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
应无烈曾经也试图催动自己的神血的。
可所谓近神一族偷来的恩泽,却也是从来没有让他真正品尝到。
他族中的长辈很久以前便尽数陨落。
那么这些能力仿佛也是失了传承。
所谓近身一族的名头,也不过是个可笑的噱头,如今已经没什么大用了。
当然如今,应无烈也没想那么多。
他身上一道又一道裂痕爆裂开来,给雪白衣衫上添了一道道的血印子。那些玄气冲过了应无烈的穴道,使其流得更快。
他瞧着绿泫艳色逼人的脸庞,心里一点儿心思却也是越发鲜明且灼热。
那就是他绝不能输,更不能输给绿泫。
她,不可以喜欢别人,也不可以轻视自己。就算阿泫有如此运势,得了宝物,此刻她也要败在自己手下,留下一生阴影!
这些比什么都重要。
比一族之复兴,母亲之遗嘱都重要,吗?
他思维忽而轻轻一顿,眼中红光一闪,这无念之境中他原不能思索这许多。
可是偏偏这样要紧的关头,应无烈却生出心魔。
正是这心魔阻碍了他——
那是应无烈小时候的事了。
彼时近神一族覆灭,他还是个孩子,被母亲带着掏出来。
随行的还有个仆人叫阿白。
阿白自幼长于近神一族,驯化得十分彻底,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忠心。
应无烈也对阿白很信任,再者他们此刻也是没有别的依靠了。
不过那一日,在山洞之中,母亲却让应无烈杀了阿白。
应无烈问为什么,母亲只说杀了就告诉你。
没过多久,应无烈就一身是血回到母亲跟前。
他已经杀了阿白,此刻浑身发抖。
其实那时候应无烈只有十岁,绝不会是阿白对手。但阿白十分忠心,应无烈第一剑刺偏了,他也没有反抗或者还手,只是一副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样子。
他眼里充满了痛苦,却没有反抗主人,就像是一只纯良的大狗。
应无烈的剑顿了顿,然后就刺了第二剑,这一剑准确的刺中了阿白的心口。
他看着阿白挣扎着断了气,死时候还一脸不明白的样子。
阿白又没有犯错,为什么主人非要杀了他呢。
应无烈没受一点伤,可他浑身都在发抖。
他回到了母亲身边,那么母亲就应该兑现诺言,告诉他为什么阿白一定要死了。
母亲回答道:“似他这样子的奴仆,能有如此纯粹忠心,不过是一直长于近神一族,从来没真正接触外界罢了。所以他的思想和三观才会异于常人,忠心得出奇。可他一身好本事,一旦离开近神一族,就会有许多人欣赏他笼络他,告诉他可以得到些什么。这么一来,他就会知道,我们给得有多的少。”
“一个人若是心态不平衡,迟早便会反叛。而且你这个少主正在被追杀,出卖你是会有好处的。”
“再者我观你经历磨难,竟对一个下人有了依仗依赖之心,那么便会不思进取。如此一来,阿白只有死,还要你亲手杀了他!”
