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曹妮在医院里怒怼马淑兰
年底前,两个中年妇女出院了,病房里只剩马淑兰一个病人,偌大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冷清,她的腿已经拆掉了石膏,曹老大搀扶着她能在病房里行走。
“兰子,吃完饭了,我扶着你走走吧?”
曹老大洗完饭盒,站在床前问。
“你给我洗衣服、买饭,晚上还要伺候我大小便,够累的;你休息吧。”
“兰子,我不累。”
曹老大掀开被子,扶着她下床。马淑兰穿着一身蓝条白色的病号服,衣服和裤子虽然肥大却掩饰不住她丰满圆润的魅力,虽然她己是四十多的人了,但是她光滑细腻的皮肤看上去却像是二十几岁的样子,尤其是她澄澈的眸子深处蕴藏着的青春气息,时时刻刻都激起了他的期待和幻想。
曹老大挽着她的胳膊,她的左脚向前迈了一步,腿发软,差点儿跌倒。
“老大,你搂住我的腰。”
“兰子,我,我……”
“我的左腿没好利索,你不搂住我的腰,摔倒了,恐怕还要打石膏。”
“兰子,我搂住你的腰。”
马淑兰依偎在他怀里一步一步地走着。
“老大,娜吉给你介绍的对象我认识。”
她的左腿发抖,她搂住了他的肩膀说。
“她叫丽燕,没成过家,比你小几岁,你俩多般配呀。”
他离开了她的眼神,看着天棚。
“老大,你孤身十多年了,该成家了。”
马淑兰喃喃地说。
“兰子,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卡佳给咱俩包了好多饺子,娜吉为咱俩准备好了炸白鱼、酱牛肉,咱俩在医院里过年吧。”
曹老大的语气里充满了惆怅的回忆。
“老大!我在问你和丽燕的事,你怎么扯到了过年呢?”
她嗔怪地说道。
护士推门进来,看到马淑兰在地上行走。
“马老师恢复的不错,再半个月就可以出院啦。”
她把药放在床头柜上。
“马老师,我把药放在柜子上了。”
她走到门外的时候又转过身来说:
“马老师,是你丈夫护理得好。”
马淑兰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了羞愧的情绪,她的脸涨得通红,扭头看着窗外,久久不能自拔。
寒风在冰冻的玻璃上戏耍,窗外的树枝也在哭泣。
“兰子,窗前有风。”
“老大,过了年,开春的时候我多么希望你和丽燕结婚!”
她看着玻璃上的冰花,忧伤地说。
曹老大终于忍不住了,他忽然两手抱住她,眼睛盯着她的眼睛说:
“兰子!你知道吗?我谁也不要,我只要你!”
他的泪水像是滂沱大雨一样落下来,马淑兰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说:
“老大,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你一直都没成家,一直都在等着我,可是我和苏里结婚了,我不会再结婚的;我要和他过一辈子。”
“兰子,苏里死了!”
他撕心裂肺地喊道。
“不!不!不!苏里没有死!苏里没有死!……”
她忘情地说。
“兰子,苏里的骨灰盒在床头柜里。”
“老大,扶我走。”
曹老大扶着她走到床头柜前,她拉开柜子的门,拿出了骨灰盒就抱在怀里,脸颊贴在骨灰盒上,泪流满面地说:
“苏里没有死,他没死,他没死;我要和他过一辈子。”
曹妮和春山在门外听到了这些话,她猛地拉开门,马淑吓得赶紧把骨灰盒放进床头柜里。曹妮气得浑身颤抖,她怒视着马淑兰。
“妮子来了,到妈妈身边来。”
马淑兰招手说。
“马淑兰,苏里死了,你把他的骨灰拿到病房里来,你还让爸爸护理你,守护着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你的良心何在?你的良心是让狗吃了吗?”
曹妮羞辱得她无地自容。
“妮子,不是,你听妈妈说……”
“你不是我妈妈!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要在我面自称‘妈妈’!”
马淑兰绝望到了极点、痛苦到了极点,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曹妮。
“妮子,你太过分了!你是她亲生的女儿呀。”
“爸爸!丽娜老师比她强一百倍,你为什么放不下一个抛弃了你,水性杨花的女人呢?你不仅护理她,还守护着她男人的骨灰盒,你怎么能忍受这样的耻辱?”
曹妮的声音哽咽了。
“妮子,她是你妈妈。”
曹老大呆呆地说。
“爸爸!你是个男人吗?你要是个男人就赶紧离开她,赶紧离开这里!让她搂着死人过日子吧!”
曹妮上前抓住他的手说:
“爸爸,这里都是死人的气息,太晦气!太恐怖!你跟我走!”
