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冯睿笑了笑，摇了摇头：“假如你没有车，没有油，有的只有两箱啤酒，你还会跨越六百里沙漠来找我吗？”
郑千秋沉默了。他明白冯睿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他说：“我不会。这是送死。”
冯睿将郑千秋没有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情绪略微有些激动：“可是我会啊！依照你谋而后动的风格，你会继续等，会等什么时候有车有油了再走，对吗？可是万一一直找不到车找不到油呢？要等多久你才会忍不住跨越沙漠来找我？要我一直等下去吗？”
冯睿又笑了：“所以，以后如果我们分开了，你就站在原地不要乱走，还是让我来找你吧，行吗？”
郑千秋忽然觉得，这不对啊。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件事都是冯睿不对，明明是自己来兴师问罪，怎么说着说着问罪的人反而感到了一丝愧疚？
郑千秋回味了一遍刚才的对话，瞬间明白冯睿这是在拐弯抹角地指明郑千秋性格中的缺陷之处——太过于理智和优柔寡断，以此编造出根本就没有发生也不可能发生的事来让郑千秋感到内疚。
郑千秋略有些头疼，喝醉酒的冯睿无理取闹，固执得过了头；清醒时的冯睿巧舌如簧，聪明得过了头。
不管喝不喝酒，冯睿都不是个省油的灯。
可是正是这样一个相当麻烦的恋人，让郑千秋移不开眼，愿意对他倾注所有的柔情与耐心。
郑千秋趴在床边，凑近冯睿，居高临下地瞪着他：“你来找我？没门，我说不行就不行。一次都快把自己作死了，你居然还跟我说想再来一次？”
冯睿深知郑千秋可不是那么好哄的，于是一计不成再来一计，顺势用胳膊勾住了郑千秋的脖子，用温热的唇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用勾人的眼神看着他的眼睛：“再来一次，好啊！那时候我们在车里才来了一次，你还没喂饱我呢。”
说着，开始解郑千秋领口的扣子。
郑千秋心里又生气又好笑，他真想扒开冯睿的脑壳，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黄色废料。
“冯睿！”郑千秋咬牙切齿。
他站起来，正襟危坐，尽量让自己板着脸：“你长了眼睛，明明知道驼峰市里多的是无主的车子。你觉得我会找不到车找不到油？只要稍加思索，肯定会知道我来找你简直易如反掌。可你为什么不愿意等我来找你？”
冯睿不说话，他知道一切都逃不过郑千秋的法眼，想要糊弄是糊弄不过去的，于是老老实实说：“我当时特别想见你，真的没想过你会来找我。再说了，你也没有想到我来找你了啊。”
郑千秋压抑着心头的一团火焰，沉声问：“还有没有下次？”
冯睿乖乖点头，不再耍心眼：“保证没有，保证待在原地，保证等你来找到我。”
虽然冯睿的保证就像亮眼的星，一闪过就坠落，但是郑千秋对冯睿此时服软的态度还是很满意。
冯睿笑嘻嘻：“喂，郑千秋，你这个样子特别像教导主任。”
忽然，病房的门被敲响了，郑千秋打开门，发现居然是白大橘。
白大橘挺着胖胖的肚子，笑眯眯的，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放在了冯睿病床旁的桌子上：“现在弄点儿水果不容易啊。”
“谢谢。”郑千秋说。
看着白大橘，他又想起了机场地下车库里的那些人。
白大橘知道他们的存在吗？郑千秋很想知道答案。
不过，既然答应那些人要保守秘密，郑千秋就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打算，这个任何人包括冯睿，白大橘就更不用说了。
白大橘看着躺在床上的冯睿，笑着说：“人找到了就好，你不知道那天王酷酷都快急疯了。”
王酷酷？
郑千秋和冯睿都愣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王酷酷是他现在的假身份。
郑千秋拉开了一张凳子，朝白大橘说：“来，坐下吧。”
白大橘道谢后，舒舒服服地瘫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肥胖的身躯填满了整张椅子。
他略带探究意味地地打量着这两个人：“你们是兄弟？”
“不，”靠在病床上的冯睿笑了笑，“我们是恋人，而且已经举办过婚礼了。”
“噢！真的吗？”白大橘略微有些尴尬地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憋出一句，“恭喜恭喜。”
