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一念
一念草,根茎微蓝、叶扁长,边缘多锯齿,每五叶为一株,根须发白味苦,喜潮湿环境,多生长于绥廉国境内。
瑶姬要的,正是这种草。
前些时日在晴雾山庄翻找医书时,她曾偶然见过关于此草的批注,因画图有趣便多瞧了两眼。
将一念草晒干后,放入翁中用烈火烤上两个时辰,再将其磨碎混入水中,便会化为无色无味的慢性毒。
持久服用,可造成胸闷气短、四肢无力等症状。
且寻常郎中诊脉不易察觉,只当患者是体虚。
若胡乱开些滋补药方,倒更会催发一念草的药性,加速患者病症,直至呼吸衰竭,在睡眠中死去。
此方阴毒,若大量撒在水域中,更是会遗祸水中生灵,造成生态失衡。
好在哉渐河绵长,河面宽水又深,绕过桓横城便流入稻鸣谷。
据说谷内迷障重重,寻常人由陆地进入转上几个时辰,总会回到谷口。
司南乱,日月星辰不辨,倒是常见麋鹿等兽类来回出没,是个极隐秘的去处。
想来撒在河里的那些药,纵然性再烈,没几日也总该稀释尽了。
虎萧人不擅长用毒,纵然郎元采纳了瑶姬的计策,估摸也是一筹莫展。
连破三城行进时,瑶姬已在路边见过多次这种草的身影,如今驻扎的营帐周遭也瞧见了不少。
方才她让阿古拿两株一念草,去战俘囚地打听看,若谁能说出此草药效,便可饶其性命。
被俘之人上到将军,下至步兵,无一不想活命,可聒噪了半晌,却只抛出了些临时编造的胡言乱语。
看来一念草的慢性毒用法,是被顾桢独自研发出来的。
如此甚好。
沉默许久的神女大人终于肯开口了
还立即带来了破城的良策,告知了秘药的研制方法
原本士气低落的军营立刻重新热闹起来,开始隐秘进行采草行动。
恐数量不够,郎元几乎命人将附近能寻到的一念草都采光,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只剩下被翻开的地皮和一个个浅坑。
此行径过于诡异,反倒被桓横城的外出巡逻士兵所发现,进而找到了虎萧驻扎的军营。
潜伏之事暴露,双方正式开战。
虎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险些吃了大亏,只得连连败退。
幸而郎元骁勇异常,亲入战场厮杀稳定军心。
待第七日,河中的一念草粉末终于彻底发挥作用。
整个桓横城,逐渐变为咳喘不止的病弱废城。
在长矛与弯刀的博弈中,终究是虎萧人的血性和凶残占据了上风。
城破了。
经此一役,虎萧军折了近乎三分之一的兵马,已是强弩之末,急需休养生息,静待后方援军到达。
郎元给粟吉连寄了五封亲笔信,让他尽快派遣精兵强将。
毕竟各方关口均以被打通,若长驱直入,想来也用不了多少时日。
飞鸽传讯,最慢三日也该到达了。
可郎元寄出的那些信却全部石沉大海,不见回复。
桑罗等将心粗,只顾庆贺胜利,并未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毕竟近几日才下过细雨,飞鸽会因此耽搁也不是怪事。
破城前,绥廉的守城将士早已将虎萧国攻入境内的消息报往康乐。
继续隐匿行踪毫无意义,郎元索性拔下城旗,换下虎萧王旗,彻底宣布开战。
夏日的燥热彻底远去,天也渐渐转凉。
该到时局变动的时刻了。
七天过去,粟吉仍未回信。
桓横城内一片歌舞升平,入夜后,瑶姬只身来到军营。
临别时,粟吉那反常的木讷模样,始终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也许她早就该发现不对劲儿,不过是被郎元整日缠在身边闹腾着,遗失了本该有的机敏和警觉。
确认无人跟随后,瑶姬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只小巧的风铃。
这东西还是在晴雾山庄带出来的,不过顺手而已,没想到如今还有再次派上用场的时候。
夜已深,万籁俱寂,她站在军营之中,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风铃。
左三下,顺时针轻点两圈,是为召唤。
不过片刻间,各帐门帘异动。
瑶姬眼睁睁看着聚集在自己眼前的三十名士兵,默然无语。
不过一营内便有这些,还不知整个军队到底混入了多少。
顾桢呐顾桢,你这三年月巫,可真是没白当。