春山拿起曹老大的羊毛大衣和狐狸皮帽子。
“妮子,妮子,你听我说……”
曹老大不情愿地离开了,他嘴里念叨着,像是被挟持的人一样走着,走廊里的人都看着他。
“妮子,你松开爸爸!人家都看呢。”
“管他们呢,你立马给我离开马淑兰!”
曹妮拉着他一起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一股凛冽的寒风迎面扑来,曹老大两手捂住了耳朵。
“春山,你给爸爸穿上大衣!”
曹老大夺走春山手里的大衣拔腿就走,曹妮两手抓住他的胳膊。
“爸爸!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你非要赖在马淑兰身上?”
“妮子,她是你妈妈!她是你妈妈!……”
她猛地拽出他手里的大衣,摔在地上。
“爸爸!马淑兰抱着野男人的骨灰盒,你还在护理她?你是个男人吗?我瞧不起你!我瞧不起你!”
曹妮气得半死,她蹦跳着喊道。
“妮子,马老师一个人,你就让曹叔进去吧。”
她从春山手里夺走狐狸皮的帽子摔在地上,帽子被风刮走了,春山边追着帽子边说:
“妮子,你让曹叔进去吧!”
曹老大冻得直哆嗦。
“爸爸!你回分场,你再去护理马淑兰,我没脸见人了!”
曹老大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他哽咽着说:
“英子,我和你妈妈一起闯关东,她在这里没有亲人,只有我和你,如今她病成这样子;我不管她,谁管她呢?”
“马淑兰背叛了你,她是人渣!她是个人人都唾弃的女人!”
曹妮犀利的语言像是刺骨的寒风扑向了他;他痛苦得山崩地裂。
“妮子!她是你妈妈,我不许你这样说她!”
曹老大抹着眼泪说。
“爸爸!马淑兰就是一个烂女人!她是一个烂女人!你不知道吗?她是一个最烂的女人!”
曹妮满脸眼泪,她哭喊着。
曹老大抬起手来,抽了她一个嘴巴子,她一个趔趄,手倏地捂脸,泪奔了。
“爸爸!你为了一个烂女人打我?”
曹老大醒悟了。
“妮子,妮子,爸爸不是故意的。”
曹妮把大衣和狐狸皮帽子摔在地上说:
“爸爸!你陪着烂女人吧!你好好地护理吧。”
“妮子!妮子!……”
她和春山消失在了大街的拐角处。
星期天的上午,丽燕拎着一包水果走进了马淑兰的病房里,曹老大正搀扶着马淑兰在屋里行走。
“丽燕老师!”
马淑兰停住脚步,惊喜地喊道。
丽燕穿着黑色的呢大衣,头上扎着红色的毛巾,刘海儿像是骏马黑色的鬃毛垂在她的额头上,一双明眸闪过一丝柔媚的气息。
“老大,丽燕老师来了,你快给她沏茶吧。”
马淑兰回到床前,她坐下来说。
“马老师,你的腿快好利索了?”
“是啊,再住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曹老大傻站着,搓着手,丽燕的眼神频频地回望着他。
“老大呀!丽燕来了,你沏茶呀!床头柜里有卡佳送来的龙井茶。”
马淑兰向他使眼色说。
“马老师,老大是个老实人,他不会讨好别人。我沏茶。”
丽燕放下包,从柜里拿出了茶叶,沏上了三杯茶水。
“老大,你坐呀!”
丽燕拿过来一把椅子放在他的身后,曹老大坐在椅子上,他的头扭过去,看着窗外。
“老大见了姑娘害羞。”
马淑兰悄声说。
丽燕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马老师,见了姑娘害羞说明他已经结婚了,心里没有任何杂念。”
丽燕冲着他的后背说。
曹老大的后脖子红得像是蒸熟的龙虾。
“老大,你转过身来,陪丽燕老师唠会嗑。”
“我不会唠嗑!”
他的回答像是一根木棍直插进她俩的耳朵里。
“丽燕老师,老大心里巴不得和你唠嗑呢,他就是嘴硬。”
“马老师,你别难为老大了。”
丽燕说着就站了起来。
“丽燕老师,我的腿不方便,不能送你。”
马淑兰抱歉地说。
“马老师,你太客气了,让老大送送我吧。”
曹老大纹丝不动地坐着,丽燕拉起他的手说:
“老大,你送送我吧。”
曹老大不情愿地站了起来,羞怯地看了马淑兰一眼,抽回手,跟在她的身后一起走出了病房的门。
“老大,你不送我到院里吗?”
丽燕深情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回去护理兰子。”
“兰子?兰子?你真够痴情的!”
