒,家中劳养几日。
又挖了半个时辰,终于是挖出白石头,刚好深入墓穴四尺二。
领头的抬棺人道:“嘿,可真神了,先生算得真准,真有白石头,挖了这许多坟,头回遇见这事儿,四尺二,一分不差!”
掌灯弟子道:“那是,我师傅向来一卦定乾坤,算尽阴阳无一漏,这些区区小技,又算得了什么!”
王家人不禁对青须老道更加仰慕了几分。
老道士听到吹捧感到无比受用,微笑不语,一副高人模样,随后招来王德发手托清水,起香准备安坟之事。于墓穴周围,青须老道那是脚踏天罡步,口中念念有词:“天上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惊。诸神咸见低头拜,恶煞逢之走不停······”
老道念一半儿,这节骨眼上居然忘词了,“额,停,停?”
八名抬棺人刚将棺材悬在墓穴上,就听见老道连喊了两个停,立时放下手中的抬棺木,夜黑谁也没瞧清楚,不偏不倚的砸在了老道的脚上,老道立时破功,十年功德一朝丧!哎呦一声,骂道:“瞎了招子的贼泼才,没瞧见我的脚吗!”
一个抬棺人反应过来,是棺材砸到了老道士,委屈的说道:“这不天黑,灯火不明,确实没瞧清楚!”
“是啊,这谁瞧得见,而且你连说几个停,都怕出了岔子,这才立马停下的!”
老道刚想发难,却突然像是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立时捂嘴,又暗自掐算,冷汗不禁流了出来,“极阴时,鬼煞行,言必失,莫妄言!”
老道横了他们一眼,压低了怒气,小声道:“还不快把我给拉出来。”
几人连忙上前去拉,或许真是老道破功的缘故,几人奋力将其给拉出来,棺材却是翻进了墓穴里,七颗棺材钉,吱呀一声,破开棺材,王老爷惨白的脸登时显露出来,好巧不巧,山里起了一阵风,长明灯随着一股摇摇晃晃,明明可灭。
“爹!”王德发见状急了,正要开骂,一旁的老道慌了,眼明手快,一把捂住王德发的嘴,忍着脚掌传来的剧痛,适时的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要说这一群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稍微歇息了下,四个抬棺人便壮着胆子跳下墓坑,四个在上面挂抬棺木,老道瘸着腿在弟子的搀扶下一旁指挥。
青须老道让王德发下去收敛好王老爷的尸身,王德发吓得不轻,被青须道人一脚踹进墓坑,王德发端正了下关在饭棺材上的大红公鸡,那公鸡依旧萎靡不振的样子,看来是出门时酒给灌多了,现在还没醒酒呢。王德发一边收拾一边口中念着,声音颤抖,“公鸡引路,亡魂安息,顺利归天,爹您就好生上路吧!”
正要去收敛老爷子的尸身还有散落的些许财物,身后的老道,突然一怒,一掌拍在身旁的泥地上,要说这老道士还算是有些本事的人,那一掌掌风刚劲有力,硬生生的没进土里半寸。
老道士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扯自己的长袍,还以为是有人戏弄,一掌之力,打算震慑在场众人。
谁知在场众人早听到砰的一声后,同时望向老道,却见平地里伸出了一只血淋淋的手,那手满是泥土,还沾着几张纸钱,扯着青须老道的衣袍,一个嘶哑干涸的声音,阴恻恻的慢慢说道:“王~德~发克!为什么不等等我,我饿,我要吃······”
那声音不是从口中发出的,更像是从喉管中发出来,一字一句干哑的就像老树枝在风中摇摆的吱呀声。
青须老道瞪着在座所有人,八名抬棺人,六个王家子弟,外加上他和他徒弟,总共是十六人,都在他的面前,那身后这只手?
青须老道心里咯噔一声,噌的一下,也不管脚下传来的疼痛,一手轻功梯云纵就跳出两丈开外,直接跳出灯光的范围,消失在黑暗中!