因为应无烈真能下得去手,他的母亲脸上竟有些欢喜称赞之色。
好孩子,做得好,你这样子做真的是太好了。
她觉得自家孩子意志果决,能成就一番大事,并没有那么些怯弱之气。
那时候她已经伤得很重了,又流落荒野,其实已经活不了。
这个女人知晓自己要死,将死之际却将一颗种子种入了应无烈的心中。
这颗仇恨的种子会在那孩子心中生根,最后长成了苍天巨树,会化作报复神裔最狠毒的刀。
“无烈,我要死了,你趁着我还有一口气,杀了我啊。”
女人将一把匕首塞入了应无烈的手中,握紧了孩子发颤的手。
应无烈自然也知晓母亲的意思,那好像是一种仪式,从此断情绝爱,再无情意。
那么他做什么事情,心里也不会生出阻碍。
更何况,母亲本来就要死了。
然后他就顺了母亲的意。
匕首刺入之处,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女人手捂住了伤口,脸颊之上却不觉透出了笑容。
“好孩子,你真是个好孩子呀。”
那沾血的手掌向着亲儿子抚去,似乎想要抚上这亲儿子的脸颊。
那是母亲对亲儿的最后一次碰触。
她却没说什么温柔的话:“从今以后,谁都不能阻止你。你谁都可以背叛,谁都可以利用,谁都可以杀——”
她那沾血手指按在孩子的脸颊之上,最后失了力气,往下一划,给那孩子脸颊之上画了一道血痕。
生命已经离开了她的身躯。
应无烈垂下头,就能看到死掉的母亲。
从此以后,他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他谁都可以背叛,再亲近的人也可以利用,谁都可以杀。
这么些年,他也就如此贯彻这般理念,什么样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他不可以死,也不可以败。可也许因为这样,他反倒是过于畏首畏尾了。
母亲的死教会了他无情,却让他过于谨慎,实在有些放不开。
想到了过去的事,这一刻应无烈内心浮起的不是伤感,居然也没什么难受,反而是一种冷静的感悟。
他太过于在意自己目标,反倒失了些勇悍之气。
这种种想法,流过应无烈的脑海也不过一瞬。
修士修行中的障碍也不过一瞬。
他那后腰仿佛被赤铁烙过一样,火辣辣的生疼。
那残存于他身躯之中的少量神血就此催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来,使得应无烈本来微赤的双瞳渐渐被染黑。
他眼睛好似被墨水侵染一样,瞬间染成了一片污黑,就连眼白也被染成墨色,分不清楚眼仁眼白。
姚宁瞧在眼里,也不觉笑了笑。
好在这所谓的近神一族没有废物到底。
就如此刻应无烈眼中流淌了墨色,正是他那对整个世界产生的灼热而污秽的。
是力量的源泉,正因为神裔有无穷大的,方才会有那无穷大的力量。
应无烈这样的人虽没办法跟真正的神裔相比,总不至于被一个凡俗女修比下去。
姚宁本来不该在意绿泫的,因为绿泫跟自己比起来就像是一粒尘埃,若自己去在意她,反倒显得不是很可以。
可到了如今,姚宁忽而发现,自己心里果真介意上了。
她很希望看看,绿泫被打败时候,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此刻应无烈的状态却是好得不得了。
伴随他体内神裔残血被催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窜动,甚至他身上细碎的伤口也开始纷纷愈合。
幽骨剑是一把十分之任性的魔剑,一直桀骜不驯,并不算是真正臣服应无烈,至多不反感应无烈握住它罢了。
可是现在伴随应无烈的力量增强,幽骨剑的剑魂也开始屈服,它无力挣扎,只能就此被压制顺从。
得剑几载,直到此刻,应无烈方才真正将幽骨剑真正降伏!
现在应无烈的状态可以说是好得不得了。
他心里亢奋的想,阿泫,你说得真对啊!武者就是要释放自己野性,要什么都不怕。
多谢你了,既然如此,现在就要让我战胜你,让你败在我手中。
他不会感激绿泫,而绿泫其实也没觉得在施恩吧。
阿泫去了两件神器,这么样跟自己打,是因为绿泫心中的武道。
那既不是恩赐,也不是怜悯,那自己凭什么去感激?
若他击败阿泫,那便轮到他来说教了!
他甚至觉得这一切是理所当然。正因为自己是近神一族,本来就与众不同,只需要一个苏醒的契机。
应无烈舔舔唇瓣,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玄力灌入了幽骨剑,以此催动剑花。
他有与众不同的过去,有狗血的身世和仇恨,有坚定的目标以及一定要做的事情。
童年的悲惨造就了他的与众不同,他本不可能甘于平庸!
