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怎么忽然回来了?”
京城夜馆,是城中除了青楼等烟花之地之外,唯一一家被允许通宵营业的场所,也是一些宵禁之后没有来得及回家,或者压根不想回家的食客乐意留居之处。
朗夜泊得知秦淮今日到现在都未进一口饭,便将她带过来点些吃的先填饱肚子。
而且时至宵禁,恐怕今夜也只能住在此处了。
秦淮饿极了,埋头吃着东西,很久之后才抬起头说道:“想来便来了,不行?”
朗夜泊笑着摇摇头,“自然行的。”
此刻有小二来送酒,他将两壶酒递上桌,介绍道:“二位客官,这是本店新品,今日送给二位尝尝,若是觉得好喝再赏点银子也成。”
秦淮摆摆手驱赶,“我们不喝酒,你且去寻旁人吧。”
“叨扰二位了。”小二似乎不是第一次被客人拒绝,面上没有一丝难堪,抱歉过后便转身去另一桌推销他们的新产品。
可惜他走下来一轮,即便是送的,也没有送出多少。
夜馆的客人似乎对于酒这种饮品并不感兴趣,而是普遍以喝茶为乐。
毕竟喜欢喝酒的,都去红楼歌院了。
“怎么这夜馆突然卖起酒来,莫不是要转型了?”邻桌的客人拒绝过小二之后,小声吐槽起来。
与他一起的人摇摇头,轻声道:“不知道啊,该不是因为生意不好,要靠卖新东西维持营生?”
这话让起先说话的人好不担忧,“这可不行啊,若是真干不下去,我以后再被婆娘赶出门可如何是好,不行咱买点?”
两个人最终一致决定买了两壶酒,虽然那点微薄的银两并不够帮助夜馆什么。
他们说话声虽然不大,但秦淮他们离得很近,自然也听的清楚,相视而笑。
小二很快又托着酒转了一圈,方才那桌客人的买账似乎给了他很大希望,若是执意不要,今夜估计少不了被他叨扰,于是二人只好买酒图个清静。
没过多久他们上楼去了自己的房间,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隔壁传来方才那卖酒小二的声音。
“东西都送出去了。”
紧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干的不错,确定没把有问题的给错人吧。”
“放心,我都做了标记的,只要喝了,绝对活不过明天。”
“她若是不喝呢?”
“那也怨不得我,我只负责把东西送到位,钱呢。”
女人轻蔑笑道:“人不死你还想要钱?”
“你什么意思?要赖账啊!”
“放心,只要人死了,少不了你的。”
“你……”
秦淮因为躺在靠着那边房间的墙旁边的床上,两个人说的话那是清清楚楚,赶紧拿起还没有打开喝的那两壶酒检查了一番。
壶底刻着几个明显是用锋利物件划出来的痕迹,露出的颜色还是崭新的,应当是才划伤不久。
“消息还真灵通,这么快就要杀人灭口了。”秦淮低声呢喃着。
“什么?”朗夜泊毕竟没有秦淮耳力好,只听得到隔壁有人说话,但是内容却听不清晰,听到秦淮忽然低声自语,眉头压低,担忧地问了一句。
秦淮解释道:“有人似乎冒充了我的身份,想用毒酒去除隐患。”
“那事我倒是有所耳闻,还以为是恶作剧遂没有多想……”朗夜泊说到这,忽然闭上了嘴。
他是有些后怕,若是今日恰好来了喝酒的兴致,他们两个恐怕已经没有命坐在这里说话了。
“我倒是很好奇,这人究竟想用我的身份干什么。”秦淮说着,掀开桌上倒扣的茶杯,将酒从壶中倒进去,又随手将酒杯推出去,随着茶杯破碎,酒水瞬间飞溅而出,而秦淮已经和朗夜泊跳窗而出了。
她有些惊异地看着游刃有余的朗夜泊,“你怎么这般厉害。”
朗夜泊也是与她通了心意,见她倒酒的时候就已经站了起来,比秦淮先落的地。
他勾唇笑道:“自然是刻苦练习,争取早日赶上你啊。”
秦淮似笑非笑地偏过头,“干得不错。”说完拉着他爬上了一处刚好可以看见屋内情况的房顶。
她跟在朗夜泊后面,本来是出于害怕他失手掉下来,但是看他轻手轻脚却又敏捷地上了房顶,她有些愣神,还站在下边没有上去地动作。
“喂,怎么不上来,他们进来了。”朗夜泊低声招呼着秦淮,这才让秦淮从自己的内心世界中走出来,两下爬了上去。
此时屋内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方才给他们送酒的小二,另一个则是一个没有见过的女人,应当就是方才与那小二对话,想要杀了她的女人。
“长得还怪好看的,能给我留下一个美人的名声,也不是不行。”
旁边正聚精会神观察房间内情况的朗夜泊忽然眼神怪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兀自道:“还是你好看一些。”
秦淮自然是听到了,不过还是假装没有听到的样子,自己躲在他身后偷偷地笑。
屋内两个人看见打碎的茶杯和空荡荡的房间,又疑惑地将头探出窗户向下观望,还是没有找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于是气冲冲地又离开了。
秦淮赶忙招呼道:“快走,跟上去看看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虽然京城有宵禁,但自从守城门的换成了禁卫军,负责城内巡逻的城防军就更加腐败,懒散成性,每日就是混混日子,也没精力去管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
一路上都很顺利,秦淮的脚上功夫不是秦朗教的,而是他专门从跑江湖的亲戚那里叫来的人传授,步伐轻盈,与久经沙场,脚步沉重的秦朗完全不同。
而朗夜泊的脚上功夫虽然稚嫩,但毕竟师出高人,隐蔽性不输秦淮。
两个人走在黑夜里,一路通畅无阻地跟着女子来到她的据点——竟是西街周府,秦淮姑丈府上。
两人停在周府外的拐角处休憩,秦淮愤愤道:“这个周子琼又搞什么幺蛾子?”