郑千秋和冯睿客套地道谢后，房间里就是一片沉默。
最后还是郑千秋打破了沉默：“你来找我们有事吗？”
沉默中，白大橘正想着奇奇怪怪的事，一听到郑千秋的问话，脑子里纷飞的思绪随着嘴巴的一张一合，一缕一缕地飞舞而出：“你们到这儿的事情第四区已经知道了，苏幕说明天早上让灵车多跑点路，把冯睿捎过去。”
“灵车？”郑千秋神情诡异，不满地看着白大橘。
他以为，要么是白大橘口误，要么是自己听错了。
冯睿现在虽然卧病在床，但是还没有到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地步吧？
人还活蹦乱跳，怎么灵车就备好了，这是指着他早点死吗？
白大橘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连忙改口：“粮车，粮车。”
他又小声补充道，“抱歉哈，其实是我自己管那玩意儿叫灵车，叫着感觉特好玩儿，一顺嘴就不小心说出来了，没有别的意思。”
郑千秋十分不理解：“灵车和粮车难道很难区分吗？”一个脑子正常的人怎么会将灵车和粮车弄混？
“是这样的，”白大橘说，“最近驼峰市和沙漠十八区死的人太多，殡仪馆装不下，就直接扔到大沙漠里自然风干，连埋都不用埋，方便得很。”
难怪郑千秋一路上看到那么多尸体。
“等等，”郑千秋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了起来，“你不是分不清粮车和灵车，而是粮车和灵车就是一回事，对不对？”
白大橘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你很聪明。驼峰市这帮人才舍不得多费一辆车来拉尸体。驼峰市是一个中转站，外地运来的粮食首先抵达驼峰市，然后再派车送往大瓢沙漠南边的十八个分区。死人每次就被装在裹尸袋里，扔进粮车，路上再随便找个地方扔掉。”
“我看到那些尸体没有套裹尸袋。”郑千秋说。
“回收利用嘛，可以理解。”白大橘脸上依旧笑眯眯。
冯睿转过头，依依不舍地看着郑千秋：“我明天就要走了，记得找机会来看看我。不用常来，你这来去一趟也挺辛苦。”
郑千秋把冯睿的手攥在自己的掌中：“放心，我过段时间就会来找你。”
白大橘忽然对郑千秋说：“你们爆破组的组长是不是忘了跟你说关于休假的事儿？”
郑千秋确实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儿。
“按照这里的规矩，所有人一个月可以休假一天，具体哪天你们自己决定。”
冯睿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可是我在第四区，又没有车，休息日想来找王酷酷怎么办？”
他现在已经完全放弃了坐挖掘机的心思。
该死的挖掘机一身铁疙瘩都是累赘，喝的是油老虎的油量，走的是老蜗牛的速度。
那辆挖掘机里的油满满的，按照他的原计划明明够他走上一百公里，可是他忘记了普通小轿车的耗油量与挖掘机的耗油量有着天壤之别。
“嗯”白大橘思考了片刻，“坐坐灵车？那几个灵车师傅还是很好说话的，整天在路上陪着死人跑来跑去，巴不得有个大活人坐在旁边跟他聊聊天。”
得到了一个很有用的答案，冯睿很高兴，嘴角不禁上扬：“人家知道你叫他们灵车师傅吗？”
白大橘猛地一拍胖胖的大腿，感激地看着冯睿：“粮车！粮车！在别人面前一定不要提灵车。至少不要跟粮车师傅说灵车这词儿是我提的。”
“放心吧，这点情商我还是有的。”冯睿觉得白大橘这个人很是有趣，咯咯地笑了起来。
郑千秋问白大橘：“你成家了吗？”
“成了，我老婆才生娃。”白大橘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们现在安全吗？”郑千秋问。
“当然，她们跟着大部队撤往了羚羊省，肯定很安全。”白大橘说。
郑千秋见他也不像是说谎。莫非白大橘并不是有意算计他，遇到那帮人只是一个意外？
冯睿见郑千秋打听白大橘的家室，脑子里某个敏感的警铃立刻响了起来，也不禁多看了白大橘几眼：“你以前是开挖掘机的吗？”
“我可是正儿八经挖掘机技校毕业的，但是只干了几年。”
“为什么不继续干了呢？”冯睿问。
“嗨，我要去追求诗与远方嘛。后来，我成了一位职业摄影师，看遍世界的名山大川。”
三人又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几句后，白大橘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