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姜宝亮被学校开除
左红把姜宝玉一个人撂在家里,家里没有剩饭剩菜,只有一盘卜留克咸菜,他饿得肚子难受,抓起咸菜吃,咸的一碗碗地喝水。左红临走的时候撂下了话:
“宝玉,吃饭去找你爸爸。”
他想起了妈妈说的话。
“找爸爸去。”
他走到了食堂的窗户下,向里面看着;食堂里坐了两桌人,一桌是渔工,一桌是来湖边野游的人。
“这孩子有毛病吧?眼睛斜向天空?”
坐在窗前的一个妇女说。
渔工们都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墙角吃饭的姜树枝,他装作没有看见,欠了一下身子,避开渔工的目光。
姜宝玉水喝得多,他解开裤子,对准窗户上尿尿,白色的水柱在玻璃上擎起,又落在玻璃上,哗哗啦啦的声音在玻璃上响起。
“今天是晴天,怎么下雨了?”
一个中年男人自语着,向窗外看了一眼。
“真带劲!尿得真高啊!”
他的话引起了全桌人的注意力,他们不约而同地望着窗外。
“哎呀!”
一个姑娘惊叫了一声,她和其他三个妇女跑到屋子的中央,姑娘的脸通红,羞涩地说:
“流氓!大白天的,冲着窗户撒尿。”
三个妇女捂嘴痴痴地笑。
“我们的大姑娘不好意思了?”
“哎!小男孩的眼斜,像是傻子?”
“妈呀!你们还没看出吗?他不是个傻子,就是一个疯子!”
她们说完了,禁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像是搧着姜树枝的嘴巴子的响声,他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杨师傅端着一盆手把肉放在桌上。
“杨师傅,谁家的孩子?”
中年男人手指正在提裤子的姜宝玉问。
杨师傅转过身去,手指姜树枝说:
“姜工长,”
他猛地站起来,走出食堂。
“唉?姜工长走了?”
杨师傅手指门口说:
“是姜工长的大儿子。”
姜树枝的好心情被姜宝亮的丑行清扫得干干净净,他回到宿舍里一根接一根地吸烟,不停地骂道:
“ b养的!竟给我丢脸!”
姜宝亮走进食堂里,他的两眼盯住灯泡。
“哎呀!他来了!”
姑娘叫了一声,两手捂住裙子,她抖动着两条辫子,羞涩地说:
“妈呀!他盯着我的裙子看。”
臧喜笑了一下,姑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美女!你误会了。”
臧喜走到姜宝玉面前说:
“宝玉是先天性的斜视,他的眼睛盯在你的裙子上,实际上他在看我们呢。”
姑娘白了臧喜一眼。
“谁信呢?”
“美女,你不相信我吗?我给你作个示范。”
姜宝玉转身离开。
“宝玉,你先别动,眼睛也别动。”
臧喜从盘子里拿出了一根血肠,在他的左面晃悠了一下问:
“宝亮,这是什么东西呢?”
他的眼睛仍然盯着姑娘的裙子,他嘎巴着嘴,饥饿地说:
“血肠,我要吃血肠。”
“妈呀,他的眼睛邪成这样了。”
姑娘抿着嘴,给了臧喜一个甜甜的笑。
“宝玉,奖给你一根血肠吃。”
臧喜递给他血肠,眼神却留在姑娘的脸上。
“臧工长!过来喝酒吧!”
渔工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三个妇女掩嘴笑。
“年纪轻轻就当上工长了,小云,他相中你了。”
小云看了他一眼,目光倏地离开了。
“臧喜,你喜欢上姑娘了?”
“喝酒!喝酒吧!”
臧喜豪爽地举起了酒杯。
“我找爸爸去!”
“宝玉,你爸爸在宿舍里。”
姜宝玉走进了宿舍里,姜树枝一肚子气没处撒,他把烟头扔在地上,两个眼睛立了起来。
“爸爸,我饿了,要吃饭。”
“你手里拿着血肠,不是吃饭了吗?”
