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昏暗狭窄的巷子里，秦淮静静的看着朗夜泊，两日不见，似是相隔多年，一刻也不愿意把眼神从他身上移开。
她听着朗夜泊说的坚定，便知道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周家再怎么没落也是将门，你就这么只身前往，当真不怕死啊？”话语中有责怪的味道，但多的还是担心。
朗夜泊摇头笑道：“总有人要去的。”
“你以后不要来了，我在这里多住几日，这些东西我来做，总归要比你安全一些。”秦淮看着朗夜泊一身黑衣，忽然想起方才追他的时候，他的腿脚有些不利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可是他是秦家的人，你”
秦淮洒脱地笑说：“如果他真的是反贼的话，就算是皇亲国戚又有什么用，难道陛下会因为他们都姓李而网开一面吗？”
朗夜泊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秦淮教训，他点头，“是，只要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但就算是你，也切记要小心行事。”他补充道，说的比谈论自己的安危还正经。
“放心吧，你好好照顾夜洁姐姐，这边就交给我了，若是周子琼真的有反叛之心，尽早查出来，才能让我姑母早点从中脱身。”
秦淮虽然这么说，但是也是知道其中难度。
秦佰川和她不一样，虽然都是秦家的女眷，但秦淮显然更偏向武将那边，而秦佰川则更像世俗中的女子，温婉大方，对稳定和爱情充满向往，而且一根筋，轴的很，只要是自己认定的，很难再有人能改变她的意愿。
诚如那时，她不顾门楣，低嫁到周家，虽说过的很幸福，但是此事说出去，是个人听了都摇头。
门当户对讲究的强强联合，除了少数的真挚情感，大多都是为了稳固地位的手段。
周家娶了秦家女，那是得了天大的便宜，但是对秦家来说，则是多了一个累赘，而且势力弱小的家族很容易一个不下心就栽倒在历史的恶臭沉泥之中，若是周家不慎掉进去，秦家难免会跟着被溅上几滴泥点子。
秦淮带着朗夜泊去了一处能够看到南街大部分景色的房屋顶上，那是一座寺庙的屋顶，他们趁着僧人不注意悄悄爬了上去，因为寺庙很高，屋顶成了死角，只要没有人再闲的爬上来，便不容易被发现。
“朗二公子那边可有消息了？”秦淮看着远处隐藏在薄雾中的山，金黄色满眼都是的，像是嵌了黄金，再青瓦之后显得亮丽俊美。
京城起雾了，早上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
朗夜泊道：“他没走多久，若是有消息，反倒更让人担心。”
“那夜洁姐姐的病”
“毒已经控制住了，暂时不会伤及性命。病还是那样，没有更坏，也没有更好。”
朗夜泊说出这话的时候，用一种极其平静沉稳的语气，装作很不在乎的样子，好像对于这些已经习以为常，只要没有再坏的事情发生就很好。
透过薄雾，可以看见太阳微弱的轮廓，此时即便在阳光之下，也只能感受到湿润的冷气侵入骨髓之中，寒意从毛孔钻进血液，再到骨头，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冷的人不由自主的打着冷颤。
“没危险了就好。等到抓住了下毒之人，你也能再了一桩心事了。”秦淮望着远山，但眼睛里却没有山。俯视着南街错落的房屋，却容不下别的东西进她心间。
朗夜泊转过头，不愿去看远山，更不愿俯瞰房屋，只是看着她，不是以先生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同龄人的目光。
“那你的心事呢？”
秦淮愣了一下，旋即轻笑，“我哪有什么心事，要是硬要说，倒也有不少，比如说菜里没肉，钱不够花，还要背书。”
说最后四个字时，秦淮将脸转了过去。
她不知道朗夜泊一直在看她，此刻两人同样灼灼地看着对方，仔细一些，便能从瞳孔中看到自己的模样。
秦淮很快低下头，声音小的自己都快要听不见。
“以后也不会有书背了。”
就像春桃说的，以后都用不到了。尽管他并不是为了完成家父的嘱托，而是带着目的来的。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他没有理由继续回到秦家做秦淮的夫子，那些书也永远不会再被烦躁的小姐□□了。
朗夜泊转过脸，“是啊，你又自由了。”
二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远方，不约而同的在心中惆怅，不约而同的，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惆怅。
秦淮心里压着两桩心事：
其一是去漠北边关，为死去的大伯报仇。
其二是什么？她也还在寻找。
秦淮心事重重的回到周府，恰好就碰到了周子琼也刚从外边回来。