应无烈身影也渐渐迟缓了,他化攻为守,正是在酝酿大招。
幽骨剑柔顺服帖,应无烈的力量也是催至巅峰。
他如此一击,已有方才姚宁神女神力一击的影子。
可是此时此刻,绿泫手中已无剑牡丹这样子的绝世法器。
当此时刻,绿泫却仍是玉容凝定,竟无一丝惊恐。
面对这惊涛骇浪,绿泫犹自神思安宁,并不会生出慌乱,更不会乱了剑心。
她仿佛站在一片荒漠之上,四周草木不生,脑后有一轮明月。
就像绿泫曾经给华珠描绘的景象。
她曾去过魔域,连续三次挑战元邪尊。魔域十分荒芜,许多幽灵以月为食,甚至没有实体。
每一次的挑战,都是一场很危险的历险。
绿泫虽然没赢过,至少也能全身而退,那么绿泫自然也是修炼出属于自己的保命绝技。
事已至此,两人撕得如火如荼,绿泫也再无保留。
她咬了一下后槽牙,决意放大招。
绿泫手臂轻翻,渊海剑掠过了一片银辉。
在场许多都是阴山修士,对幽骨老祖也是十分熟悉。此时此刻,在场修士面泛异色,心里不约而同轻轻咿了一声。
那是幽骨老祖成名之技斩月,乃是幽骨老祖两百岁时所创。
此技现世,方才奠定其老祖头衔,更成为阴山一大传奇。
那幽骨老祖炼火为气,淬炼经脉,如此修行。
偏偏这幽骨老祖成名之技却名为斩月,乃是幽骨老祖某日某夜在月下所悟。
那幽骨剑轻轻一挥间,竟将一抹月华留下来。
其技展露之际,力量流转间会形成一处自有小空间,时间、能源皆能吸纳扭曲。
绿泫身影也开始变慢,那些银辉流转,迅速向绿泫身边凝聚。
一瞬间,绿泫竟莫名想到魔域之主元魅邪尊。
想着他那只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眼睛。
也许自己每次施展斩月之技,都是在元魅邪尊跟前。
那些奇怪的念头在绿泫脑海里飞速划过,她也没如何记挂在心。
修士凝聚神思时,总会有一些奇怪的干扰,这也不足为怪。
现在她的身影映入了宁寂的眼中,看着绿泫施展斩月,宁寂眼中蓦然流转一抹古怪。
然后宁寂耳边听到了哈的一声,是姜玄衣的一声轻笑。
虽然,姜玄衣可能也是为了给绿泫喝彩,但宁寂怎么就听出了几许茶气。
他面色沉了沉,面颊上透出了凉凉之色。
宁寂蓦然侧头说道:“姜师叔毕竟来流月国没多久,所以阿泫对你,始终不是很信任。”
这么说着时候,宁寂轻轻摇摇剑牡丹。
他与谢苒各自帮绿泫拿一件法器,但是姜玄衣一件也没有。
所谓亲疏有别,那这都自然瞧得出来了。
姜玄衣一向是个放得下架子的人,所以现在他也不介意跟宁寂扯头花。
姜玄衣微微一笑:“我身子骨素来就弱,阿泫是知道的,所以她一直很爱惜我。”
他身子骨弱,干不得粗重的活。
谢苒本来轻轻皱眉,为眼前战事担忧,如今听到身边两个男人这么扯,搞得苒公主都呆住了。
谢苒:谢谢,有宅斗那味儿了。
她竭力使自己冷静,用那理智和冷静考虑问题。
谢苒力图理解眼前这不合时宜的扯头花:“以你们之判断,觉得阿泫已经一定会赢了?”
宁寂轻轻咳嗽一声。
反倒是姜玄衣很坦然:“那是自然。”
以他和宁寂之眼光,已经看出这场比试的结局,所以搞得轻松起来。
应无烈方才突破,可是绿泫在这几载磨砺间变得成熟。
应无烈暗沉的深黑剑气与幽骨剑融合,糅合成黑红交织滔滔剑意。
而绿泫手中之渊海却也翻腾出涟涟银辉,飞快吞噬掠来的黑红剑意。
绿泫面色微沉,一剑快似一剑,所缔造的斩月之境不断扩大。
银芒如潮,应无烈似也感觉自己被一片银潮吞噬。
一枚小小的银芒飞速掠来,掠入他眉心。
一瞬间应无烈也是微微恍惚,生出空间错乱之感。应无烈也不知这一瞬是多久,又或者斩月影响了自己五感。
待他再次清醒,已经是风烟散去,胜负已分。
痛感这时候才传过来,使得应无烈呕出了一口鲜血。
他七筋八脉已经被绿泫银芒气劲所封,要几个时辰才能慢慢散去,当然也是已经无力再战。
当应无烈认清了这个现实,他身躯晃晃,竟似无力再战!
