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常远是武将，常常在漠北边境一待就是几年，与秦家相熟，却与朝中文臣并无太多交集。
对于朗夜泊，更是不会有更多的了解。
且他向来不愿意多管闲事，如今多问一嘴，只是因为他不顾自身安危参与在调查谋反案子之中，出于敬佩和疼惜。
故而他即便心中猜到了一二，但还是没有追出去问个清楚。
朗夜泊聪明稳重是京城出了名的，想必不会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出来。
可他终究还是判断错了。
“小姐醒了！快，快给小姐递些水来，”
照顾秦淮的下人兴奋地招呼着，不一会床边便围上来了一群人，手上拿着帕子，吃食，饮水，还有在一旁扇风的，嘘寒问暖的。
春桃一把将那群人都推到两边，恼怒道：“你们干什么？都围在这里，想把小姐憋死么？”
说完整个人却全都扑在秦淮身边，“小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小姐要不要吃点东西，小姐冷不冷，小姐……”
秦淮刚醒，一时搞不清楚眼前的场面，一时晕头转向，险些又晕过去。
好在常远及时阻止了这些过分热情的人。
“好了，她现在需要静养，你们都去忙自己的吧。”
将军发话，下人们也就不敢再说别的话，拱手称是后便四散开了。
春桃立身，恭敬识礼地站好。
常远走到秦淮榻边，将她扶起来坐着。
“这样好些了？”
秦淮点点头，两只手撑在身后支撑着身子，恍惚地转过头张望，呆滞地问道：“朗夜泊呢？”
她还清楚的记得，她晕倒地时候，朗夜泊是在的，如今起来，第一个想到的也只能是他了。
常远向门口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你先好好休息吧。”
秦淮垂下眼，失落地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话了。
常远眯起眼晴盯着门外看了良久，最后还是没有走出去。
外面那个人此时已经离开了。
他为什么要躲在外面呢？
秦淮头脑发胀，吃了些东西和药之后便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很浅，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自己醒过来了。
秦淮躺的有些难受，便想着下床走动。
她勉强支撑着坐在了床边，两只脚已经碰到了地板，她实在没有力气去穿鞋，于是赤着脚站了起来，扶着墙一点点的挪动着，速度恐怕还不及刚会走路的婴孩。
“小姐你怎么起来了，怎么还不穿鞋就下床，你现在身子虚弱的很，染了风寒怎么办？”春桃本是过来换香，一来就看到秦淮一个人光着脚虚弱地走动，赶紧扔了手里的东西过去要把她扶回去。
若是平日，秦淮定然会对春桃的唠叨不耐烦，可如今，她倒也不是听进去了，而是压根没有听到春桃在说什么，任由春桃搀扶着。
“我想出去走走。”
“可是已经很晚了，外面又黑又冷，你又……”
秦淮支撑的有些费力，声音越来越小，“带我出去走走吧……”
春桃看着大病初愈，敏感脆弱，看上去随便一碰就要碎掉的小姐，终究是狠不下心不满足，只好答应下来。
她给秦淮穿好衣服鞋袜，又把她衣服里最厚的那件拿出来给她披上。
虽然秋夜寒冷，但是穿成这样，属实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但秦淮并没有说什么，像是个玩偶一般任由春桃给她添衣服，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尽管之后的秦淮如何的意气风发，如何的天不怕地不怕，但她都会承认，这个时候的自己，真的害怕了——
害怕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害怕自己连去漠北的机会都没有争取到就离开，害怕自己还没有与朗夜泊讲过自己的心声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而现在的她刚刚从死亡线上逃了出来，身心却还陷在恐惧之中无法逃脱，周围的东西对她来说都很虚幻，她渴望逃脱，便想离开这个狭小的密闭空间。
走出燥热的屋子，门外的寒风侵入她的每一个毛孔，天地忽然就宽阔了起来，她的呼吸一瞬间通畅了，心情也随之豁然开朗。
“我睡了多久？”秦淮问道。
春桃道：“也没有很久，还没有一天呢，多亏朗公子找回来的高人帮你。”
秦淮眉头一缩，“你说朗夜泊他找人来救的我？”
春桃点头，“对啊。”
“那他为什么走了？”
“我也不知道，救你命的老头做完事就走了，我本是通知二爷来，但是人没找到，回来的时候，公子已经离开了。”
秦淮听到这，便再也按耐不住，挣开春桃搀扶的手，“不行，我今日必须见到他。”