前来的士兵茫然地垂着眼,都是些负责烧火做饭干粗活的,男女皆有,在军队中阶级最低。
也最不引人耳目。
瑶姬走到其中一人面前,用手轻轻掀开衣料,果然在其胸膛处,看见了那日在温泉中的同样光景。
这些,都是人蛹。
军营中尚且如此,留守与王宫中的大臣们呢
粟吉
良久,瑶姬轻晃风铃,将其遣散,于月色下回城。
她太小瞧顾桢了。
郎元原本在屋内闷坐,听阿古传话瑶姬约她喝酒,顿时一扫阴霾。
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瑶姬对他愈发冷淡,连寻常闲话都懒得说。
即便是破城那日,仍是副不悲不喜的模样,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跟着阿古来到瑶姬房门外,还未进去,便闻见了饭菜的香气。
他下意识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又将垂在身后的细辫甩了甩,弄得玛瑙玉石叮当乱响。
倒比什么敲门声都管用。
“进来吧。”
瑶姬柔声喊道,郎元将门推开半扇,却用身体阻挡阿古“这里不需用人,你自去吧。”
阿古原本想站在门外伺候,如今连这也不被允许,只得无奈地行礼后离开。
刚一见到瑶姬,郎元便眼前一亮。
她鲜少如此用心打扮自己,特意让侍女按照她的记忆,梳编了鹤城国的贵族发式。
环佩叮当,身着绣着双鲤的淡绿色长裙,雪色束带将细腰收得更加不堪盈盈一握。
瑶姬的面容有种侵略性的美,尤其在施了胭脂后,宛如墨空中瞬间绽开的绚丽烟火。
带着不可一世的霸道,明晃晃地掠夺所有人的目光。
世间万物都失了色彩。
只可看着她,只能看着她。
郎元愣在原地,竟连句整话都说不出,仅望着她出神。
瑶姬以袖遮唇,对他嫣然道“过来。”
两条腿仿佛有自己的意志,对她的话言听计从,与郎元的理智彻底断裂。
他想走得更近些,可瑶姬却伸手请他坐在了对面。
与她不过一桌之隔,郎元却觉得遥不可及。
连同散发着诱人香气的佳肴玉酿,都变得无比碍眼。
若是没有这些东西该多好啊
瑶姬挽起宽袖,亲自为他斟了杯酒,郎元连忙起身接过,甚至感觉诚惶。
往日他惯用坛饮,连大碗都觉得不够过瘾,如今端着小小的酒杯,却半口半口的喝。
极舍不得,每喝一口,目光都从未移开过瑶姬身上。
“味道如何”瑶姬再度端起酒壶。
郎元只顾看她,刚想回答,却忘了自己还未饮完,被呛个正着,立即咳嗽不止。
他连脸都有些咳红了,颇难为情地用手背擦着洒出的酒水,生怕惹得瑶姬不高兴。
幸好,对方似乎被他这傻傻的举动逗乐了,抿嘴笑起来。
郎元的心也跟着变得柔软,索性故意咳得更厉害。
若她愿意看热闹,就算一生当个傻子又何妨。
“快吃吧,这些都是我亲手给你做的,尝尝味道如何。”
瑶姬用筷子给他每一样都夹了点,从前她也给顾桢做过。
不过那次为了掩盖药的气味,她故意下重调料,弄得菜肴本身比药还夺人命。
如今郎元的运气可比顾桢的要好些,这些菜味道无恙,的确是她用心烹制。
“阿瑶,怎么突然想起来请我吃饭”郎元被她的热情弄得飘飘欲仙,恨不得往后余生日日都能过得这般滋润。
“你一直忙于公务,撑到现在实属不易,当然得好好犒劳一下才行。”瑶姬将筷子放下“他们请的不算,需得我亲自来。”
郎元吸吸鼻子,幸福到几乎有些心酸。
他想要的,始终是跟瑶姬单独相处,可惜从前她总是看不懂他的心思。
眼下总算开窍了啊。
因几日不曾亲近,两人间的关系已变得生疏了许多。
直至酒过三巡,屋内的气氛才总算热络起来。
郎元喝得面红,也许不知是酒的缘故,向她细诉连日的忧愁和不安。
瑶姬并未打断他的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对他露出安抚的笑。
在外人面前,虎萧王的架子始终得端好,但凡流露出半点软弱和无措,都会引得军心动荡。
这是个尚武慕强的国度,若想震服住手下的人,就不能有片刻松懈。
郎元满肚子的苦水,也就只能在瑶姬面前说说了。
“不过你放心,待援军一到,踏平康乐就指日可待”他重重放下酒杯,喝开了怀后索性又捧着酒壶饮。
瑶姬酒量不算太好,原也喝不了多少,也就由着他去了。
“等我统一了绥廉,就征战突狄那边农业丰富,物产资源远非绥廉、虎萧两国可比,嘿嘿,到那时节”郎元心中早有一套计划,激昂讲到半晌,却发现瑶姬的兴致不太高。
