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牛心炙
“哗啦！”
一声很清脆的响声。
双头鱼忽然跃起，激起一片水花，钻入了湖水深处。
夕阳西下，金色的波纹像鱼鳞一样闪烁，荡漾，直至平静。
“乔如呢？”
人们等了又等，始终不见湖水中再有别的动静，终于忍不住相互询问了起来。
就在这时，洞庭湖一点点消失了，周家院子再次一片漆黑。
等到天边出现了点点繁星，人们又看到了最早时打着雨伞走进书房的那名书生。
他捧着那卷书，在长案上睡得正香。
“莫不是刚才那些都是这人做的梦？”有人小声嘀咕。
就在这时，书生手里的书卷仿佛蝴蝶一般，从他手里飞了出去，又在众人眼前展开了：
杨公子还知道和乔如交欢，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大鱼，在水中生活。
但是，他却可以因此而享受长寿和不死。
这难道不是《诗经》里所说的“物其物，化其化”吗？
“当！”
人们刚把从书卷中浮起的文字看完，耳畔忽然传来了很响的钟声。
周家的院子跟着亮了起来，恢复如初。
那名趴在长案上的书生，多半是被钟声吵醒了，伸了个懒腰就站了起来。
“香亭，香亭，走了，上路了！”远远地传来了同伴的呼唤声。
“哎，来了！”书生答应了一声，拿起飞回长案的书卷，犹豫了片刻，又放了回去。
到这里，幻术小戏《香亭记梦》就全部结束了。
人们望着走出书房，匆匆赶路的书生，久久难以释怀。
“当当当！”
角落里突然响起了铜锣声，王述摇晃着肥胖的身子走到了众人眼前。
“这出《香亭记梦》究竟怎么样？请大家给个中肯的评价！”
王述把锣一收，仿佛傲世天下一般，在满座宾客中间，洋洋得意地扫视了起来。
“好，非常好，为老夫平生所罕见！”
周顗第一个站起来，拍手喝彩。
“周长史说的没错，确实非常精彩！”
满座宾客跟着站了起来，在鼓掌的同时，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一时间场面非常热烈。说实话，《香亭记梦》绝对值得满座宾客为它喝彩。
“老夫所倾倒者在‘物其物，化其化’六个字，妙，妙，妙！”
掌声落尽，周顗又是一句赞叹。
“周长史难道不觉得乔如美艳无双吗？”有人打趣问。
“这个自然，只是老夫不能把同样的错误，再犯一次了！”周顗笑着说。
听到这话，众人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想到了周顗前几日酒醉戏弄钱凤小妾的糗事，不由得相互对视几眼，同时哑然失笑。在场宾客之所以敢当着周顗这位右长史的面发笑，一方面，因为在他们眼里，周顗一向行为放荡，不拘小节，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糗事，从来就不当一回事。另一方面，他们也是在利用这次注定会流传大江南北的家宴盛会，主动帮周顗淡化负面影响——毕竟，一件事被定义成笑话，总好过被定义成道德沦丧恶性事件吧。
“各位，《香亭记梦》这出幻术小戏之所以如此精彩，主要是因为我王述做了精心准备，特别是深受周长史欣赏的‘物其物，化其化’这六个字，那可是我煞费苦心，翻遍典籍找出来的，要不是这六个字的主旨，《香亭记梦》会如此出彩？哼！”
看到众人的注意力转回到了自己身上，王述摇头晃脑地又说了起来。
“听这意思，你王述因为找人帮你演了这出戏，就不是草包了？”大白鹅越看王述越不顺眼，又想起他安排金岚儿暗杀王羲之的事情，故意提高声音插了一句。
此话一出，满座宾客哄堂大笑。
“谁，谁在说话，有种站出来！”
笑声中，王述气急败坏，一张脸很快就红成了猪肝。
“老子本来就站着，老子，嘎嘎！”
大白鹅还想继续挑衅王述，又被王羲之捂住了嘴巴。让王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堪，王羲之没有一点意见。毕竟，他们从小就是死对头，这样的事，他自己也没少干。只是，他担心一旦闹开了，会扫了周顗等长辈的兴，所以，才及时制止了大白鹅。
大白鹅被王羲之制止了，却没人制止王述。因此，王述越想越气，竟然跳着脚，破口大骂：“狗东西！有种放屁，没种承认是吧？有种……”
“咳咳！”王导实在听不下去这些污言秽语，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周长史，开宴吧。”王敦听到咳嗽声，眼珠子一动，望向了周顗。
“行，那就开宴！”周顗抬了抬手。
早就伺候在一旁的周府下人们，立刻忙活了起来。
望着游鱼一般在自己身边穿行的周家下人，宾客们的注意力很快转到了宴席上，再也没人搭理王述了。王述站在原地兀自生了一会儿气，也回到了自己的食案后。
“《香亭记梦》折腾了那么长时间，到底有用没用啊？”
刚刚盘腿坐好，王述就压低声音，忐忑不安地问站在他身后的书童。
这个书童是金岚儿幻化的。刚才的幻术小戏也是金岚儿帮王述精心准备的。
因此，王述心里一不踏实，就问起了身后的书童。
“绝对有用，等下牛心炙上来了，你就明白了。”金岚儿悄声说。
听到“牛心炙”，王述顿时安静了下来。
牛心炙是江北京城洛阳的名菜。在这道菜背后，还有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曹魏司徒王朗之孙，曾经和富豪石崇斗过富的王恺。
据传王恺有一头牛叫八百里驳，不但善于奔跑，牛蹄、牛角经常磨得晶莹发亮。有个叫王子武的人有意奚落王恺，便和他打赌，承诺自己赌输了给王恺一千万钱，王恺输了得把八百里驳给他。王恺仗着自己箭术超群，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对赌。谁知道，王子武同样箭法出众，第一箭就射中了靶心。王恺见状，自然要思索如何用更高明的箭法取胜，谁知道就在这个当口，王子武已经安排人把八百里驳的心挖了，并且烤熟了……
牛心炙究竟有多好吃，恐怕只有吃过的富人才能说得清。
不过，牛心炙这道菜却因为和名人王恺扯上关系，变得家喻户晓，渐渐成了名门大户宴请宾客的必备菜和头道菜。并且，围绕着牛心炙这道菜，还流行起了一个习俗：牛心炙端上来后，主人从自己食案上夹起第一口牛心炙，送给哪位宾客，该宾客就是某次宴席上最受抬举之人。当然了，在以往任何时候，这第一口牛心炙，主人都会分给赴宴宾客中最有名望的。
“金岚儿特意提到了牛心炙，难道今天的第一口牛心炙，会不一样？”
王述心中暗想，下意识看向了已然放在了周顗食案上的牛心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