一瞬间冲击之下,应无烈也近乎脱力,身躯也是摇摇欲坠,再无力支撑。
咚的一声,应无烈单膝跪地,发丝轻轻的掩住了面孔,狼狈之极。
他败了,而且不仅仅是刚才才败。
他算计阿泫心境失败了,追求权势不择手段也敌不过绿泫天然纯粹,就连母亲临死前教导他的野兽之道,终究也还是让他输给阿泫。
他所有的信念,所有坚信可带来力量的手段,此刻都脆弱不堪,被绿泫生生击碎。
甚至,他不顾一切激发了近神之血,居然也是徒劳。
那么他引以为傲出身所造就与众不同的特别,此刻也是毫无用处。
什么都输了啊,他输了一次又一次。
这才是彻彻底底的胜利,绿泫就这么赢了他。
他耳边听到绿泫清脆的嗓音:“师兄,你败了。”
绿泫慢慢的还剑入鞘。
姚宁有些生气:他可真是个废物。
神女觉得买应无烈股的自己简直是个傻子。
当然姚宁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若论失望,始终还是要属神藏真君。
神藏真君是个善于摆布权势的人,他虽然不大喜欢应无烈,但始终真的给应无烈投资过资源。
应无烈如此模样,当真是令人失望之极。
然而人群之中却爆发出极热烈的欢呼声,在场修士无论是来至于阴山还是碧水宫,亦或者是荒川还有芳华道,此刻都面露热切,为绿泫而欢呼。
在这之前,绿泫无论是得了两件极品法器,还是用剑牡丹战胜了神女赐的玉珏。在场修士的反应都是没那么热烈。
他们羡慕有之,嫉妒有之,但是情绪绝不会这么热烈。
无论这些凡俗修士品行卑劣还是高尚,他们都会被这种纯粹的武道胜利所感染,因而心生激动。
因为人类之所以越来越强,就是因为这种不舒服的竞争意识!
那是刻入人类本能的冲动。
就连姚宁这个神女也微微一怔,似有些不自在。
此刻应无烈也听到了那些欢呼声,他苦涩笑了笑,然后轻轻抬起头。
他犹自看着绿泫,心里轻轻想,就连我这种人也会被感染呢。
但是,我不会承认我错了。
阿泫,那种样子的生活,只是适合你啊。我是学不来的!
然而这时候,神藏真君和煦温暖的嗓音却在应无烈的耳边响起:“无烈,一时之得失,你实在不必放在心上。有奉神殿对你加以支持,你实不需要忧心。”
应无烈此刻固然痛苦,可五脏六腑也似稍微变暖了些。
然而神藏真君这么几句话落入应无烈的耳中,应无烈面色顿时一僵!
神藏真君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他说这么些话,自然绝不可能因为仁慈。
只能说奉神殿是片刻都等不得了。
之前神藏真君肯与他合作,甚至针对绿泫这个无辜的养女。现在自己利用价值大减,神藏真君又岂会有什么怜惜之意?
自己一旦输掉了,就会有很多人狠狠将他踩在泥地上,将他作践。
应无烈心中怒火越来越弄,可他面色却沉如寒霜。
他慢慢的抬起头,目光落在了神藏真君身上。
神藏真君早已收敛之前对赤瑛仙子展露的怒色,他唇角微微含笑,观之温文儒雅,当真是风度翩翩。
就如他重礼迎接姜玄衣入碧水宫,人人都称赞神藏真君重情重义,很顾念以前的情意。
现在神藏真君将这份大度又展露在应无烈身上。
他口中言语却是图穷见匕:“云灵君会护送你会东荒,你在东荒之地位也绝不会动摇。”
事已至此,神藏真君也懒得再扶持一股势力了。
他干脆快刀斩乱麻,决意将应无烈充作傀儡,使得奉神殿修士介入。
应无烈听了并不觉得意外,反而隐隐觉得可笑。
他脑子里忽而浮起狗咬狗这个词。
自己和神藏真君这个伪君子这么搞,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不,神藏真君心里根本不觉得自己会反抗。因为自己落魄如斯,一身尘埃,又哪里来勇气去得罪奉神令主?