他吼了一声,姜宝玉吓得半死,他的眼睛里几乎没有了黑眼珠。
“爸爸,小喜哥给我的血肠,我没有吃饭。”
姜树枝听到了臧喜的小名,他窝在心里的火燃烧了起来。
“ b养的!谁给你的东西你都吃?你是狗吗?”
他吓哭了。
“爸爸,我妈妈也说‘我是狗’,爸爸,我不是狗!我不是狗!”
他哇哇大哭了起来。
“别哭了!你妈妈没死呢!”
他哭得更凶了,抹着眼泪问:
“爸爸!我妈妈死了?”
他气得鼻子发麻。
“谁说你妈妈死了?”
他跳下床,吼声如雷,姜宝玉吓得一激灵。
“我妈妈死了,我找妈妈去。”
姜树枝一脚踹翻了地上的小桌子。
“ b养的!损气死我了!快去死吧!”
姜宝玉向湖边走去。
“妈妈死在哪了?妈妈死在哪了?……”
他像是在问天空,草丛里的鸟儿飞了起来。
“小鸟,小鸟,我妈妈死在哪了?……”
他饿得肚子疼。
“妈妈,妈妈,我饿,你死在哪呢?给我做饭了吗?我要吃大米饭炖鱼。”
他看到了草窠里的一只死鸟,捡了起来。
“弟弟打死的鸟,我要烤着吃。”
他拎着鸟向湖边走去。
妇女们在菜园里摘着豆角,蜻蜓落在豆角架上,随着她们的脚步声飞起来又落下了,一群红色的蜻蜓宛如一团火,蛱蝶落在它们的身边,像是燃烧在火中。
“宝亮这孩子可能在学校里打架了?”
孙大姐摘满了一篮子豆角,她拎起来往麻袋里装。
“打架?那是小事!他刚多大呀,就会挂码子。”
“挂码子?……”
孙大姐停住手问,旁边的妇女都围绕在宋玉珠的面前。
“玉珠,你竟造生词,啥叫挂码子?我们听不懂。”
她自知失言,抓住豆角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婀娜的身姿摇曳着白色的衣服,宛如一朵白色的玫瑰花,摇得豆角架晃悠,停在上面的蜻蜓飞了起来,从宋玉珠的身边飞过,映衬得她的衣服宛如仙女洁白的纱裙。
“我的妈呀!我的妈呀!”
她拍着起伏的胸脯说:
“我怎么说出这个词了呢,怨不得你们听不懂呢。”
“你造的词,只有你自己懂。”
孙大姐把豆角装进麻袋里,她扎着口说。
“孙大姐,不是我造的词。”
妇女们刚想离开,又停住脚步。
“挂码子是中小学生的时髦话,就是咱们说的搞对象。”
妇女们都顿时恍然大悟。
“娘哎!小屁孩知道搞对象?”
孙大姐满脸的疑惑。
“孙大姐哟!左红和梁春花说小蕾被抓进公安局,就是因为这事。”
“小蕾搞对象了?”
宋玉珠摘下一把豆角放进篮子里,她优雅地打了一个手势说:
“小蕾没搞对象,是宝亮领着春雷和小蕾去跳舞,宝亮打了社会上的小流氓,他跑了,是春雷和小蕾给他顶的雷。”
“我的妈呀!左红不是人!自己家的孩子惹了祸,往别人家的孩
子身上推,没法儿和这样的人讲理,活活把人气死。”
一个妇女说道。
“谁跟她俩讲道理谁就是傻b!”
黄英在豆角架的后面骂道。
“岫蓉!你看!”
孙大姐手指湖边。
“宝玉干啥去了?”
母亲放下手里的豆角。
“ 左红没在家,宝玉千万别下水。”
母亲担心的样子惹怒了宋玉珠。
“岫蓉!他淹死和你有啥关系?”
她使劲地摘下了一个豆角,连同豆角上的枝叶都拽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母亲和孙大姐离开了菜园,宋玉珠喊道:
“岫蓉!你去掏马蜂窝,早晚会被马蜂螫死!”
