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154章
年后,霍淼在宫中住到初五便搬回了公主府,早上乔长生出门时霍淼同他说过,今日乔长生散了值便径直出了宫,走在路上他还在想要怎么回公主府。
乔长生一连在宫中住了几日,小白脾气不好又性子高傲,不愿和别的马住一个棚里,没熟人看着,没待两天小白便和宫里的马互相尥蹶子,踢伤了别的马,这么两天再单独给小白收拾个地方也不值当的,霍淼只能让人先将小白送回公主府。
马没在,马车自是也早早的载着霍淼走了,留他一个人只能步行,就在乔长生琢磨着是走回去还是去哪借匹马的时候,他人已经到了宫门口,抬头就见车夫在宫门口朝他招手:“驸马爷,这边。”
这是……殿下让人来接他?
乔长生唇角微弯,抬步往马车的方向走,刚行至马车前,他尚未来得及说话,侧面突然走出一人。
乔长生听闻脚步声转头看过去,只一眼便认出了来人。
徐文彦,一直在追求殿下,甚至在对刹那的战事结束后徐家曾向皇上提过亲,只不过皇上问询殿下意见时被殿下拒绝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徐文彦一直也没放弃,经常往公主府送请柬邀殿下外出游玩,但殿下公事忙,一概推拒了去,徐文彦一男子没事也没理由登公主府的大门,所以多数时候还是借由公事去找殿下。
可徐文彦在门下省,殿下在尚书省,徐文彦也找不出多少公事能直接与殿下说的,所以他们也不怎么见面,乔长生能一眼认出徐文彦,一是他记性好,二是这人明显是对他的殿下有意,过往他就是再告诉自己要谨守本分,还是会不自觉的多看两眼,自然也就记下了。
在乔长生看徐文彦时,徐文彦也在打量乔长生,片刻后,徐文彦先拱了拱手打招呼:“乔兄。”
乔长生回了一礼:“徐公子。”
见乔长生并没有多话的意思,徐文彦笑道:“在下与殿下也算同窗,本来年前殿下成婚该前往祝贺,只是在下当时因公在外,未能赶回道喜,还请乔兄勿怪。”
霍淼赐婚的旨意传开后有人知会过他,但传的消息不完整,只说了赐婚,没说婚期。
不说皇室,就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儿女从定下婚约再到成婚中间不得隔个一年半载的,去年春天那会儿定下婚约的二皇子、二公主、四皇子等人的婚期都是在今年,他自是以为霍淼便是成婚也早不了,所以没急着回来,想着过年时回来也来得及,哪成想一个公主的婚期竟然这么赶。
“徐公子客气了,公事要紧,心意我与殿下心领了。”
乔长生不明白对方找上他是想干嘛,反正他是不信对方只是来道贺那么简单,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大概率不是好事,乔长生没什么好奇心想知道,他更想回家与他的殿下待在一起,便也不多问,刚要接下去客气一句告辞,便听对方道:“没能喝杯喜酒,在下深表遗憾,不如今日一起喝一杯?”
乔长生摇头:“抱歉,殿下不喜浑浊酒气,在下不便饮酒,还请见谅。”
成婚那日招待宾客饮的酒多了些,洞房花烛时殿下便嫌弃过那股酒气,所以如非必要,他是不会再与人喝酒的,徐文彦来意不明,万一故意灌他酒怎么办?与其到时推拒,不如一开始便拒绝彻底。
徐文彦一时竟分不清乔长生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向他炫耀胜利。
他动作顿了一瞬,转而笑道:“那以茶代酒总可以吧?在下也是一番好意想道个喜,乔兄总不能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人家说了是道贺,就喝杯茶,总不好再驳了人家颜面,乔长生即便再想回家也只能应下:“那……好吧,徐公子请。”
“乔兄请。”
徐文彦领着乔长生到了一处茶楼,看得出他是这里的常客,熟练的点了茶具后,两人由小二领到一雅座落座。
这茶楼布局雅致,大堂中燃着香料,空气中一片幽淡香气,脱俗宜人,纵然乔长生不能将其中用具摆设认的清清楚楚,但大致扫一眼也能觉出用料不俗,由此也可见这不是一般人来得起的地方。
乔长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拘谨,总感觉这里应是文人墨客或是世家公子爱好之处,他在这里简直格格不入。
徐文彦似是没发现乔长生的不自在,明明是他邀请的乔长生,可看上去他也没有与乔长生交谈的意思,小二将茶具等端上桌后便开始动手煮水沏茶。
他脸上自始至终带着温雅的笑,举手投足间风雅清贵,世家公子的风范尽显。
乔长生不知道徐文彦到底想做什么,没人教过他这个时候的礼仪,看着对方行云流水的动作,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可不可以出声询问,只能拘谨的坐着等待,气势上顿时输了一截。
片刻后,徐文彦将沏好的茶放在他面前,伸手示意:“乔兄,请用。”
乔长生沉默的伸手端起茶杯,送至唇边刚想喝一口,就听对面一声轻笑,他一顿,不由抬眼看过去,就见对面的徐文彦脸上仍是挂着温雅的笑,半点不见恶意,道:“乔兄可是第一次品茶?这茶要先闻其香,再品其味,方能尝到最佳滋味。”
“……”乔长生又默默放下了茶杯。
徐文彦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闻了茶香,品了口茶后方道:“实在对不住,殿下乃个中高手,在下便以为乔兄定也是擅长此道,哪想乔兄不懂。
在下无心之失,还请乔兄勿怪。”
多做多错,乔长生干脆不再动桌上的茶,闻言只道:“让徐公子见笑了。”他确实不懂茶道,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徐文彦笑笑,又道:“说起殿下,在下也算是殿下同窗,自幼便相识,当年殿下在书院中常烹茶与我等探讨,至今在下还能记起殿下那不疾不徐、观之赏心悦目的手法,以及火候恰到好处的茶水。
当年殿下在我们一班学子中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拔得头筹,乔兄能得殿下欣赏,想是也有过人之处,可时时与殿下探讨吧?