他输了之后,什么都会一落千丈。
神藏真君的判断本来是正确的。可不知怎的,应无烈胸口却生出了一抹本不会有的熊熊怒意。
师妹让他又爱又恨,可却激发了应无烈骨子里的一缕勇悍血性。
不该有的愤怒在应无烈的胸中蠢蠢欲动,而这时候,有人却跌跌撞撞走过来。
方才应无烈落败之际,看顾阮珠的奉神殿修士也微微分神。
更何况阮珠这个私生女素来娇弱,此刻又受了伤,谁也没想到阮珠居然跌跌撞撞的跑出来。
阮珠口不能言,此刻一滴滴的鲜血顺着阮珠唇角蜿蜒而落,更显诡异。周围修士不敢沾染,也是纷纷避开。
神藏真君下手也算狠辣了,阮珠幸好修行了一些粗浅的吐纳功夫,否则她只怕已经死了。这样伤势若让哪位未修行的女子领受,又怎么能活命?
而阮珠这副模样,亦是落入了应无烈的眼中。
小珠在神藏真君面前可是极为乖巧。
事实上阮珠小时候是极中神藏真君的意的。那时候阮珠可可爱爱,甜甜的会撒娇。
但神藏真君却如此待她。
世人都知晓阮珠是他的女人,神藏真君处置时竟没丝毫顾忌——
他在奉神令主跟前算个什么东西?
此刻应无烈一身狼狈,可阮珠眼中爱意却是不减,她眼里尽数是疼惜之意,很替应无烈委屈。
她口不能语,却搂住应无烈洒下一串清泪。
阮珠呜呜轻哭,从背后靠着应无烈,满心满眼都是痛苦。
她和应大哥为什么这么命苦,要受这些折磨?
为什么绿泫幸运又幸福,自己和应大哥要受这样子的折磨。
阮珠都感觉自己疼得破防了,难受得要死。
应无烈伸出手,轻轻拍拍阮珠的脑袋。
他瞧着神藏真君,眼中却透出了讥讽之意:“令主,小珠不过是个弱女子,好好的,为什么你要毁去她喉珠?莫非,你竟害怕自己有个私生女儿的事情让世人知晓,让世人讥笑你私德不修,为人虚伪?”
神藏真君本来盘算别的,可此刻终究被应无烈的话吸引过去注意力。
他没料想应无烈会这么说,应无烈好大的胆子。
应无烈说话也真是可笑,他怕什么天下人议论?
许多人早就知道他私养外宅,有什么了不起?
可应无烈却是话锋一转:“不,堂堂奉神令主怕什么别人议论,又介意什么私德。你只是觉得小珠修为浅薄,不配做你女儿。而毁她喉珠,只是嫌她吵闹。”
还是男人了解男人,而且神藏真君这样的男人,是应无烈最了解的。
不过是嫌阮珠吵而已。
然而应无烈的爆料,却还是让在场修士狠狠震惊了一把。
大家也不是对神藏真君的道德有什么期待,就是没想到能听到这么狗血的料。
这些日子以来,绿泫是神藏真君私生女儿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听者或有心或无心,都是暗搓搓踩了绿泫一脚。
可原来绿泫不是,原来那怯生生的阮姑娘才是。
原来神藏真君竟不想认这个女儿,甚至捏碎了阮珠的喉珠。
这料每个字都很狗血。
许多人内心哦了一声,一副原来竟然这么一回的模样。
那些目光落在了神藏真君身上,神藏真君面色也是难看了几分。
再者神藏真君也不是一点儿都不在意。
赤瑛仙子早就知晓也还罢了。
可丹辰和华珠两位少主却是面露震惊之色,只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出人意料之外。
华珠一颗心更是凉了凉。
她知晓阮珠出入碧水宫,笼络碧水宫修士,出手阔绰。那时候华珠已经知晓,这一切背后有应无烈。
只不过面对元夷这个弟弟,华珠没有道出真正实情。
应无烈身后,更有神藏真君的影子。
说到底,应无烈这个近神一族遗孤在东荒崛起,这其中本就有奉神殿的资助。
而这个女孩子,居然竟然是水湄之女?
