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郑千秋离开章白家之后,冯睿就提着饭盒,敲响了章白的家门。
没人应答。
“章白,章白。”冯睿轻声唤着章白的名字。
章白充耳不闻。这几天来,他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坏的时候,仿佛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在幻觉里;好的时候,他就静静地躺在地上发呆,脑子里一片空白。
无奈,冯睿绕道了房子后面翻窗而入。
你问他刚才为什么不直接翻窗子?
冯睿通常只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或者去找郑千秋时,才习惯于翻窗而入。
镣铐套着章白的双脚,一根长长的铁链子从镣铐上延伸出去,与床下的铁锥死死地锁在一起。
恐怕这家伙还不知道,关于他的一切悲剧都是拜我所赐呢,冯睿有些恶意地想。
章白愣愣地看着冯睿,眼神空洞,突然间神情剧变,满脸惊恐,双手颤抖着抓住了冯睿的衣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郑千秋来过了,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冯睿瞳孔一缩:“他来过了?他做了什么?”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太过于大惊小怪。
毕竟现在章□□神失常,说出来的话也未必可信。他给章白的药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只不过是一些低劣的致幻剂罢了,原料也遍地可见。
那种东西学名花褶伞,俗名狗尿苔。轻度中毒之后一般不会产生肠胃反应或者是危及生命,而会精神异常产生幻觉。
为了让章白继续疯下去,冯睿每日给他送的饭里都掺杂了适量的狗尿苔。
冯睿突然又想起来,狗尿苔的妙用还是那个老女人告诉他的。那个时候他才十三岁,对于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老女人说自己是人类学系的研究生,曾经跟导师去南美某个原始村落做田野调查的时候,知道了有些部落会在举行仪式的时候会服用这种致幻蘑菇,围在一起大笑狂舞,将眼中的幻觉看作神迹。
“你慢慢说,郑千秋他真的来过吗?”
“对,他就是那个婴灵,他来复仇了。”章白喃喃自语,陡然间又失魂落魄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冯睿自然没有把他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你一定要救救我,郑千秋要杀了我。”章白突然间又一蹦三尺高,像打了鸡血一样围着冯睿转圈圈。
“放心吧。”冯睿敷衍。
“我要报仇。”章白突然说,阴柔的面孔因为刻骨铭心仇恨扭曲了起来。
冯睿心里一凛,后退一步,做出了戒备的姿态。难道章白发现了什么?
可是下一秒章白的话又让冯睿放松了警惕。
章白又是恐惧又是仇恨:“郑千秋他是婴灵,他杀了章黑,下一个就是我。”
冯睿懒得和一个疯子啰嗦,把饭盒放下之后,敷衍道:“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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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宁静得过分的夜晚。窗外,一丝微风都没有,空气是凝固低沉的。没有鸦啼,没有人声,没有风吹树动的沙沙声响。
正因为平静得太过分了,才处处都显露着不平静。
郑千秋锁好门窗,拉上竹帘。冯睿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来翻过他家的窗子了,今天自然也不会来。这件事不提也罢。
晚上,他做了噩梦。
支离破碎的梦境中,面孔模糊的女人心口被捅了一个洞,却在癫狂地大笑;他独自漂泊在潮湿而寒冷的洞穴中,因恐惧而颤抖,因孤独而哭泣;他还梦到冯睿拿着匕首,笑意盈盈地挖出他的心脏。他的胸口被挖出了一个黑的的窟窿,窟窿里流淌着鲜红的血液。他一摸胸口,整只手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那心脏在冯睿的手掌中欢快地跳动,咚咚咚,冯睿则甜甜地对着他一笑:“归我啦。”
郑千秋猛然睁开眼睛,一摸额头,一手的汗。
咚咚咚。
和梦境中的心跳声一模一样。
郑千秋掐了自己一把。嗯,没错,是疼的,他的的确确醒着。
这一掐,把他若隐若现的瞌睡虫都掐死了。
他听了一下,这声音大概是从门外发出的。于是郑千秋趿着拖鞋,猛然一下拉开门。
四下张望,眼前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股淡淡的的血腥味。
“谁?”郑千秋喝到。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
屋子里烧着暖炉,这一开门,门外的冷气都嗖嗖地往里头窜,让郑千秋的脊背感到一阵凉意。
郑千秋关上门,又躺在了床上,想要睡一个回笼觉。可惜,瞌睡虫不能死而复生。他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梦境里冯睿那充满魔性的笑容。他只得一直大大地睁着眼睛,直到第二天凌晨时分。
平日里,都是大公鸡叫醒人。而今天,大家都起得出奇早,把鸡棚里还在酣睡之中的大公鸡都吵醒了。
村子里头敲锣打鼓,人声嘈杂,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郑千秋披上一件厚衣裳,揉了揉眼睛,打开门,朝外面看。
郑千秋看见,自家房子对面的那户人家,大门上好像有一个血手印。
于是他对着对面的那户人家喊到:“王二狗,你出来看看你们家门上!”
