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父亲惨遭迫害
清晨，父亲穿着胶鞋。
“姚侗，都是我煮小鱼给你带来了灾难。”
母亲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她难过地说道。
“没事的，小鱼是你从冰上拣来的，不是用的公家鱼，再说拣小鱼的时候分场冬网没开，小鱼都是死在冰里的，分场的好多人都看到了，没事的。”
父亲戴上狐狸皮帽子。
“姚侗，天冷，你把驼绒脖套戴上吧。”
父亲从窗前走过，帽子上红色的毛在风中凌乱不堪，愧疚的情绪从母亲的心里漾溢出来。
父亲走到冰场上，臧喜站在冰上指手划脚。
“姚侗！你今天迟到了，明天再迟到没有工钱。”
他俨然成为了二号网的工长。
“臧喜，姚场长现在是停止工作，他没有撤职，他还是二号分场的场长，你放尊重点。”
“什么他妈的场长？我大哥姜树枝是场长，他妈的姚侗算个屁！过了春节他也是渔工，不如我这个管理员！”
他站在鱼堆前对着渔工们说。
“姚侗！你他妈的站着干嘛呢！赶快去拣鱼！”
臧喜挥着手，像是摇着手里的鞭子狠狠地抽在父亲身上；他看着高大的鱼堆。
“姚侗！你领着他俩。”
他手指着两个渔工说：
“今天，你们必须把这堆鱼拣完了，拣不完今天没有工钱！”
他说完，两手捂着帽子，走到鱼墙里面抽烟了。
一个渔工站起身来，他的帽子险些被风刮走，他拉住帽带，走到父亲面前。
“姚场长！你别听臧喜的！他算个屁！仗着姜树枝给他撑腰；你
回家吧，帮帮岫蓉喂猪。”
“大哥，没事的，多干点活对身体好，哪有累死的人呢。”
父亲把一条大鲤鱼扔在冰上。
“姚场长，你的问题没有查清事实，你还是场长，张荣没有资格安排你工作，你惯他们干嘛？”
“大哥，这也是好事，能够磨练我的心啊！”
父亲意味深长地说道。
“姚场长！臧喜混蛋！这么大堆鱼，咱们拣到半夜也拣不完！我去找张书记说理去！”
他被另一个渔工拉住手。
“臧喜是判过刑的人，你想找死？”
他乖乖地蹲下身子。
父亲停止了工作，张荣盼望已久的事情发生了，禁不住笑得合不拢嘴。
“姜树枝和于福田真能干嘛！我借他俩的手锄掉了姚侗，过了年总场再调查核实一下，姚侗撤销了。”
他想到这里愈发的高兴了。
“姚侗撤职了，我不能便宜他！我要开除他的党籍，让他永远不能翻身。”
他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他在窗前看到于洪德在院里修复着马什。
“于洪德，这回你看到我还是木头疙瘩？你要还那样对待我，我让你到网上去打冰眼！”
积压在他心底深处的怒火没有发出来。他穿上军大衣，戴上黑色手套走出办公室，他两手支起了大衣的领子，侧着身子，朔风吹在他的后背上，他走到马什前面；于洪德手里拿着锤子在钉着马什的柱子，张荣看到他不抬头，故意咳嗽了两声，好像是风在吹口哨。
“洪德，你修马什呢？”
他锤子敲得震天响。
“洪德！洪德！……”
他低下头喊着。
于洪德像是聋哑人一样抬起头来。
“洪德呀，大冷天，你进屋暖和暖和吧……”
他以为于洪德会立刻把他让进木匠房里，恭敬地说：
“张书记！你有什么吩咐呢？”
他失望了，心里的怒火燃烧了。
“洪德，你停下来，我求你点事。”
他压抑着怒气，卑躬屈膝地说。
一阵旋风刮得张荣满身是雪，他宛如狂风中的向日葵摇摆着头站立着，而于洪德像是狂风暴雨中的鹭鸶一样，他钉上最后一个钉子，使劲地拽了拽马什的柱子，收起锤子向屋里走去。
“谢天谢地！洪德给我面子、给我台阶下了，这小子到了关键时刻不是木头疙瘩，他能看出来眉眼高低。”
张荣自言自语地走进屋里。
“洪德呀，快过年了，左红和梁春花两家的柜子你帮忙给做了吧，还是他俩拿料，我给你出双倍的工资。”
他面对墙壁，像是面对神父在忏悔。
“洪德，你帮帮他俩家吧。”
“张荣！……”
他震惊了，分场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叫他名字的。
“我早就跟你说了，我不做！我帮助她俩，天理难容！”
他吼声如雷，蔫巴茄子暴晒得膨胀了。
“洪德，你不做，你想到了后果吗？”