父亲一个字也没有提,或许,乐得看到子女彼此相争。神藏真君这个人,也未免太过于冷酷了。
就算华珠已经站队母亲了,可也不妨碍华珠内心泛起了一股子的寒意。
这时候丹辰走到了华珠身侧,伸手轻轻拍拍华珠肩膀,如此安抚自己妹妹。
此刻阮珠口中咳出了一口口的鲜血,口中呜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副样子,也实在是太过于触目惊心。
阮珠又可怜,又,可恨。
华珠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伸手握住了肩头哥哥的手,下意识攥紧。
她想,元夷若是知晓这一切,又会如何?
阮珠这个便宜妹妹如今可怜如斯,可能会出动华珠本性中怜悯。可旋即许多事情涌上了华珠心头,联想到某些事情,华珠更是心生寒意。
一想到了这儿,华珠就觉得讽刺和苦涩。
但其实此刻元夷也是在的。
赤瑛仙子虽将这个儿子关入冰狱,可是毕竟没真想将这个儿子扔了。
她认为将元夷捶打一番,还是可以用的。
这当娘的总没有当爹的那般无情。
身为碧水宫宫主,赤瑛仙子还是可以用一些小小的手段,将元夷这样子请出来。
他带着面具,身边有几位碧水宫弟子看着,总之是要元夷谨言慎行。
今日赤瑛仙子已经决意点破绿泫出自炎蝶一族,那么这件事情,也许她这个儿子应该听听。
不过今日元夷看到的东西,却比赤瑛仙子想的要多。
元夷看到了绿泫夺宝,看到了绿泫与应无烈的比试,听到了众人的欢呼。
纵然元夷再不愿意承认,他也瞧见了自己与绿泫的差距,甚至绿泫可能真的就是炎蝶族人,否则母亲不能如此容忍。而那碧水宫的法器剑牡丹更不至于落入了绿泫的手里——
他甚至生出了一个念头,其实,自己一直有点儿嫉妒绿泫吧。
自己能压制绿泫的,就是高贵的碧水宫少主的身份。
有时候元夷也隐隐察觉到这些心绪,却又生生压下去。毕竟人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性格上的卑劣的。
元夷被穿的琵琶骨犹自传着痛楚,可他心中尖锐的仇恨却渐渐消散了,心里只余苦涩。
本来元夷以为已经没什么事情能让自己吃惊了,然而却并不是。
此时此刻,应无烈的爆料好像给他扇了几巴掌,让元夷头晕眼花。
阮珠才是父亲暗中与别人生的女儿?
虽没人真的抽打元夷的脸,但元夷却已经感觉自己耳朵嗡嗡的响。
他这些日子对阮珠滤镜少了许多了,慢慢也想明白小珠对自己没什么真情,她也并不似表面上展露的那般可怜。
可是,阮珠既然早知道这一切,她居然还那副姿态——
她看着自己对水湄的私生女儿恨得咬牙切齿,明明知晓自己恨的就是她,可是她却一点儿也不露怯,那神色也看不出半点端倪。
小珠还温言细语,说什么担心华珠姊姊,只恐绿泫当真心存嫉恨,加以加害。她分明刻意引导,如此算计。
还是那些话阮珠其实说的是她自己。对华珠心存嫉恨,刻意算计的是阮珠本人。
元夷是个性子暴烈的人,他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冲出去质问!