她娇嗔地说道。
曹老大低下头,两手摆弄衣角。她痴痴地笑了笑说:
“老大呀,我不难为你了。”
她说着就从兜里掏出来一封信塞到他的手里。
“老大,我走了。”
她甩了一下红头巾,给了他一个妩媚风情的眼神,曹老大手里攥着信,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给我写信,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呢?非得写信,我也不认识字,不是难为人吗?”
曹老大坐在椅子上,苦恼地想。
“老大呀,丽燕老师真的喜欢你。”
马淑兰摆弄着自己的辫子说道。
他望着窗外,傻傻地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她把辫子放在后背上,侧身说:
“老大,别犹豫了,丽燕是个大姑娘,没有结过婚,没有拖油瓶,你和她结婚肯定会幸福一辈子,再说妮子也快结婚了,她该有个妈呀。”
马淑兰的语气里也充满了忧伤和失落的心情。病房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很多,他俩忽然发现自己越来越冷,仿佛是置身于寒风凛冽的荒原之上。
护士走进病房里说:
“马老师,你可以在地上练习走路,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哦!护士,我知道了。”
马淑兰像是从梦中惊醒了。
“兰子,我扶你走走吧。”
曹老大一只手搀扶起马淑兰,另一只手揣进兜里,他走神了,手离开了她的臂弯,她一个踉跄;他激灵了一下,两手倏地搂住了她的肩膀,手里的信掉在地上。
“兰子,我溜号了。”
“老大,你的信掉在地上了。”
他赶紧捡起信揣进兜里,神色慌张。
“老大,老家来信了?娘让你回家相亲?”
“兰子,兰子,哪有的事呢?”
他紧张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老大呀,看你紧张的样子,别瞒我了;你不识字,我念给你听。”
“兰子,兰子,我……”
马淑兰回到床前,她坐了下来。
“我不念给你听,你心里憋得慌。”
他把信塞进她的手里,自己躲到窗前看着院里的树枝在风中摇曳。
老大!
感谢马老师把你介绍给我,咱俩的相识仿佛是上天的安排,注定了我和你将会成为朋友,甚至于更亲密的关系。
“老大!不是娘寄来的信,是丽燕老师给你写的。”
马淑兰惊喜地说道。
她继续念了下去。
老大,我虽然没有结过婚,却被爱情伤得死去活来,在我放弃了爱情,发誓今生独身一辈子之后,你偏偏地闯入了我的生活中,我既感到惊喜,又感到恐惧,自己会不会再受骗上当?再像以前那样的被小白脸们抛弃?我很迷茫,但和你在一起的短暂的时光里,我感觉到了你的朴实、忠厚、真诚和坦荡,你正是我苦苦寻找的人,也是我在誓言独身一辈子而摧毁我心中誓言的人。我深深地爱上了你,如果能和你携手一起走过人生的道路,我将会是一个多么幸福、多么成功
的女人!
老大,我今天中午在东风饭店订了一个单间,欢迎你和我一起共进午餐,畅谈我们的人生感悟和未来的生活。
丽燕于即日。
马淑兰念完了信,她怅然若失地说:
“老大,老大,多好的姑娘啊!……”
他满脸忧伤,泪眼模糊了。
“兰子!我不喜欢丽燕;我喜欢的是你,是你啊!”
他哭喊着走到床前,两手抱起了她的脸,她的泪水也潸然而下,两个人泪眼相望。马淑兰擦干他脸上的泪水。
“老大,我不能再接受你了,我心里己经有了苏里,他是我今生唯一的爱人;他虽然死了,但我还是要和他的灵魂和他的骨灰盒相伴一生一世的。”
马淑兰推开了他,她起身下床,走到窗前,望着白云飘飞的天空。
“苏里,苏里,他没有死,他仿佛在我的身边;我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听到了……”
她动情地说,仿佛在和苏里飘在空中的灵魂对话。曹老大抱头痛哭失声了。
“老大,快五十岁的人啦,你还哭鼻子?护士看到了会笑话你的。”
马淑兰说着,她看了一下手表。
“老大,十一点半了,丽燕等你呢,你快去吧。”
他梗梗着脖子喊道:
“我不去!我要待在你的身边!……”
丽燕坐在东风饭店的单间里,她等到了夜幕降临之后还见不到曹老大的身影,她一个人走进了风雪弥漫的大街上,孤独地向满市二中的校园走去,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她的身上,她红色的头巾在风中飘动,大街上留下了一串串孤独的脚印……
马淑兰在出院前几天,夜晚的院里都会出现一个头戴红色的毛巾,穿着黑色呢大衣的姑娘,她在院里徘徊着,有时她伫立在大树下,痴情地望着马淑兰病房的窗户,很久很久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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