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碧园郊野，南街唯一一处娱乐之地，在京城也是颇有名气的。
虽是郊野，却常常有三两人结伴而来，少不得酾酒临江的君子同游，多的是一群兄弟姐妹相聚郊游，还有许多像秦佰川一样的富家太太来这里游玩的，尤其是到了春秋两季，来游玩之人最多，总是一片欢声笑语不断，清澈美好，喧嚣而不嘈杂，像一处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
很少有人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秦淮一直听说这里，无奈南北街相距甚远，平日里也没有人陪她来，所以对于这里的映像就只停留在听说上，如今见了，对于这传闻也算是亲自体会过了。
不同于秋思湖，这里是噪声的天堂，一种让人听了就心旷神怡满心欢喜的噪声，无论是远方江水处席地而坐把酒言欢的人们传来的爽朗笑声，还是一家人牵着风筝在草地上说话蹦跳的欢乐之音，又或者几位妇人手持团扇遮在嘴前，温声细语讨论着八卦的闲适声音，都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仿佛从前的一切烦恼都在踏入这里的时候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虽说此处隶属南街的管辖范围，但实际上离南街那些房屋宅院有不短的距离。
北街的秋思湖是在街道建筑之中的一处幽静小池，虽然平日里没有什么人来，但是站在秋思湖边，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不远处有高耸的建筑，晚上也能看得到北街的灯火通明。
而此处不同吗，既然名字里带着郊野二字，便就真的处在郊野，四周皆是广阔的草原，和直流出京城贯穿到不知哪里去的狭长小河，人们习惯叫它碧江，虽不是江，却叫做江。
她们早上出发，来到这时已经是黄昏了，碧园内还有许多的人，看起来都是今日不打算回去的。
碧江的西侧不远处有两座三层高的楼，一座是酒楼，一座是客栈，专门为这些长久不愿回去的人准备的，其中酒楼的一二层都是没有人伺候的，伙房里只有炉灶，其他的东西，都要食客自己准备自己做，不收钱，只提供一个吃饭的地方。而三楼则是正儿八经的酒馆，酒肉菜品应有尽有，但大多数人即便有钱也不愿上楼去吃，为的就是来体验一下自给自足的生活。
秦佰川订了两间房，后带着秦淮去了酒楼的三楼，一路上来，秦淮看见下面两层有不少人，一层楼三个厨房，没有一个闲着的，时不时还有人抱着些干柴和蔬果回来，此时正好是饭点，酒楼内人生喧嚷，放肆谈笑，就是平日里最喜守着礼仪的读书人，也都放开了性子，吃喝都很随意，一点没有拘泥于规矩礼仪之下的样子了。
三楼与下边的装修完全不同，灯火耀目，载歌载舞，与城内的一些酒楼没有区别，甚至还更胜一筹。
“呦，这不是周夫人吗？”伺候的小二刚忙完走过来，就看见了两人，他客气的说完，又看向秦淮，“想必这位就是秦家那位小姐了吧。”
秦佰川礼貌微笑，回道：“是我侄儿，不知王夫人她们现下在哪个厢房啊？”
小二“哦”一声，躬身道：“两位随小的来。”
那是一个面朝碧江的厢房，透过窗子就可以将这条弯曲的小河尽收眼底，江边还有点点篝火，是还在江边的游客升起来的，毕竟现已入夜，又在水边，是有些冷的。
小二带着两人来到厢房门前，轻轻叩门，旋即就传来了一个妇人的声音，“请进。”
小二推开门，笑眯眯地道：“夫人，周夫人到了。”
厢房里只做了一男一女，看得出是一对母子，男人拘谨的叩着手坐着，一直低着头，眼睛都不敢抬一下。而那美妇人则是兴高采烈地走过来迎接，声音婉转动听的像只百灵鸟似的，打扮的也是富态，三楼几乎到处都烤着火盆，一上来就是一股炙热的浪潮将人包裹在暖意之中，不出一会，秦家姑侄两个人就都开始出汗，而此时面前的美妇竟然还裹着一件厚重的狐皮大衣，却不见她热的样子。
“终于舍得把你家这唯一的丫头带过来了？年年说好让孩子们交个朋友，年年就你身边不带人。你家夫君真不着急让你生一个啊？”王夫人一上来，就亲热的挽上了秦百川的胳膊。
秦佰川淡笑道：“我不愿意，他也不逼我，怎么反倒你还急起来了？”
王夫人友善的眯着眼看了一眼秦淮，又笑道：“要说你们秦家人都是一个性子，一点不喜欢把自己当女人看。行了行了，我不过说笑而已，一提此事你就与我恼火。快坐下吃些东西吧。”
说完她又将秦淮一同拉了过来，道：“秦淮也坐，一路上颠簸这么久一定也饿了吧，快多吃点。”
