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起风了。
狂风携卷着暴雨，猛烈地吹打着二人。半米长的树枝被吹断，在空中乱舞，顷刻间，便狠狠地斜插在泥土地里。
郑千秋那根攀岩绳仍然挂在半山腰，在风雨中摇摇摆摆。
郑千秋用腰带把油布包裹着的木柴绑在自己身上，冯睿握住大公鸡的双脚，与自己的腰带绑在了一起。
两人都身手矫健，三下五除二便顺着绳子，爬上了悬崖中部的小山洞。
郑千秋抹了鸡脖子，放了鸡血，拔了鸡毛，开膛破肚，用山洞外的雨水洗尽污秽。
柴火都用防水的油布包着，大落汤鸡和小落汤鸡浑身都湿漉漉的，唯独柴火依旧干燥。
冯睿把衣袖里的调料全都拿出来之后，就安安稳稳当大老爷，盘腿坐在郑千秋升起的柴火边取暖。
山洞并不深，往里走三四米就到头了。火光照得冯睿暖暖和和，烤鸡的香味逐渐弥漫在了山洞里。
“手艺不错嘛。”冯睿称赞道。
“我爸妈特别不爱干这种琐碎的活，每次烤肉都是我全程包办，久而久之便清楚了什么调料配什么肉，什么肉用什么火候。”郑千秋说的，自然是他的养父母。
“你爸妈？”冯睿问。
“怎么？”郑千秋回头看冯睿。
“没怎么。”冯睿摆摆手。
“你们外面的人也像这样烤肉吗？”冯睿撑着下巴问，眼皮子像一只懒猫一样耷拉着。
“有专门的木炭烤炉，但是原理差不多。”郑千秋把鸡腿穿在木杆上，一边翻转一边回答。
山洞外，雨越下越大，像是一条细细密密的白色纱帘遮在洞口前。因为天色阴沉，白色纱帘看上去有些暗淡。
忽然西边的天空一阵沉闷的雷响，像成千上万天兵天将擂战鼓。一道蓝紫色的蛇形闪电从天空上劈下来，劈开了黑暗，也照亮了他们这小小的山洞。
郑千秋抬头，看到冯睿望着洞外，黑黝黝的眼眸中，映照着蓝紫色的闪电。
要怎样去形容呢？
郑千秋有一瞬间觉得，冯睿的眼眸就像蛇或者是某种冷血动物，眼中的那道闪电就恰似眯成一道线的瞳孔。
然后，冯睿接连打了三个响亮的喷嚏，同时也打碎了郑千秋方才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冯睿用手抹着鼻涕，模样显得颇为狼狈。郑千秋递给他一张手帕，冯睿捂着鼻子，接过手帕，说：“谢谢。”
郑千秋本不是一个爱笑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冯睿的一举一动总是能轻而易举戳到他的笑点。刚刚还觉得这家伙邪性，这会儿却又觉得他有几分可爱了。
“后天道体呵？”
冯睿不说话，捂着鼻子瞪了郑千秋一眼，意思是让他闭嘴。
郑千秋将鸡腿从火上拿下来，待不烫嘴后，自己先尝了一口。确定已经烤得外酥里嫩后，才把没咬过的另一条鸡腿递给了冯睿。
冯睿一边吃，一边问郑千秋：“你有没有想过怎么离开桃花源村？”
郑千秋说：“除了等待救援，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反正上去也是迷路，还面临着渴死饿死的危险，还不如先在桃花源村老老实实呆着。你怎么老是盼着我们走？”
距离他们来桃花源村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若是有救援，早应该来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离开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冯睿没理他，低头认真地啃着鸡腿。
郑千秋突然一下子意识到，冯睿并非急着要他们离开。
真正想离开的人是他自己！
谁又能想得到，桃花源村的候选祭司，心却一直向往着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很美吗？”冯睿突然问。
郑千秋说：“外面的世界很美，这里其实也很美。”
一只大公鸡很快就被两人瓜分殆尽。冯睿坐在柴火旁边烤了一个多时辰，脸上总算是有了些许血色。
冯睿带的柴火不多，很快就只剩下几根儿了。
郑千秋说：“我先下去。下了雨后岩石和绳子都很滑，天黑了又看不太清楚，你下来的时候小心一点儿。”
“嗯，你下去了以后，在底下吱一声儿。”冯睿依依不舍地偎着渐渐微弱的火光。
冯睿等了好几分钟，都没听见郑千秋叫他下来。正当他打算举着火把向下瞅瞅是怎么一回事时，忽然看到郑千秋的脑袋从山洞边冒了上来。
冯睿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郑千秋：“你怎么又上来了？”
郑千秋抓着绳子，爬了上来，拍了拍手，说：“我爬到底下，正准备松开绳子跳下去，一转头看到一只老虎一直在下面晃悠，还一个劲儿往上瞅。大概是闻到了我们烤鸡的香味儿。然后我就爬上来了。”
郑千秋身为一个现代人，真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与野生老虎来这么一次浪漫的邂逅。