老道起身带起的劲风,掌灯小童根本来不及护住那唯一的光亮,长明灯给熄灭了。
王德发听见自己的名字,差点就吓尿了,还以为是方才翻了棺材,老爹的怨气蹿出来,又遇到山中什么精怪,要诈尸了这是!
好死不死,又起了一阵山风,众人浑身一个哆嗦,也不知谁喊了句:“跑!”
八名抬棺人连着王家随丧的人那是拔腿就跑,跑得那是比脱笼的兔子还快。
王德发迅速的扭头看了看,没瞧见青须道人,心下凉到了极点,踉踉跄跄跳出墓穴就随着下山的路就狂奔而去。
青须老道刚从怀中摸出一张镇尸符,就被受惊的王家众人和八名抬棺人没来由的撞飞了出去,扑在地上生啃了一块老泥。头还没抬起,又被踩了两脚。几个踩了青须老道的人,还以为又遇到了什么鬼怪,跑得那是更快了,便是白日瞧得清楚,那必然都快跑出残影了!
这一切发声得太快了,青须老道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黑,脑袋昏昏沉沉摇摇欲坠。
这只手正是许二魁的,许二魁本来想要些吃食或者有个好心人救救他,硬是靠着求生的本能终于是跟上了送葬人的队伍。却在一瞬间,人全跑没了!
许二魁咬牙有气无力的又怒骂一声:“王德~发克!”
这时的王德已经发跑出一里地,身下还是忍不住一个哆嗦。
许二魁扭头眼睛忽然变得锃亮发光的死死的盯着棺材上的大红公鸡,想也没想的就抓起棺材上的鸡笼子,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硬生生的将竹编的鸡笼撕开了一个豁口,鸡脖子一拧就啃了下去。
许二魁两世为人,内心是抗拒这一切的,可挡不住五脏庙里的那位恶神,一股温热带着腥味和淡淡的酒香味灌进喉咙里。
稍缓了一口气的青须老道,扶着骨碎的老腰,点起一张符纸,待看清楚许二魁的模样,凶狠的表情,嘴巴上满是鲜血和鸡毛,身上破破烂烂更多的是泥土,还粘着不少花白的纸钱,魂都要吓没了,修道几十年,第一次碰见真鬼了这是,还是只小鬼。
青须老道虽然修的是道,不过练的是道家的拳脚功夫,算命风水那都是骗人的,给人寻穴都是早几年提前埋下的东西,白石灰、碎石头,反正旁边有啥埋啥,只要埋的尺寸位置对,然后做了标记,谁家下葬,寻着标记去便是。要不是年岁不好,观里香火少,他也不至于出来行骗。
或许是这些年做的坑蒙拐骗的事儿和听被人吹捧的话多了,他自己都有些当真了,自己就是世外高人,大隐隐于市,什么山精小鬼见到他都要退避三舍。
“拿了钱竟然还不走!”青须老道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骇然,知道今天是遇见难以了结的硬茬子了,颤颤巍巍有掏出几张符纸,吐出一口污血连着方才吃下的泥土,语无伦次的掐诀念咒,“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莫令难当,先杀恶鬼,后斩夜光······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念罢五张符纸就朝两尺开外的许二魁打去,这老道的手劲着实不小,符纸连着一股劲风打在许二魁身上,可是许二魁爬了这许久,身上又没蔽体的衣衫,后背早就些僵了,而且说到底,力气再大那抛出的也只是纸而已。
许二魁只觉后背一丝麻痒,一手抓着鸡,一手就将后背的符纸扒了下来。
老道心里又是咯噔一声,寻思着一定是方才极阴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破功了这是,压根没想到对方是人,和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捉鬼的本事。
有时谎话说得太多,自己都给当真了。
老道苦笑一身,就是这一声轻微的笑,引起许二魁的注意,许二魁扭头直勾勾的盯着老道,老道虽然夜里看不真切,却也吓得半死,“啊也”一声惨叫,三脚伏地爬也似的跑了,活像只瘸了腿的王八!
要么说是修道之人呢,这体格爬得比人家跑得都快,眨眼的功夫,人就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