秦淮乖巧地道谢，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秦佰川很快注意到了那个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男人，她没见过这个孩子，也不记得王夫人何时又多了个这么大的孩子来，于是问道：“这孩子？”
“哦，这是薛家那个，以前与你说过的。他们家自从被流放过后，这孩子就送到我们那养着了，如今到了年龄，也想着看看有没有姑娘愿意要的，王府养他一家还不是什么难事。”王夫人说着，给秦淮和那薛家遗孤一人夹了些菜。
秦淮谢过后看了看秦佰川，见她点头，也就不再拘谨的吃起来了。但是那薛家小公子还是低头叩手，仿佛死了似的。
秦佰川道：“没想到你这么有心，还收养小孩。”
“当初是看他一个人挺可怜的，薛家犯了多大的错跟这孩子也没什么关系，便带回去养着了。他也听话的很，经常帮着家里干活，一点没有曾经是公子哥的样子。只可惜那次之后人就哑了，孤僻的很。”王夫人越说越惆怅，靠近薛家小公子，温柔的低声安慰了两句，他才终于动筷子。不过还是那样，一直低着头，碗里有什么便吃什么，一点也不挑吃的。
“其他的人呢？”秦佰川又问道。
“他们有的歇着了，有的还在外边玩，总之今日大家来的都晚，什么事情都明日再说吧。”王夫人说完，又看了看薛小公子，碗里的饭已经吃的差不多，于是拍了怕他的脑袋，柔声问道：“困了吗？”
薛小公子点点头，于是王夫人便带着他走了，临走时说道：“酒菜钱我都已经付过了，莫要再多交一次。”
秦淮看了看自己还剩大半碗的吃食，想着自己平日里吃饭都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也不算慢的，怎的现下这般一看，倒显得向她是个精嚼细咽的了。
“看起来挺腼腆的一个人，怎么吃个饭比我还猛？”秦淮一边吃着，一边吐槽道。
秦佰川道：“他家被查抄那年，挨了不少饿，估计是因为这个吧。”
“哦。”秦淮点点头，继续专心致志地吃起来。
她们一路走过来，午时只是吃了一些随身带的点心，毕竟南面一直没有能弄到吃食的地方，一天下来，秦淮也被饿的够呛。
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了饭，秦佰川见秦淮没有困倦的意思，于是说道：“你自己去玩会吧，小心别冻坏自己。”
“行。”秦淮知道她又要去找她的那群小姐妹，反正自己也不乐意去见那些陌生人，便愉快的答应了。
碧园很大，直接连到京城南门，京城南边连着雾峰山，地势险要，很少有人从南门进出，这也是为什么南街看起来与京城其他地方都不一样，无人从南边进出，也就没有商家愿意在南街这种地方摆摊做赔钱生意。
南街不是没有权势威望大的家族，方才的王氏便算一个，只不过大多有权有势的官员都喜欢把府邸建在热闹繁华的地方，也就让其他三条街更加繁华大气，因为到处都是修缮精致的大户人家，给京城三街添了不少光彩。
此刻的天，太阳已经沉下去了，黑夜一点也不耽搁的接踵而来，天空一下铺满了蓝紫色的幕布，上边坠着万千繁星，是夜色中最美的时候，天空还不完全是黑的。
碧江边上有不少篝火在黑暗中放出一个个光点，零零散散的镶嵌在这山水夜色图间，似是天上万千星子中的一个，又如夏夜里翻飞的火虫颤颤悬着，走近便能看见火堆旁围着一些人影，在这偌大的荒郊碧园之中，黑影像是哪里洒落的芝麻粒，渺小的不值一提。
“哎，来了个姑娘，你不看看吗？”若干篝火中其中一堆篝火旁，一个少年手里提着酒葫芦，正仰头喝酒的时候，看见远处有个小影子，他目力极好，很容易就分辨出来人是个女子。
听到他的话，围坐在一旁的青年男子都兴奋的随着那喝酒的少年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有人笑道：“这么晚了，江边还能看到女人，真是稀奇。”
又有一人开口嘲讽道：“你可别以为人家好欺负，万一人家是个学过武的，一招把你撂倒，难道还怕你对她图谋不轨不成。”
喝酒的少年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只是嘴里含着葫芦嘴，一直看着那边。
“长得还挺好看的，你真的不看看？都快三十的人了，真对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一直被问的那人坐的方向是面朝着秦淮来的地方的，他本一直无语，见那问的人鲇鱼似的不放过他，只能无语道：“你敢泡将军的女儿？我可没那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