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章白从门缝里观望了半天之后,打开了门。
能够主动打开房门,说明这会儿章白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当然,这也在冯睿的算计之中,为了几日后的行动,他特地在章白的饭中减少了狗尿苔的剂量。
一听是冯睿的声音,章白没有防备。这段时间以来,他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坏的时候,逻辑混乱,产生幻觉;好的时候,他就静静地躺在地上发呆,脑子里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最近几天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了,连续好几天都能像以前一样思考,只不过反应速度慢了一些。
章白打开门,示意冯睿进来坐。
“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我有事情想向你坦白。”冯睿坦诚地直视章白的眼睛。
章白无言,点点头。他的头发已经有一个月没洗了,现在已经是跳蚤和螨虫的温床。油的滴水的刘海垂下来,贴在了他的眼睛旁边。
“我最近查到了一些耐人寻味的东西。你记不记得我上次问你村长家那劳什子二表侄子,就是忽悠你进神塔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嗯。”
“他叫冯翎,最近和郑千秋走得很近。冯翎一直向往外界,郑千秋许诺过他,待时机成熟,就带他出去,前提是冯翎能乖乖听他的话。”
章白面色阴沉沉,眼睛里毫无生气。他说:“郑千秋骗我进神塔?”
冯睿说:“是的。一方面郑千秋可以跟在你后面悄悄进入神塔,他全身而退,你倒了大霉。至于他为什么想进神塔,我就不得而知了。另一方面,他要报复你。那本古书的事儿,牧晶晶已经告诉我了。”
几缕刘海遮挡住章白的眼睛,让他显得更加阴鸷:“我现在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都是拜他所赐?”
“那天在神塔里,郑千秋给你下了能够令人精神失常的药。我学过医术,一把脉就知道是什么毒了,而且这种毒我会解。你有没有发现,最近精神在一天天变好?”
“是你在帮我?”
冯睿眉眼弯弯,语气听上去也很温柔:“我在你的每顿饭中都掺了解药。”
章白沉默了很久后,说:“谢谢你。”
冯睿说:“我想还想和你聊聊章黑的死。”
这句话在章白心底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哥哥的死,一直是他扎进他心头的一根刺。
眼见这句话起到了效果,冯睿微微一笑,开始娓娓道来:“其实,那天是我故意冤枉冯君正。为了防止意外出现,那场晚宴之前,我曾特地派人去检查过冯君正采摘的各种食物。我敢保证,当时桌上所有的食物都是安全的。”
章白的思维还算是流畅,立刻就明白了冯睿的意思。既然如此,那村民和他的哥哥为什么会中毒呢?
“我承认,虽然我当时心知肚明,这件事和冯君正没有半点关系,但是为了打败冯君正这个竞争对手,我顺势诬陷了他。”
章白说:“可千真万确,我哥就是死于中毒,村医已经检查过了,我看症状也符合。”
“我没说不是中毒。不过你有没有注意到一点,”冯睿的身子向前倾,似乎有什么秘密想要告诉章白,“在场有那么多人中毒,都是轻微的腹泻。为什么偏偏是你哥哥毙命?你不觉得很蹊跷吗?”
在别的村民眼里看来,这件事算不上奇怪,毕竟连喝水都有人呛死呢,只能怪章黑自己倒霉,可是章白却不这么觉得。
“确实蹊跷。”章白说。
“你想想,你仔细想想,”冯睿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带着某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你回忆一下那天宴会的情景,郑千秋是不是给宴会的东家敬了酒?”
冯睿又开始使用他的惯用伎俩。人的记忆力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牢靠。有时候,大脑会将碎片的信息组合加工,形成一段虚假的记忆。
又有些时候,当你回忆过去的事情时,大脑会自动补充那些已经消逝的模糊细节。你以为那是你的回忆,实际上那只是想象。
而通过不断的暗示和重复,想象就能变成回忆的一部分。
章白仔仔细细地回忆那天的场景。他的脑海中确实有郑千秋敬酒的场面,便说:“是。”
“既然他都敬了酒,再顺手帮人家做一点儿事儿,也不奇怪吧。我还记得那一天,郑千秋帮着他们端盘子端菜,你还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吗?”
