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回京这一路,秦淮丝毫不敢耽搁,日夜颠倒也要尽快赶回京城。
舟车劳顿辗转几日,下了马的秦淮险些没有站稳,还是拉着马缰才稳住身形,给城门的官兵递上通碟。
门外的官兵打量了她一番,并未放她通行,问道:“你从漠北边境来的?”
“正是。”秦淮以为只是正常的例行排查,并无太多反应。
而那官兵却不松口,复看了看她的凭证,嗤笑一声,“这通碟上的保人你可认识?”
秦淮皱了皱眉,“自然认识。”
官兵不怒反笑,拉来了周围两个清闲的同僚,将通牒给他们传阅,招呼道:“快来看,这小妮子造假证,还把保人的名字写成秦将军,你看她那无辜的样子,真以为自己是秦家千金了。”
众人纷纷捧腹大笑,嘲笑秦淮伪造证件的能力太过低下,笑完了,便又开始盘问起来。
“老实交代,你究竟是什么人,来京城做什么。”
秦淮有些无奈,现在她说什么这群人也未必相信,但总不能闭着嘴不说,那不就自己承认自己心怀鬼胎了?
“我回家。”
“回什么家?”
秦淮指了指通碟,耸肩,无辜道:“你们都知道我是谁了,自然是回秦府。”
“哼。”官兵被气笑了,挥手叫来两人押住秦淮,“还装,秦小姐一直都在京,难道还能凭空多出来一个不成,把她带走,交给大人好好审理。”
秦淮本没有反抗,想着在城门口与人起冲突不好,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到官府解释了便是。
可这另一个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能碰上有人愿意假扮她这种名声颇坏之人的家伙,还真是稀奇。
而且从这官兵口中听着确切的很,此人看来在京城替她做了不少抛头露面的事情。
她挣开左右两人的束缚,高声道:“你最好不要血口喷人,这证件真的假不了,你们大可现在就去核实,毫无凭证就怀疑我的身份,若是我状告公堂,你们这身衣服就不知道还能不能穿在身上了。”
秦淮身正不怕影子斜,一脸正义的吓得一群官兵都向后缩了缩,都以为带头之人是不是认错了人。
见这黄口小儿还不死心,一张嘴十分会辩驳,那审查证件的官兵笑着点了点头,“行,你真行,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抓起来,今日不把她打个皮开肉绽想必是不会说实话了。”
众人相互看看,最终还是上前要捉拿她,毕竟今日一早,众人才与秦小姐见过面,还被嘱咐过一定要小心有人假借他人身份混入城中,眼下这个假的,或许也不知自己竟然这般倒霉,若是早两天来,他们也许就放她进去了。
因为方才传阅过她的通碟,伪造的实在是挑不出一丝造假的痕迹来。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一众禁卫军淹没,她终于没法坐以待毙,眼下看守城门的除了西头是秦家军,剩下三头全都是皇室禁军,个个都是狠戾决绝的主。
而且他们大多都有动用私刑的权利,若是今日就这么乖乖被抓走了,想好生走出来,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正当秦淮打算先突围再想办法证明身份入城之时,远处一个似乎在哪里听过,但却又十分陌生的声音慵懒地响起。
“你们禁卫军,都是这般不讲理的?”
安合川一席深紫金纹长袍,信步从城内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手中满满当当都是各种商品的小厮丫鬟,仰头接住自己抛起来的花生豆,咬碎的声音在凝固了的空气中十分清晰。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官兵瞬间满脸笑容挤了上去,身上的铠甲使得他弯不下腰,但那满面的谄媚,可不是铠甲能挡得住的。
“这不是安爷吗,不知安爷大驾光临,有什么吩咐?”
安合川垂眸看了他一眼,将手里剩下的两颗没剥皮的花生送进官兵嘴里。
就见那兵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享受着连壳一起吃了,模样让秦淮有些作呕。
安合川撇撇嘴,推开了贴在他身侧的兵,上前拱手道:“秦小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秦淮抱以微笑地点头回应,看来有人来救场了。
虽然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单独与这位名冠天下的大商人见面,不过眼下能解她之难,方式不方式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几个禁卫军的人面面相觑,安合川竟然管面前之人叫秦小姐,那今早那位,究竟是谁。
“既然有人冒充秦家小姐,你们其中又有人见过,应当很好追查。不过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现在,能放人了?”安合川语气竟然俏皮的紧,听不出一点威胁的意思,却让几个禁卫军连连点头,弓着身子给秦淮道歉,后将二人送进城门之内了。
秦淮抱拳:“多些安公子相助。”
安合川摆摆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既然无事了,我便先行一步,回见。”
于是秦淮就看见安合川背着手朝城内走去,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十几个双手紧凑的家仆,不禁感慨有钱就是威风。
秦淮慢悠悠地牵着马在街上走,心中想着方才闹得那出乌龙。
究竟是谁胆子这般大,竟然冒充她出现在官兵眼前,就算她平日在京城名声不显,不得人识,可究竟是个大家小姐,还是容易被认出来的。
况且,冒充她又有什么好处?