毕竟这婚嫁皆讲究个门当户对,相近的阶层,兴趣喜好才相仿,方能谈得来。
比如我等,即便偶尔在外喜欢上一寻常人家的姑娘,带回来也只能做妾,便是有此原因。
圈子不同,平日话都说不来,不过是没见过那样儿的,一时新奇便生出几分喜爱,实则过后很快便倦了,到时让这么个人占着这正妻之位,又没助力,不说家里长辈不同意,就是我们自己时间久了也会不由心生厌倦。
所以说,乔兄定是有过人之处吧?不然怎能得殿下青睐?还请乔兄不要谦虚。”
“……”乔长生垂眸看着面前的茶杯,他好像明白徐文彦找他是想做什么了,是想告诉他,殿下与他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他们不相配吧?
可即便知道徐文彦的目的,他告诉自己不要听,可还是不免在意。
徐文彦的话字字句句戳在他的心上,新奇吗?其实一直以来他都不知殿下喜欢他什么,正如徐文彦所说,殿下与他生长环境天差地别,殿下生活的阶层的男子随便一个都比他出色,那从小培养起来的贵公子风范不是他能比的,见惯各色优异男子的殿下为什么会喜欢上一无所长的他呢?
好像从他在船上救了殿下后,殿下便开始与他亲近,他太过渴望这份亲近,甚至不敢去想殿下对他是否只是落难时对于唯一可以信任之人的一点依赖。
其实对他来说殿下是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他的不重要,只要能陪在殿下身边,其他都不重要,但是这份不确定的背后有他刻意忽视的不安。
和殿下成婚以来,每日他都如生活在蜜糖中,美好、甜蜜却觉得脚踩不到实处,他不知道殿下喜欢他什么,等到哪天殿下觉得厌了,不喜欢他了呢?那他是不是连跟在殿下身边做护卫的资格都没有了?
徐文彦的话将乔长生心中最恐惧的地方刨剥开来,乔长生不敢直面,只想逃避:“抱歉,我还有些事,今日先告辞了。”
“乔兄……”
徐文彦要出言挽留,只是他后面的话尚未说出,就听旁边的屏风后传来对话声:
“诶,你们说那大公主也不怎么想的,放着世家公子不要,非选个无权无势的侍卫做驸马,自甘堕落嘛这不是。”
“谁说不是呢,关键是这侍卫是奴才出身,不过是养在身边的一条狗,养着养着反把主人给上了,嘿,你说稀奇不稀奇。”
“没听说吗?那是两人之间原本就不干净,被捅出来后这是没办法了,只能认了,好好的公主非得自甘下贱,可惜了那好脸好身段,我还挺想知道这在床上……”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乔长生一剑劈了面前的屏风,露出后面嘴里不干不净的几人。
说他什么都可以,但这几个人凭什么侮辱他的殿下?
乔长生眼中泛着杀意,剑尖指着对面的几人,冷声道:“我警告你们,嘴巴最好给我放干净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对面的几人对上乔长生的视线不由心中发怵,但一想到自己身份,想乔长生也不敢当众对他们动手,胆子又大了起来,一人叫嚣道:“我们说的不对吗?你什么出身?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你不过是那大公主养的一条狗,和一只狗搞在一起,不是下……”
“住嘴!”徐文彦一手拉着乔长生以防他动手伤人,一边喝止了叫嚣的那人,道,“公主殿下也是你们能侮辱的?还不走?等着我报官?”
对面的人一听这话,忙不迭的避开乔长生的剑锋走了。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茶楼中的其他客人,很快有人探头探脑的来看热闹,乔长生不是爱惹事的性子,他也不想因他为霍淼带去麻烦,见有人过来,那嘴巴不干净的几人也服了软要走,乔长生便没拦,任由他们走了。
人一走,徐文彦朝乔长生道:“真是对不住乔兄,这赔偿算我的,聊表歉意。”
他说完朝闻声赶过来的店小二道:“记本公子账上。”
徐文彦是这里的常客,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小二自是不怕他赖账,忙不迭的应了。
乔长生垂眸收剑入鞘,说了一句:“回头我会将赔偿送来。”便越过人群沉默的往外走去。
出了茶楼,乔长生心中仍是乱糟糟的,他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耳边突然传进周围的说话声:
“你说好好的公主不做,非得和下人搞在一起,白瞎了那么好的出身。”
“自甘堕落。”
“贱不贱呐。”
他转头四下看去,想找出是谁在骂,却见周围一片噪杂,近处远处皆是交谈的人,好像看不出谁在骂,又好像谁都在骂。
乔长生手按在剑上,却不知道该对准谁,他就那般立在原地,慢慢的红了眼圈。
一只手落在他肩上,安慰的拍了拍:“别看了,上车吧。”
乔长生回头,轻声道:“于大哥……”
车夫见他眼里有泪打转,叹了口气,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殿下还在府中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