“这女子若是周子琼指使,恐怕有意整垮秦家。”朗夜泊不愿想后果,但事实摆在眼前,也由不得他再去自我安慰。
如今秦家军是漠北最大的威胁,只要将秦家打倒,秦家军没了主帅,便如同没有狼王的狼群,终究会成为一盘散沙,再无曾经威风功绩。
届时再引动京城附近的复国起义军制造混乱,京中无主,军中无帅,漠北得胜之把握,将是前所未有的。
“她冒充我,是为了嫁祸我们家?”秦淮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她又忽然想到什么,又道:“这也讲不通啊,陛下又不是不认得我,她要是想假借我的身份,肯定会被认出来啊。”
朗夜泊目色森然,压着嗓子,很是不自在,“所以她才想要你死,要你的尸身,到时再随便编一个什么与叛军私会不合被杀的故事,以陛下之多疑,不可能无动于衷。”
“可是我没回京城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的,陛下再多疑,也不能一句话不听就治我们的罪吧。”
秦淮把一切想的美好至极,以为秦家功勋之高,与皇家交情之深,便足够改变一个生性多疑的皇帝的性子转而毫无条件地信任他们。
皇帝的确偏袒秦家,但秦家军威势本就太大,对于秦家,如今的皇帝,忌惮多过重用。
这些道理,她经过了太多之后,才开始明白。
朗夜泊无奈叹气,“可是你如今,不是回来了吗?”
秦淮一时无言以对。
是啊,她如今回来了京城,想要将罪责扔到她身上的借口数不胜数。
虽然她没有喝那毒酒,可想要将脏水泼在她身上的办法,也必然不可能只有一个。
肩上忽然多了一道力,朗夜泊一只手将她的肩头覆盖,轻声安慰道:“别太担心,如今我们知道了她的意图,便不怕她诬赖咱们。”
秦淮表面上点着头,内心却仍然怕的不行。
她从不畏死,但惧怕蒙冤。
秦家祖上的根正,如今的苗也红的纯正,祖祖辈辈清正廉洁,就连旁系族人也个个正直善良,从未出过哪怕一个让祖宗蒙羞的族人。
朝代更迭,秦家从一个籍籍无名地小家族逐渐发展起来,跟着周太/祖南征北战,成为了大周的开国元勋,也渐渐的在百姓口中传开。
他们贫瘠之时尚且帮扶更需要帮助之人,富贵之后仍旧以苍生安稳为己任。
他们什么都不怕,偏偏最怕这污名,掀翻祖宗世代基业,那是永世不得超生的罪责!
还有秦佰川。如今周子琼已经开始对她下手,秦佰川日日待在他身侧,定然也不会安全到哪里去。
秦淮越是想,越是将周子琼这个衣冠禽兽恨透了去,他骗了秦佰川对他的感情,骗了秦家对他的信任,更骗了整个大周。
这种货色,当该凌迟!
朗夜泊感受到秦淮的气息愈来愈快,想要安慰,却忽然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于是只好将秦淮抱在怀里。
一方面遮掩她沉重急促的呼吸,一方面也算是无声的安慰。
秦淮看着冒充她的女人从周府带了个人出来,瞳孔因为震惊不受控制地放大,眼珠子都险些从眼眶中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