姜宝玉来到了沙滩上,他寻找着火堆。
“弟弟在火上给我烤鸟吃,没有火堆呀。”
他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个毡包,毡包的前面升起了青烟。
“弟弟在那里烤的鸟。”
他走到毡包前,毡包敞着门,里面没有人。
“我要烤鸟吃,”
他打开草地上的炉门,炉膛里的牛粪刚刚燃起,一股浓烟从炉门里扑了出来,呛得他眼泪汪汪的。
“我要烤鸟吃!”
他把鸟扔进燃烧起来的火焰上,火里发出了呲呲的响声,一股烧焦的味道飘了出来。
“鸟烤熟了。”
他向火里伸进了手,疼得嗷嗷叫;他猛地抽手,弯曲的手挡在炉门上。
母亲和孙大姐来到湖边,蔚蓝的湖水上泛着白光,两只天鹅悠闲地在水面上漫游,风停在沙滩上晒太阳,湖水氤氲在草原的芳香里,
恬静的气息弥漫开来。沙滩上阒无一人,一群羊在西面的沙滩上喝水,牧羊人骑着马,伫立在湖边。
“宝玉洗澡了,看不到他呢?”
母亲四处张望着。
“岫蓉,宝玉不会淹死吧?”
母亲的心倏地揪了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
岸上忽然响起了姜宝玉的哭声。
“宝玉没有淹死!宝玉没有淹死!……”
母亲说着,她和孙大姐向着哭声跑去。
姜宝玉坐在草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拽着炉子里的手。
“宝玉!宝玉!……”
母亲扑上去,手伸进炉里,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拽出来。姜宝玉的右手指烧弯曲了,皮肤烧成了灰褐色,他抬着手,哭得窒息了。
“岫蓉!大夏天的!手烂了,要截肢的。”
“孙大姐!把宝玉放在我身上,去卫生所。”
“岫蓉!手烧伤了,最好是用獾子油敷在手上,好得快。”
“哪有獾子油呢?”
“岫蓉,蒙古老乡家都有。”
“孙大姐,你看着宝亮。”
母亲走进毡包里,包里没有人,她转身离开,向着羊群跑去。
“蒙古老乡!蒙古老乡!……”
母亲边跑边喊着。
牧羊人戴着白色的卷檐帽,骑在马背上望着湖水,他的身子微微转动,似乎是听到了喊声。
“蒙古老乡!蒙古老乡!……”
他看到了母亲,打马向她走去;他老远就认出了母亲。
“岫蓉?是岫蓉!”
母亲停住脚步,她认出了骑在马背上的牧羊人是赛克。
“赛克!你?”
他翻身下马,站在母亲面前。
“岫蓉,我到湖边来洗羊了。”
她擦着满脸的汗水。
“岫蓉,你遇到了困难?”
“赛克,你的包里有獾子油吗?”
“有呀,有呀。”
“你赶紧回包吧!孩子的手烧了,给孩子的手敷上獾子油。”
“岫蓉,咱俩一起骑马走!”
“赛克,你快去吧!我不敢骑马。”
母亲走到毡包的时候,孙大姐已经给姜宝玉的手敷上了獾子油,他停止了哭泣,眼泡肿了,满脸都是泪痕,肩膀哆嗦着。
“宝玉,手还疼吗?”
他摇了摇头。
母亲打来一盆凉水,把毛巾放在水里,拧干后,给姜宝玉擦脸。
“岫蓉,歇会儿吧,喝碗奶茶,解解渴。”
她答应着,忙活着给姜宝玉擦手、擦脖子。赛克站在母亲的身后,她总觉他有话想说又说不出口。
“岫蓉,”
母亲停住手,转过身来,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岫蓉,”
他憋了半天终于说了出来:
“阿古,她好吗?”
“我光顾着忙活宝玉了,把这事给忘了。赛克,这是孙大姐。”
他腼腆地叫了一声:
“孙大姐。”
“孙大姐,他就是赛克。阿古好,好着呢!”