王二狗从院子里探出来了一个头:“看见了!你门上不是也有一个么?”
郑千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门上也有一个小小的血手印。
他蹲下来仔细观察。
这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手印。不过,从手印大致的轮廓,可以看得出,这个手印的主人是一个长着胖乎乎小手的婴儿。
郑千秋凑近了看,有几根小手指依稀还能分辨出指纹。
这个手印,恐怕在上半夜郑千秋打开门时就有了,所以他当时才能依稀能嗅到一股血腥味。只不过天黑,木门的颜色和血迹的颜色又相似,他一时没有看清罢了。
越来越多的村民发现了自家门上多了这么一个诡异的血手印,纷纷呼朋引伴,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我昨天晚上睡得浅,还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个村民说。
听到这话,一些村民纷纷点头,都表示自己昨天夜里听到门外出现了奇怪的声响。
“恐怕是唐雪音和那个孩子又回来了。”有人多嘴多舌,说。
郑千秋听到了这句话,张开自己的手掌,盯着手心,对着门上的血手印比划比划。
看到郑千秋的动作,王二狗对他说:“你来到这里没多久,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是情有可原的。”
“怎么说?”
“这种事啊,在我们这里不是第一回啦。大概是七八年前,村子里就出现过一模一样的血手印,一模一样的古怪声音。那个时候村子里就传言,是唐雪音和她的孩子来找村民的报仇了。整个村子都被闹得鸡犬不宁,人人心慌慌。”
“然后呢?”郑千秋觉得自己像一个捧哏。
“那是冯睿第一次大显神通。我还记得他那个时候说,唐雪音和孩子的冤魂归顺了魔神,唐雪音的意思就是魔神的意思。这下可还得了,一扯上魔神,这事儿可就严肃了。”
王二狗继续说:“那个时候,冯睿才刚刚获得魔神传承,主动请缨来处理这件事。他当时才那么小,作法做了三天三夜,终于将唐雪音和婴孩的冤魂给镇压住了。”
郑千秋心想,冯睿当时才多大?恐怕也就十多岁左右吧。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
王二狗的话打断了郑千秋的思绪,他说:“前些日子,冯睿不是和老村长起了矛盾吗?冯睿受了委屈,心灰意冷,一连几个月都没有去稳固镇压阵法。所以啊,阵法松动,唐雪音和婴孩的冤魂才有了可乘之机。”
郑千秋没有告诉王二狗那个时候冯睿天天和他黏在一起烤鸡翅,不仅没有心灰意冷,而且容光焕发。
有人听到王二狗的话,向着聚集起来的村民喊道:“这村子里少不了冯睿啊!我们去把他给请回来。”
“走!”
“走!”
一帮人说走就走,浩浩荡荡的朝着冯睿家走去。郑千秋本着看热闹的心态,跟在人群的最后面。
在村民们的团团攻势之下,冯睿屁股坐不住了,推开门:“事情我都知道了。”冯睿指了指自家门板,“我这门上也有个血手印呢。你们放心,虽然我放弃竞选祭司,但是村子里出了事,我不会坐视不管。”
“我们是请你回来当候选祭司的。”
“是啊,这村子里除了你谁还能当的了祭司?”
“那天的事是村长的错,又不是我们村民大伙儿的错。要不然我们现在合伙把村长抬出来给你道歉?”不知有哪个好事的人搬弄是非。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冯睿要是还不答应,那就是不识抬举。
冯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那我还有什么理由推辞呢?”
郑千秋忽然感到无比的讽刺。这一幕,难道不在冯睿的计划中吗?村民们为什么就看不透呢?
恐怕当初冯睿说放弃竞选祭司时,就计划好了这一切。只要继续装神弄鬼,不怕村民不买他的账。到时候,只要在村民们的相劝中,“勉为其难”地答应继续竞选祭司,老村长的种种指控就可以翻片儿了。
冯睿逐个打量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郑千秋总觉得,冯睿的眼神里闪烁着令人生厌的势在必得与洋洋得意。
冯睿的眼神掠过郑千秋,不,冯睿的眼神压根不想在郑千秋身上停留片刻,直接把郑千秋当成一个透明人,忽略了过去。
郑千秋忽然觉得冯睿这个人相当可恶。
郑千秋眉宇间冷漠尽显,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冯睿依旧维持着之前的表情,不过郑千秋看得出,冯睿的眼神逐渐由得意,变成不安,再变成两根冰刺,像是要狠狠地把郑千秋钉在原地。
郑千秋不甘示弱,略带嘲讽地看向冯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