然而赤瑛仙子也早料到这一点。
有人伸手按住元夷后心,玄力微微一压,元夷就是动弹不得。
“元夷少主还是收敛一些,宫主说了,一个人唯有静下心来,方才能看得清楚。碧水宫看似平静,其实何尝不是暗潮汹涌。”
元夷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不过他虽动弹不得,脑子终究是清醒了些。他毕竟也是阶下囚,此刻现身只是会让赤瑛仙子处境十分尴尬。
一旁拉住他的碧水宫弟子也微微苦笑,心忖眼前这位元夷少主不是一般的没脑子。
元夷终于冷静了几分,他有了几分理智,如今又知晓了更多的剧情,终于使得元夷能做一些靠谱的阴谋论。
纪衡延误阿姊治疗,当真是绿泫惹纪衡受伤?自己怒气冲冲上去寻绿泫晦气,所以才会身陷囹圄。然而纪衡甚至没有去流月国,而就像素蕴说的那样,阮珠一向跟纪衡亲近。
再者,纪衡也没承认是绿泫打伤他。
那时候纪衡已经当众跪下来,颤颤巍巍否则这件事情。
若仔细回忆,那时候是小珠说了几句话,加上自己本有偏见,便迅速生出了这样子故事。
华珠曾经提醒过他,说阮珠十分会利用他,总是会让一个个故事主动出现再元夷的脑子里。
念及于此,元夷心口的凉意越发加深。
这种种阴谋仿佛就在自己身边,惹得元夷终于生出恐惧。从前元夷虽然对绿泫各种阴谋论,可从未真心生出恐惧过。他对绿泫,总是愤怒胜过畏惧的。
更何况若绿泫不是那外宅之女,甚至应无烈对之心知肚明,那么这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又是怎么样一回事?
那么这些日子的狂风暴雨,对绿泫的口诛笔伐,又算什么,算怎么一回事?
当然以元夷智商能想到的事,在场许多修士更能想得到。
他们想的到,应无烈也是敢继续爆!
“不过令主也许还是爱惜名声的,就如之前你厚礼迎接那位姜师叔,做出重情重义样子。然而实则令主秉性无情,对于没有利用之物,一向便是随意丢弃。就如这些年令主对东荒的支持,也不过是盼有人能替你压制妖族,令东荒修士对奉神殿心悦臣服。”
这些话说出来,似也证实了许多人内心的猜测。
东荒修士有奉神殿支持之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而应无烈将这些话道出来,这其中固然有血气之勇,其实也是一种跟神藏真君对抗。
谁让神藏真君的吃相这么难看。
“小珠是你女儿,你早便知晓。可正因为我与你有所勾结,你连亲手养大的养女都能舍弃。令主,我固然是品行卑劣,可也远远及不上你啊。哈,如今我稍有挫败,你就只盼奉神殿收割我的势力。”
应无烈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将自己与神藏真君说的那些勾当扯出来。
神藏真君面色不善,那如美玉般脸颊骤然升起了一片阴云。一旁的云灵君也是大怒,心中满是对应无烈的不屑!
应无烈说得好听!
现在应无烈仿佛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然而算计绿泫之事还不是应无烈所设计的。如今应无烈败得狼狈,背着个受伤阮珠就好似受害者一样。
其实应无烈再怎么超脱之态,绿泫被攻击受益者也就是应无烈。之前有外宅之女干扰选项也还罢了。谁都能想得到,这些事情怕是跟应无烈脱不了关系。
只是应无烈旋即将自己背后神藏真君咬出来罢了。
神藏真君那一双手宛如羊脂美玉,那些污秽之事他总是喜欢让别人去干。许多人都觉得,神藏真君为人还不错,甚至赤瑛仙子也曾对他生出不切实际得希望。
然而神藏真君自然不是这样子的人。
神藏真君眉头跳跳,很久没有人这么指责他了,也没人敢。
他没想到应无烈这个小人居然有这么大胆子,小人通常比较聪明,而且识时务。一个畏战的小人,此刻竟然是这么一副反应?
一时之间,众人目光也是落在了神藏真君身上。
能这么对付自己养女,神藏真君倒是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