孙大姐上下打量着赛克。
“阿古真有眼光,找了一个威武雄壮的丈夫。”
孙大姐说的他憨憨地笑。
“孙大姐,赛克是草原上的大牧主。”
“阿古真有福!”
孙大姐羡慕的眼光更让他开心。
“姚婶,我饿。”
“宝玉中午没吃饭吧?我去做。”
“岫蓉,锅里有肉,我去盛。”
姜宝玉吃完饭,母亲在日落的时候回到家。
第二上午,左红和梁春花来到了公安局,瘦高个子的警察安排她俩去见姜宝亮。在公安局走廊尽头的小黑屋里,姜宝亮蜷在床上,当警察打开门时,他抬起头来,外面的光线刹那间照进屋里,他眨眨眼睛,目光呆滞地看着门口。
“宝亮!”
他认出了左红。
“妈妈!”
他跳下了床。
“于婶,你和我妈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小祖宗!是公安局通知我来的。”
他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窝窝头,咬了一口,扔在桌上。
“宝亮,你没吃饭?”
“他妈的!顿顿给我吃窝窝头和咸菜,我吃不下。”
他端起桌上的咸菜碗想扔在地上,梁春花夺了过去,把碗放在桌子上。
“宝亮,这是公安局。”
梁春花小声说。
“公安局咋了?他妈的!都是一群狗子!”
梁春花赶紧捂住他的嘴。
“你再说,警察把你关进监狱里。”
“我不怕,监狱里好玩。”
瘦高个子的警察走进屋里。
“大姐,你儿子犯有故意杀人罪,他年仅十一岁,不到判刑的年龄,公安机关就不收留教养孩子了,你现在就可以领他回家。”
左红连连地说:
“谢谢警察同志!谢谢警察同志!……”
“不过,大姐,你今后一定要严加管教孩子,如果到了成年人再犯故意杀人罪,不判死刑,至少要判无期徒刑,把孩子的一生都给毁了。”
左红领着姜宝亮走出公安局的大门,他忽然抓住左红的衣服问:
“妈妈!公安局怎么会知道我杀死了小豆杵子呢?”
“宝亮啊,今后不许你再叫他‘小豆杵子’,他是你爸爸。”
他跳了起来,狂喊着:
“小豆杵子不是我爸爸!不是我爸爸!”
一辆东风牌的汽车忽然刹住车,司机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
“小朋友,你跑到马路中间了,看着点车。”
左红跑过来,拉住他的手说:
“我的小祖宗,快走!”
“老鸡巴头子,你瞎了眼!”
“我的妈呀!你走错了路!还要去骂别人。”
他窜了一个高。
“我就骂!我就骂!老鸡巴头子!”
“小祖宗,你气死妈妈了。”
左红拉起了他的手说:
“妈妈领你到回民饭店吃馅饼。”
他挣开了左红的手。
“妈妈!我中午吃馅饼,现在去上学。”
梁春花摸着他的头发说:
“行啊,宝亮,知道学习了。”
“我们班从西旗来了一个女同学,长得可好看呢!”
左红和梁春花高兴的样子忽地变成了忧郁的眼神。
渔场中学的第一节课下课了,学生们都在校园里玩,学生们看到姜宝亮走进校园里,一个女同学喊着:
“杀人犯来了!”
学生们恐惧的目光在大门口扫过,像是兔子看到老虎一样撒蹆都跑进教室里,校园里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刹那间学生的影子都没有了,只剩下我、曹妮、于春蕾和春山,孤单单地迎接着姜宝亮、左红、梁春花。
“妈妈,”
于春雷呐呐地叫了一声。
左红、梁春花、姜宝亮站在我们面前,仿佛是寒冬的气息包裹着我们。
“妈妈,于婶,你俩回去吧,我进教室了。”
“宝亮,我到宿舍里给你拿书包去。”
“春雷,我的书包没在宿舍里,在书桌里。”
他拔腿就跑。
“宝亮,你被学校开除了!”
左红忽地感觉到了天昏地暗,她的心里刮进了厚重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