章白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
冯睿并没有感到意外,继续说:“你再仔细想一想,当时郑千秋坐在你的右前方,他起身要往厨房的方向走,你应当是能看得见的,只不过当时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你没有放在心上罢了。当时那条路上人很多,很嘈杂,路旁还有一排桂花树。郑千秋就站在那条路上,手里拿着菜盘子,还跟一个穿着黄裙子的姑娘攀谈。”
章白凝神思索。
冯睿并不催促他:“你可以慢慢地回忆,如果一次没有想起来,那就晚上多想几遍,并不急于这一时。你要相信自己,一定能想起来的。”
章白抬头,声音听上去有些哽咽:“你告诉我,郑千秋是不是就趁着那个时候,偷偷在送往章黑的饭里下了药?”
冯睿摊了摊手:“我没有亲眼看到他往章黑的饭碗里撒了药。但是很显然,他有这个机会,他有这个动机。”
“我当初的直觉就是对的!”章白突然站起来,咬牙切齿,“果然,他跟章黑的死脱不了干系。”
在烛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冯睿看着他,眼角微微弯出一个不明显的弧度。仿佛在注视仇人的遗像,悲悯的面具之下,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冯睿说:“你冷静一下。就凭你现在的身体状态,还想去杀他?”
章白坐回了座位上。
冯睿说:“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按照我的计划来做,我保证,三天之内,郑千秋便可死无葬身之地。”
终于切入了正题。冯睿站累了,跟着章白一同坐在了桌子旁边。
章白死死地盯着冯睿:“你,为什么要帮我?”
“哼,”冯睿冷笑了一声,“他三天两头拆我台,屡次三番算计我。难道这还不够吗?”
“我需要做什么?”章白问。
冯睿从身后拿出了一把一米多长的木质长弓,放在桌子上。
“我到时候会解开你脚上的镣铐,你就在远处用这把弓杀了他。我会假意跟郑千秋和好,请他喝酒,同时吸引他的注意力。郑千秋肯定会怀疑我在酒中下毒,反而忽略了窗外的情况。”
“那我呢?村民们要是知道我杀了人,会不会”
“你想多了。”冯睿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郑千秋是外来人,不属于这个村子,谁有那个闲心思去关心他的死活?再说了,你在村民眼里是个疯子,到时候大家全当你犯病了,又能把你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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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树林的树叶已经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透过灰色的枝丫,可以看见天空中的晨曦。
牧晶晶和小哑巴并排坐在一块青色的大石头上,仰头看着初生的太阳。
小哑巴拿出笔墨纸砚,摊在一个树桩子上。这是他和牧晶晶的交流方式。
之前,小哑巴告诉了牧晶晶,他因为独特的绘画天赋,成为了一个绘钞学徒。小鸡子一帮人一直以来,都想要小哑巴给他们画钞票。一旦小哑巴拒绝,小鸡子他们就会对他拳脚相加。
所以,每次小哑巴和小鸡子见面,小哑巴都要遭一顿打。不过,自从有了牧晶晶这个保护伞,小哑巴就再也没有受过欺负。
“你没有爸爸妈妈吗?”牧晶晶问。
小哑巴用毛笔蘸了蘸墨水,在纸上缓缓写下一笔一划:家中只有老祖母,与我相依为命。
牧晶晶看向纸上一笔一划的方块字。每个字都清秀隽丽,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他们欺负你,你为什么不和绘钞人说啊?他肯定会为你讨个公道。”牧晶晶很不理解。
“他们不怕绘钞人,会变本加厉打我的。”小哑巴写到。
牧晶晶心下了然。冯家祖上出武将,整个家族的人都尚武。平时,只要不伤筋动骨或者搞出人命,任凭孩子们怎么小打小闹,大人们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西冥天晶老大!”一个男孩风风火火跑来。
“小蛏子,什么事啊?”
“那边,”男孩气喘吁吁,“冯睿开始捉鬼了,你去不去?”
牧晶晶眼前一亮:“走!”
想起眼前文文弱弱的小哑巴,她又弯下腰来,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问:“冯睿在捉鬼,你要去看吗?”
小哑巴澄澈的眼睛陡然睁大,然后用力地点点头。他拿起毛笔刷刷几下,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然后转过来,给牧晶晶看:我要成为冯睿那样的人!
卧槽!一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
牧晶晶觉得自己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她可可爱爱的小哑巴,怎么能变成冯睿那个大变态呢?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小哑巴的头:“小哑巴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厉害,但是一定要善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