行至城中地带,秦淮找了人将马送回秦府,又叫了一辆马车送她去朗府。前前后后又是一通折腾,到朗府之时,已是黄昏时刻了。
朗府的人大多是识得她的,见了秦淮也不阻拦,甚至不问来意,行礼目送着这位常常做客的小姐进了朗家大门。
秦淮一路小跑地冲到朗夜泊院子里,却没有见到人影,又跑去朗夜洁院中,仍然见不到人。
当她走到朗夜明院子的时候,却看见安合川和水玄正一左一右坐在桌边,正坐之上,自然是此处之主,朗夜明。
安合川并未惊讶再次见到秦淮,只是挥挥手与她打招呼,“秦小姐,又见面了。”
“你怎么在这?”秦淮脱口问了出来,又想起自己好像没理由管别人的事,于是转口又问:“夜泊呢?”
朗夜明呷了口茶,端坐淡言,“他出去很久了,不在府中。”
水玄起身冲她行礼,看着如今的样子,她已经确定跟在朗夜明身边做事,而不是另找容身之所了。
秦淮颔首道谢,又匆匆离开了。
安合川捻着手中茶杯,敲敲转转,勾起嘴角笑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朗夜明也低头笑了笑,转瞬正色道:“不知合川兄,对有人冒充秦家小姐之事,有何想法?”
“你还挺关心她,看来你们的兄弟情谊,也不似传闻那般淡漠。”安合川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颇有兴趣地聊起了别的。
朗夜明遂没在多问,一只手放在桌上,时不时拿起茶杯喝两口,一只手则轻轻盖在水玄的手背,手指没有节律地敲点着。
水玄端正坐着,不敢插话,明明一点也不累,脸上却好像跑了一路过来,微微泛着红润,呼吸也跟着有些急促。
秦淮出了朗府后便径直朝着秋思湖走去,如今已经过了酉时,秋思湖本就没什么人,如今更是连个人影也见不到。除了水中鱼儿游动,时不时散来的水波碰撞声,安静地让人心中都有些不安。
秦淮手里提着灯,却还是看不清湖中亭内的景象,只好亲自过去一趟看个究竟。
她小心翼翼地踩着栈桥向中心走去,却还是没有看到朗夜泊的影子。
他不在这又不在家,还能在哪呢。
秦淮正想着,身后忽然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她吓得向前几步匆忙转身,就看见面前有一个看不清脸的人正朝着她走过来。
他往前一步,秦淮便向后退一步,直到撞在亭中的柱子上,她避无可避,哆哆嗦嗦地去摸腰间,半天也没能把防身之物拿出来。
此时那“鬼”已然露出真容。
秦淮呆滞地望向前方,手停在腰间,过了一会儿才松了口气,闭着眼拍了拍胸脯,叹气道:“吓死我了,还以为这么倒霉,真遇上鬼了。”
朗夜泊轻笑出声,接过她手里的灯笼,“原来秦小姐也并非天不怕地不怕。”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闲心与我玩笑,姐姐情况如何?”秦淮恼火地拍了拍他就要牵上来的手。
一提起朗夜洁,秦淮明显感觉到周身忽然冷了下来,朗夜泊的语气也变得沉重。
“刘伯说他无能为力,但是她身子时好时坏,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将来又会怎么发展。如今昏睡不醒,只怕……”之后的话他说不出口。
忽然脸颊上略过一阵温热,秦淮捧着他的脸,见他愣神,索性又吻了上去,四瓣相交,不过也是转瞬即逝。
“阿姐她吉人自有天相,况且还有我大伯在天之灵庇佑,一定不会有事的。”
虽知这是安慰,他还是信以为真似的点了点头。
二人在这漆黑湖心之上紧紧相拥,互相安慰,抚摸着彼此伤痛的灵魂。
如豆般的火光淹没在浓郁的黑暗之中,显得格外明亮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