于洪德倏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眼睛里放射电闪雷鸣般的目光，震撼得张荣浑身都在颤栗。
于洪德扔下锤子，背上工具兜，把钥匙摔在他的脚下。
“张荣，这是木匠房的钥匙，我不干了！”
张荣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身体又是一阵的颤栗；他捡起钥匙揣在兜里，茫然地站在院里。
“于洪德，你竟然这样对我？我要把你的拉拉尿治出来，不让你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我就不姓张！”
他在心里发着誓。
张荣积压在心里的怒火不但没有发泄出来，反而如春天草原上的野火愈烧愈烈，他气得在院里转着圈，看着院里的一排排的房子，恨不得一把火烧掉，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里才能消除他的怒火、在烧成灰烬的时候，他的怒火才能消失殆尽。
父亲办公室的窗户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忽然想到了冰场上拣鱼的父亲，他怒气冲冲地向湖边走去。
“姚侗！我要看看昔日的场长今天是怎样拣鱼的？”
他面带着发泄不出来的怒火走在冰场上。
“张书记！你来视察工作了？”
臧喜走上前去，他看到张荣脸色不对，赶紧说：
“张书记！我抽根烟，马上去拣鱼！”
张荣拉住他的手，表情缓了过来。
“姚侗没有偷懒吧？”
臧喜明白了他的意思。
“张书记！他敢偷懒吗？谁不干活都行，姚侗敢休息一下，我就不给他报工，他妈的姚侗！我治不了他个蛋蹭的！”
张荣脸上露出笑容。
他走到父亲的身边。
“姚侗啊！……”
他把大衣领子放下来，脱掉两只黑皮手套，一只手拿着在另一只手上拍打着，像是首长面对土匪。父亲站起来，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姚侗，分场没有安排你到网上打冰眼，安排你来拣鱼是照顾你。”
拣鱼的两个渔工陡地站起来。
“张书记！姚场长只是停止工作；他现在还是场长，你凭什么让他来拣鱼？”
“张书记！太欺负人了吧？我们要到总场去告状，总场也不会让他拣鱼的！你做出的事丧尽天良！”
张荣被说得面红耳赤，窘迫地说不出话来。
臧喜冲上前去。
“还他妈的场长呢？张书记对他够照顾了！”
他面对着父亲。
“我到公安局告他偷鱼，他就得判刑！蹲大狱！自己拣了便宜还卖乖？他妈的！蛋蹭的！”
他指着父亲鼻子骂道。
父亲没有还嘴，只是沉默罢了；张荣看到他沉默的样子，像是看到了于洪德跪地求饶，他的怒火被朔风吹散了。
“张书记！臧喜让我们今天把这一堆鱼拣出来，如果我们拣不出来，他扣我们今天的工资，这么大堆鱼我们能拣出来吗？”
一个渔工手指着鱼堆说道。
张荣看了一下鱼堆。
“臧喜热情高，他是鼓舞你们的士气。”
“有这么鼓舞士气的吗？有这么不说理的人吗？祸害人没有这么祸害的！”
一个渔工声音提高了八倍，他把脚下的鱼踢飞了起来，又落在鱼堆上。
“臧喜既然安排了，你们都按照他安排的工作完成。姚侗是全省的劳动模范，他不干谁干呢？……”
张荣说完瞅了父亲一眼，他低头没有一点反应，他的底气更足了，
“你们今天晚上干不完，就按照臧喜的意见办，扣除今天的工资！”
他撂下最后一句话走了。
两个渔工气得搬起一坨鱼摔在冰上，各种各样的鱼飞了起来，又落在冰上。
“他娘个b！我没有见过这样的领导，不讲人话！”
“你不知道他是有名的笑面虎？看他天天笑嘻嘻的样子，他阴透了，比草原上最长的阴天还要阴，他早晚会把自己给阴死！”
两个渔工骂道。
“两位大哥，他是对我来的，你俩沾了我的光；两位大哥，你俩回家吧，家里养着好几口猪。”
他俩看了一眼高大的鱼堆。
“姚场长，这大堆鱼，你拣到明天早上也拣不完吗？”
他俩坚持不走。
太阳站在远方的山巅上望着苍茫的达赉湖，湖上氤氲着白茫茫的
雪，它耀眼的金丝游动在其中，宛如一船金辉荡漾在蓝天白云下。
收网的爬犁在蓝天白云之间宛如一缕阳光向着湖边奔跑。姜树枝跳下爬犁望着冰场，他看到了父亲蹲着拣鱼，他的心情像是下午的阳光一样灿烂，他点着烟吸了一口。
“ b养的姚侗！你来到分场你没拣过鱼，我要看看你是怎样拣鱼的？b养操的！”