他下意识止住话头,小心问道“阿瑶,何事不开心是我的话太多了吗”
在瑶姬面前,郎元向来不喜自称“本王”。
瑶姬瞧瞧他,刚想张口却又再次低下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在郎元的再三催促下,她总算把话说了出来“郎元啊,我有点不想做神女了。”
见她神色落寞,郎元再也忍不住,干脆坐到她身边,将其揽在怀中安抚。
“其实当初梦见天神之类的话,都是我信口胡诌的,不过是想暂时蒙混过关罢了。”瑶姬依靠在他的胸膛,闷闷不乐地说道。
郎元并未有半分责怪,只是轻拍她的肩哄道“无妨无妨,你不是神女更好,省得受那些劳什子的清规戒律,不过当初那三个问题,你是如何答上来的”
瑶姬莞尔“是月巫给我透的题。”
“呵,原来是他。”郎元眸中闪过冷意“他跑得倒快。”
“其实那晚,是我偷偷放跑他的,毕竟暮崇国派他当信使,若贸然杀之,恐怕会对你不利啊。”
瑶姬抬起头,楚楚可怜地望着他“郎元,你可能原谅阿瑶的擅作主张”
郎元心疼地将她搂得更紧了几分“尽说些傻话。”
“我自幼体质特殊,偶尔会做些预知未来的梦,所以才勉强维持住了神女的身份,可最近这段时间,我渐渐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瑶姬泪眼盈盈,似乎总算将心结摊开给他看“神女的身份又不能说卸就卸,以桑罗为首的那些将军,但凡遇到战事吃紧,就要来问我拿主意,这以后可如何是好啊。”
弯翘起的长睫沾上泪珠,衬得她娇俏的脸更加楚楚动人。
郎元滚了滚喉咙,用手指轻轻帮她擦拭眼角。
因常年习武的关系,他的手不似那些文人墨客般细嫩,有硬茧且掌纹粗糙。
能拿稳刀枪,可触到心上人吹弹可破的肌肤时,却小心得近乎笨拙。
见瑶姬仍自责不休,他长叹了口气“阿瑶,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你,说出来,你可别怪我啊。”
“何事”瑶姬像是暂时被他的话吸引,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那日神庙是我差人烧毁的。”
郎元早有心让她彻底摆脱神女身份的束缚,再加上月巫身份披露,更让他灭了对未知神明的崇拜。
就算瑶姬不主动提出想卸任,他也打算在彻底攻占绥廉后,解除她的神女职责。
即便是寻些小罪也可,只要能让她失去民心,退位便会成为顺理成章之事。
郎元边安抚着瑶姬,边说出自己的计划,他思虑周密,甚至还考虑过诈死之类的桥段。
瑶姬默默听着,良久后勾起唇角“真是劳你费心了。”
“只要是为着你的事,就算再辛苦也值得。”郎元丝毫没听出她话中的其他意味,满足地回道。
瑶姬能明白他的心,便足够了。
“郎元,你为我操劳这么多,为何不跟我一起商量呢可是信不过我”她离开郎元的怀,认真地打量着面前这个人。
“只是不忍你忧心,有些事,我去处理就足够了。”郎元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宠溺笑道。
瑶姬不满地偏过头“好啊,你还有何事瞒着我,通通说出来”
见郎元不肯吐口,便撒娇去抓他腰间的痒。
郎元自然是不怕的,却十分享受瑶姬对他的亲昵举动,装模作样地躲闪了半晌后,终于讨饶了。
曾经的三王妃纳琳,亦是死于他手。
郎元并非不懂那件宫裙的珍贵和特殊处,特意拿去给瑶姬穿,单纯是觉得只有虎萧国最好的衣裙,才配得上她。
似乎丝毫没想过,此举会给初到虎萧的瑶姬,带来怎样的麻烦和灾祸。
“放心,只要有人胆敢冒犯你,不管那人是谁,下场都会比纳琳更惨。”郎元眼中的光很危险,虽不似在战场上那般凶狠,却也足以让人生畏。
“郎元,你待我真好。”瑶姬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着“可若有朝一日,我变成了冒犯你的人,你也会像对待纳琳那般,对待我吗”
这番话着实把郎元逗乐了。
他轻轻刮蹭着瑶姬小巧的鼻梁“又说傻话”
“人家就是想知道嘛。”瑶姬执拗地非要听他一句准话“你会如何对我”
被她磨得没办法,郎元只好答道“放心,我这一生,绝不对伤你分毫。”
“当真”瑶姬敛去嘴角的笑意,歪着头凝视他。