可还没跑出两步，脚下一软，向前栽了出去，好在春桃及时扶住了。
“你身上有伤，又才解毒，不要再乱跑了。”
秦淮不停地摇头，嘴中低声重复着“不行，我得见他。”
“小姐你别哭啊，咱们去，咱们去还不行？”
其实秦淮并没有哭，不过眼下她情绪失控，激动难抑，表情与要哭了差不了多少，若是春桃再拦着，说不定就真要哭了。
她如今的状态，春桃还只在家中收到秦天噩耗的时候见到过。她还记得那是秦淮因为伤心过度，身体强健的她却足足发了三日高烧，在家中休养了半月才逐渐好转。
春桃可不想她才好，就又陷入那种恐怖的境地中去。
可是两人一路颠簸到了朗府，却没有找到朗夜泊。
家中小厮说：“两位公子今日都不在家，一个时辰前大公子回来过，但是水玄姑娘看上去很着急地说了什么，大公子就又匆匆离开了。小的隐约听到，好像是与小公子有关，但是究竟去了哪，小的也不清楚。”
秦淮问道：“那你知道，那天来给夜洁姐姐帮忙的老者，如今住在何处吗？”
“似乎是在西街泉马巷那里，那里人少清静，适合清修。”
秦淮抿唇微微颔首，“多谢了。”
过了那阵子头脑发热的时候，秦淮也慢慢的冷静下来了，表情变得平和，说话也慢慢沉稳了。春桃看着她恢复了一些理智，这才安下心来。
“小姐要去找朗公子吗？”
秦淮点头，“不出意外的话，他和朗夜明应该都在那里。”
“可是他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打扰那老人家，我看他给你驱完毒，状态也不好。”春桃一时转不过弯来，但是秦淮却想的八九不离十了。
本来应当是感动的，可现如今，恼怒已经盖过了欢喜和幸福。
她神色垂垂，沉声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听闻那老者脾气古怪不会轻易出手帮人，想必是被刁难了。”
两人很快赶到了泉马巷，此处人迹罕至，甚至连个卖东西的商铺都没有，只有几座平时没什么人居住的府邸在此，听说都是一些官宦贵胄在此修建的，偶尔来此居住，以躲避平日里的喧嚣。
既然老者的住处是水玄安排的，那么这里必定会有朗府留下的建筑，以朗疾启的性子，府邸应当地处偏僻，很不起眼才是。
于是秦淮带着春桃一直向里走，终于找了一处身后没有建筑遮挡，一眼望去就是荒郊的小院子。
而院子的大门和里屋的小门双双敞开，一眼便能看见，朗夜泊跪坐在屋内的桌前，而朗夜明正在费尽心思的与什么人交谈。
朗夜泊似乎看到了她，刚添满拿在手上的茶杯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倾泻而出，一部分洒在了他的手背上，一部分落在了桌子上，还有些许溅到脸和衣服上。
可他却没有反应，只是站起身想躲开秦淮的目光。
“小丫头来了，就快些进来，站在门口像什么话。”
老者与朗夜明的交谈被朗夜泊的动作打断，很快屋内就传出了老者的声音。
这下朗夜泊是想躲也躲不开了。
“多谢前辈。”秦淮礼貌地拱手回应，似乎没有看到朗夜泊一般，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屋内。
看到已然精神焕发的老者，秦淮拱手道：“看到前辈恢复不错，晚辈便放心了。还是多谢前辈施以援手救我性命，大恩应当受恩者回之，若是先前朗小公子答应了您什么，就让晚辈自己还了吧。”
朗夜泊站起身，“不行！”
老者呵呵笑道：“你们二人这一来一回倒是情意绵绵，可到头来折腾的还是老夫，这要谁的命我都无所谓，只是你们这个不让我要那个的，那个不让我要这个的，中间还有这个家伙威胁老夫……”
被点到名的朗夜明偏过头去，双手环胸，面色不爽。
秦淮和春桃却双双愣住。
春桃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用命做交换？你疯了！”
如此，秦淮便再也无法假装忽视朗夜泊的存在，她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他低着头擦拭着身上的水渍，手上很快救红肿起来，看着触目惊心，揪得她心疼。
朗夜泊不敢抬头去看她，只是现下有些后悔当时的冲动，但是又不后悔用命换她好好活着，他不知道这种让外人看来可笑又不可理喻的想法是何时又是如何在他心中萌发的，可他当时的义无反顾，是他最真实的情感。
他不能失去她！
秦淮紧攥双拳，指尖掐着手心上娇嫩的肉和伤口。
手腕上的伤口顷刻间迸开，刚换过洁白如新的绷带瞬间被鲜血染红，被袖子遮挡着阴暗之中。
秦淮疾言厉色，只觉得他没有脑子，竟然会做出这般荒唐至极的事情来。
“你这般不顾性命，说出去是为了救我，可真是感人至深啊！那你父亲母亲呢？你兄长，你姐姐怎么办？”她紧咬着牙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到这里却顿了一下。
“我……”
你让我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