冯睿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林子里有老虎出没，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村子里前几年还发生过老虎吃婴儿的事件，闹得人心惶惶。
“那我们就等一会儿嘛。等它走了再下去。”冯睿说。
可二人左等右等，等了半个多时辰，那母老虎依旧没有离开，在林子里徘徊。郑千秋十分怀疑，在他们焦急等待的同时，老虎其实也在焦急地等待他们下来，然后美餐一顿。
最后一根木柴早已熄灭，小山洞内的余温也随着秋夜的冷风散尽了。冯睿寒颤一个接一个地打，汗毛在脊背上一阵阵起伏，上下牙齿又开始打架了。他在山洞最里面缩成了一团，依旧觉得冷彻骨髓。
郑千秋打开他随身携带的迷你手电筒，坐在冯睿旁边，问：“衣服干了吗？”
冯睿摇头。
“我们可以把全身的衣服交换一下，我身上的衣服是干的，这样你可以好受一点。”
“谢谢，不用了。”或许是觉得这样说话有些生分，冯睿又说，“你摸摸我的额头，我好像有点儿头晕。”
冯睿把头凑过来，郑千秋手背贴上去，发现确实有点儿烫。他说：“你可能真是发烧了。”
郑千秋站起身来，捡起一根烧焦的木柴，朝着底下的老虎扔去。准头不行，压根儿就没有打中。他又连续扔了几根，老虎迈着轻盈的步子一扭身，轻轻松松就躲了过去。
方才雨停了一阵儿，这会儿又开始下了。郑千秋望着窗外，自言自语道：“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明天早上。”冯睿说。
郑千秋回头：“你怎么知道？”
“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冯睿夸起自己来一向没脸没皮。
郑千秋说：“那你倒是说说，老虎什么时候才走啊？”
“嗯我倒是有个办法。你知道吧，我们桃花源村很神秘的，一些动物虽然外表与外界的动物别无二致，但实际上并不是同一种东西。”
“比如说？”
冯睿说：“村里的老人管老虎不叫大虫，叫铁爪啸天巨猫。他们说，猫怕狗，遇到铁爪啸天巨猫不要害怕，只要对着它学大狼狗叫，它就跑掉了。上次牧晶晶告诉我老虎是猫科动物，三千万年前和小猫咪是一家，我当时就在想，难怪呢，村里头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所以呢？”
冯睿说：“你冲着老虎学学狼狗叫，就能吓跑它了。”
郑千秋狐疑地看着他：“你自己怎么不去学狗叫？”
冯睿装起了可怜：“我发烧了，嗓子疼，你忍心让我一个病人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这么‘好’的法子，你怎么不早点说？”
冯睿的面颊因为发烧微微有些潮红，他朝郑千秋抛了一个媚眼，用矫揉造作的语气道：“人家只不过想与你多单独相处一会儿嘛。”
纵使郑千秋是弯的，还是被他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以前也有忸怩作态的娘炮对郑千秋说过类似的话，他向来敬而远之。不过，冯睿是在跟他瞎胡闹呢，郑千秋也没有把这话当真。
郑千秋看着眼中饱含期待的冯睿，心想，反正这里只有他和冯睿两人，叫两声又不会掉一块肉。试试看没准是真的呢。
于是郑千秋拿着手电筒，趴到了山洞边上，用手电光柱指着不远处的老虎，喊道：“汪！呜——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
老虎压根儿就没有理他，自顾自地梳着毛。
冯睿在一旁指导：“这隔着一百米的距离呢，还下着雨，你得叫大声一点，不然它听不到。”
于是郑千秋憋了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对着下面的老虎吼了一连串汪汪汪汪汪汪汪，声音听起来勇猛彪悍，颇像是一只发了怒的藏獒。
冯睿捂着肚子捶着墙，笑得非常开心：“你刚才的样子好凶哦！”
在下面徘徊的老虎终于抬起了头，朝着上面瞅了一眼，然后竟真向着丛林深处一溜烟跑了。
郑千秋却傻了。
其实他就是想逗冯睿开心而已，没想过学狗叫真的能把老虎吓跑。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不科学啊。
冯睿见郑千秋呆愣在原地，爬过来问：“你怎么不叫了？”
郑千秋讷讷地说：“老虎跑了。”
“啊？”冯睿也弄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他就是闲得无聊，想捉弄捉弄郑千秋罢了，同样也没想过老虎竟真的走了。
难道只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