他在心里骂道。
“姜工长！你回来了。”
臧喜迎上前去，他向后看了看。
“姚侗！姜工长回来了。”
父亲头也不抬，拣着冰上的鱼。
姜树枝走到父亲的身边，他使劲地咳嗽着，父亲仍然拣着鱼。
“姚侗！你他妈的！你装蛋呢！姜工长回来了，你听见了吗？”
臧喜一脚把父亲手里的鱼踢到冰上。
两个鱼工实在看不下去了。
“臧喜，姚场长拣鱼，他碍着你了？谁回来了和姚场长有什么关系？”
“你妈个b！你闭嘴！”
臧喜握着拳头，满脸杀气。
“臧喜有魄力啊！”
于福田从后面走了过来。
“于工长，你也回来了？”
于福田递给他俩烟，他们抽着，欣赏着父亲拣鱼。
“姚侗！你他妈的！两个工长都来看你了，你他妈的还装b呀？你别他妈的不识抬举！你他妈的抬起头来！和两位工长打招呼！”
父亲仍然低头拣鱼。姜树枝和于福田高兴得像是看到了他跪在冰上。臧喜抬脚踢掉了父亲手里的鱼，他拿着烟塞到父亲的狐狸皮帽子里，烟头烧得狐狸毛发出了烧焦的味道，然后他拽下来帽子扔在冰上，风吹起了他的头发。
渔工赶紧捡起帽子，给父亲戴上。
姜树枝和于福田一阵开怀大笑。
“到点下班了，你俩回家吧！”
两个渔工站起身来看着父亲拣着鱼，他俩又蹲下身子。
“你俩还不快走！”
臧喜握紧拳头。
两个渔工站起身来，向湖边走去。
“姜工长，于工长，这堆鱼我让姚侗拣出来，他不拣出来，我把他今天的工资全部扣掉！”
“臧喜，这几天鱼打得很好，你要抓紧时间拣鱼啊！”
姜树枝看着父亲说道。
“臧喜，你干得漂亮！”
于福田竖起来大拇指。
“姜工长，于工长！我吃完饭就回来，看着姚侗拣鱼，他别把大鱼偷回家了！”
臧喜在他俩转离开的时候说道。
母亲做好饭等待着父亲，他看着窗外的渔工们都回来了，仍然见不到父亲的身影。
“分场冬天都是吃两顿饭，渔工每天收网回来，拣鱼的渔工也回来了，姚侗还没回来呢？”
我和弟弟们吃过饭。
“园原，你和园波，园清在家，妈妈看看爸爸去。”
母亲走到冰场上己是日落时分，冰面上刮着刺骨的寒风，父亲蹲着拣鱼。
“姚侗！你为啥不回家吃饭呢？”
父亲直了直腰。
“分场安排我必须今晚拣完这堆鱼，如果拣不完，今天没有工资。”
“那你得回家吃完饭再回来拣啊，你一天都没有吃饭了。”
“岫蓉，你回家吧！我拣完鱼就回去。”
“这么大堆鱼，我帮你拣。”
母亲蹲在冰上和父亲一起拣起了鱼。
臧喜饭饱酒足坐在鱼袋子上抽烟。
园清夜晚见不到母亲，他哭闹着不睡觉；我领着园波，园清走到冰场上，看到父母正在匆忙地拣着鱼。
“园原，你不带着弟弟们睡觉？到冰上来干啥呢？”
“妈妈！你不在家我害怕。”
园清说道。
“园原，你领着弟弟们到渔墙里坐着玩，妈妈爸爸快拣完鱼了。”
园清在麻袋上睡着了。父母拣完鱼的时候，父亲背上园清向家里走去，臧喜跟在身后，像是押着流放发配的一家人。
父母下半夜热起了饭，他俩在吃着晚饭。
大年二十九的上午，冰场上异常繁忙，渔工们都在紧张地装着渔车，干完一上午的活，他们都准备回家去过年。
父亲站在汽车摞着一袋袋的鱼，朔风吹得他摇晃着身子，他站在鱼袋子上，两手抓住渔工递过来的大绳。
“姚侗，你没有我有劲，我拴大绳。”
臧喜爬上车，他站在父亲的身边，趁着他要下车的时候，向着他撞去。
“姚场长！……”
站在冰上的渔工的喊声没有落下，父亲已经摔在冰上，他疼痛的咬着牙，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
“姚场长！姚场长！……”
渔工们都围住他，托住他的膀子把他扶起来，他疼得死去活来。
“姚侗下车不小心，他摔了下去。”
臧喜站在父亲的身边念叨着。一个渔工愤怒地说：
“臧喜！是你把姚场长撞下去的！”
“你瞪着眼睛胡说八道！”
他握紧拳头，脸上露出了横肉。
其他的渔工也都站了起来。
“臧喜！我们都在车下站着，都亲眼看到了你把姚场长撞下了车。”
臧喜举起了拳头，渔工们转身操起铁锹来。
“你要是敢动我们一根毫毛，我们今天就灭了你！”
渔工们像是一座爆发的火山，臧喜胆怯了，他转离开的时候还说着：
“姚侗自己摔下来的，非得往我身上赖！他妈的！”
“姚场长摔坏了骨头，身体不能动。”
“我去找文大头！”
一个渔工向分场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