他不知道秦淮的到来，欣喜道：“淮丫头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姑父准备准备啊。”
秦淮现在看着周子琼，是怎么也亲近不起来了，即便如今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就是反贼，但一旦对人有所怀疑，便会自然而然的在与那人交流时生出一道屏障，让人很不自在。
她强笑道：“侄女午时便来了，姑姑她知道的。”
“那便好那便好，只要有人照应，我便放心了。这次过来，打算住几日啊？”周子琼热情地问着，丝毫看不出一点不对劲。
自从秦佰川嫁过去他便是这般的，十年如一日，未曾有过改变。
“若是姑父不介意，侄女想多住几日，与姑母叙叙旧。”
她说话时，眼神未曾离开过他片刻，她试图想从他的神色间看出什么。
周子琼一切都很正常，听到秦淮想多留，立马欢喜地说道：“这便太好了！你姑母日日都在我耳边念叨你，如今你愿意多陪陪她，她知道了一定高兴。”
秦淮能肯定，周子琼这样子绝对惨不了假，每一个表现，每一个字都是他真心实意说出口的。
眼神骗不了人，他的眼睛里全是替妻子欢喜的宠溺，仿佛已经想象到秦佰川知道秦淮能多留几日后欣喜的冲着他笑的样子。
对于秦淮的到来，他也是真心实意的欢喜。
秦淮不禁心中感慨，周子琼若真如朗夜泊所说是反臣，那他这伪装的功力，恐怕是无人能及了。
秦淮回到今天给她收拾好的院子里，正想着自己该怎么知道关于周子琼最近做的事情，秦佰川便回来了。
“哎呦我的小淮淮，听说你愿意多留几日？”秦佰川穿的是今日走的时候的那身衣服，不一样的是又多了几个物件配着，手里还提着不少东西，显然是才回来。
秦淮思绪被打乱，笑着回应道：“是啊，想着许久没有见姑姑，好不容易得空，便多住几日。我正想给二伯写封书信说呢，但是没有找到纸笔。”
秦佰川听到秦淮愿意多住几日的消息，欢喜的眼睛都快要笑丢了，喜气都表现在外边，拍手叫好，“你要纸笔自管去找府中的下人要便是，不过既然你要留下来，明日姑姑带你去见见别家俊公子。你年纪也不小了，早该张罗了。”
笑容僵在脸上，秦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不用想，也知道这表情一点也不好看。
“额，啊”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秦佰川刚刚在说什么，总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秦佰川早就预料到秦淮会是这副表情，毕竟当年她爹催她嫁人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
她忍俊不禁地说道：“我说明日带你去见见别家公子，若是有中意的自然最好，没有也无所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来逼你嫁人吧？”
秦淮真没想到，自己来这周府最大的惊喜竟然是她亲爱的姑姑要把她带出去说媒！
“不是，我的好姑姑，这找公子的事情真不适合我，你也知道我这脾气，不把人吓走都不错了，别带我出去丢人了呗。”秦淮抓着秦佰川的手晃来晃去地乞求着。
她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要拉她去挑人的，这得是多担心自己嫁不出啊？
秦佰川看着秦淮的小模样，就想起了她还没有出嫁，秦淮还很小的时候，她就是这么晃着自己的手跟自己要糖吃，不给还哭哭啼啼的小女孩。
一转眼便长成该出嫁的大姑娘了，虽然每年也都会见面，但是人长大了，便没有小时候那般没羞没臊，她们也很少这般亲近的腻在一起，如今秦淮这样，两只眼睛亮亮的，直直戳到秦佰川的心窝里去。
“天下那么多人，总有人会喜欢你这种的，去了又不吃亏，姑姑又不逼你。”说完她凑近冲着秦淮眨了眨眼，“给姑姑点面子嘛。”
秦淮要比秦佰川高一些，此刻她抬着头冲着秦淮做表情，若是旁边有人看着，还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在跟谁撒娇呢。
秦淮再说不拒绝的话了，只好无奈妥协，“好了好了，我去还不成吗？但是都说好了，你不能硬塞人给我。”
秦佰川见秦淮答应了，会心一笑，生怕她反悔似的，连忙说道：“放心放心，你姑姑我是什么人，怎么舍得我们家小淮淮随便就凑合呢？”
秦淮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又不知道她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之即便秦佰川真有心给她找了个公子，也总不能强逼着自己喜欢人家，哄哄她高兴，就当是尽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