“嗯。”郎元只当她在故意撒娇取闹,老老实实哄了半晌,又为援军的事犯愁起来“也不知粟吉那边究竟是怎么了,难不成他当真老眼昏花到连书信都卡奴不懂的地步”
“小郎君呐,你会下棋吗”
瑶姬重新端庄坐直身体,将两袖抚平,轻声问道。
“不会,玩那东西作甚。”郎元不满软香离怀,难耐地搓了搓手指,留恋她身上的温度。
“那,可曾听过一句成语”瑶姬美眸微垂,长睫打下一片鸦色,将微不可闻的一丝怜悯藏匿。
“嗯”
“调虎离山。”
郎元满脸迷茫,他听不懂,大抵永远也参不透。
瑶姬盯着餐桌上吃剩的狼藉,心中波澜起伏,仿佛独乘小舟的孤灯旅人。
她知道,郎元喜欢她。
这份喜欢真挚、热烈,勇往直前,缠绕在她周身,将所有不和谐的声音都无情吞并。
一念之间,便能决定生死。
瑶姬嘴唇微颤,重新抬起头时,面上又恢复了恬静祥和。
纵然已经看过预言卡,可她还是想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这个一路护佑她,将她放在心尖上宠溺的小郎君。
“郎元呐,其实还有一件事,我始终盘桓心中,不忍对你言讲。”瑶姬挺直腰背,目光清澈地看着他“此事或许在你眼中过于突兀,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应准。”
“别说一件了,就算十件百件,我也应你。”
郎元将最后一滴酒喝干,对她露出明朗的笑。
是瑶姬喜欢的模样。
“我心悦于月巫大人,想去寻他,不知你,可否应允”
郎元将屋内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门外有侍从寻声想过来询问究竟,均被他怒声斥走。
满屋狼藉。
瑶姬岿然坐与软垫上,平视虚空,任他在身边发疯。
他咆哮着问了很多问题。
何时动心、几时起意,月巫现在何处云云
见她始终沉默,郎元甚至拔出腰间宽刀,在手中捏得咯吱作响。
可直到最后,瑶姬回他的仍只有那一句话。
“瑶姬心意已决,望王允诺。”
“不准不准不准”
郎元仿佛得了失心疯,怒吼到嗓音嘶哑,将刀狠狠插进桌案,如肆虐后的暴风般离去。
看着被踹飞的屋门,瑶姬嘴角露出丝苦笑。
小郎君,别让她失望啊。
子时,夜愈浓,城墙边独立倩影,注视着远方山峦,仿佛在期盼什么用不可得之物。
她已在此处站了许久。
双鱼裙被晚风鼓起,衬得她身影愈发飘忽,似随时可纵身从城头跃下。
墙边篝火被熄灭,风自山谷中来,携着初秋特有的冷意,呼啸来袭。
半炷香后,自阴影中走出一人,沉默着站在她身后。
“阿瑶,我心悦于你。”
“虎萧国的夫妻,结识了便是一辈子,永不可分开。”
“阿瑶,此生除了你,我不会再娶其他人,也不会再爱上其他人。”
“阿瑶,你回头看看我,只需一句话,我可统统既往不咎。”
“求你了,阿瑶。”
“阿瑶”
郎元慢慢走到她身后,粗糙有力的大手,缱绻地抚上她的颈间。
逐渐收紧,用力,再用力。
将整个人拥入怀中,郎元滚烫的泪落进她的乌丝。
“我爱你,阿瑶。”
咔,脖颈断裂。
郎元瞪着自己颤抖的手,首次意识到生命竟是这般脆弱。
他别无选择。
瑶姬要走了,她的爱人要离开他去别人怀中。
她的笑容、温柔、嗔怒、娇羞
种种种种,皆不再属于他。
郎元生不如死。
“阿瑶,你放心,待我征服六国,实现父王生前的遗愿,便来寻你。”
他低头,在她发间印下灼热的吻,几近狂热,恨不得将这骨血全部融于自己体内,一并带走。
“我郎元此生,绝不独活,你我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他抱着灵魂消散的躯体,久久不肯撒手。
待哭够了,才豁然发现,脖颈断裂的女人就算没有他的力量支撑,仍能好好地站在原地。
“阿、阿瑶”
郎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扳过她的肩膀,在看见那张脸的瞬间,瞳孔骤缩。
那是张完全陌生的女人脸,皮肤发褐,脸颊长有密密麻麻的雀斑,于虎萧国中,是再常见不过的长相
不,还有一点不同。
她的嘴大大地张着,喉间卡伸出根细竹筒,筒内闪着充满恶意的寒光。
女人双眼呆滞,望着她的王,喉间发出“咔哒”的机关响声。
竹箭瞬间自筒出,直逼郎元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