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117章
霍淼原本还在脑中计算这个时候组织起船上的人共同对外以争取生机的可行性，耳边便传来一句：“闭气”。
紧接着她整个人被带落入水中，湍急的水流让霍淼的意识有短暂的空白，只能感觉到自己被水流冲着飞快移动，整个人却完全动不了。
那一刻她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不同于被他人加害，这是一种完全无力去反抗的恐惧，人在洪流面前实在是太渺小了，任何才思在这种时候都是没有用的。
她才十六岁，想要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害怕死亡。
霍淼本能的伸手去抱紧乔长生，将整个人贴上去，如溺水之人抱紧唯一能让她有机会喘息的浮木，在死亡面前，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比起霍淼这般恐惧，乔长生要好的多，他过去在镖局那会儿，镖局的小少爷年幼贪玩，闲暇时经常去附近的水坑摸鱼，他作为少爷的小厮劝不动便只能陪着。
那水坑不浅，这等涉险的事哪能让小少爷去做，自然是他去，一来二去的，他的水性也慢慢练了出来。
只是现在这水流实在湍急，又是带着一个人，乔长生游起来十分费力。
这还不是最糟的，更糟的是船上的黑衣人见两人跳下了船立即腾出人手挽弓搭箭，势要置两人于死地。
耳边的水声遮盖了部分箭矢穿过空气带起的声响，乔长生不能再只凭听声辨位，何况在水中就是能听出箭的位置也不好左右躲避，乔长生只能抱着霍淼尽量将她往自己身下藏，以免她被箭伤到。
好在天不亮，离得远了不方便视物，箭射的不是很准，船又是逆流而行，两人转眼便被湍急的水流冲出了黑衣人的射击范围，避免了乔长生承受太多的伤害。
在水流中不知游了多久，两人终于到了岸边。
河岸有些高，乔长生死死扣住岸上的土石，想将霍淼送上岸，只是霍淼抱得太紧，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乔长生喘了口气，低头轻拍霍淼的背，费力的唤道：“公主，公主？还好吗？我们到岸边了，您松手，属下推您到岸上，公主？”
霍淼被乔长生唤回神，慢慢睁开眼，头动了动，方看清了眼下的情况。
她抬头看向河岸，这个距离对于平日的她来说不算什么，只是如今在水里，没有着力点不说，水流更是冲着她直不起身，总感觉只要她一松手，水流就会将她带走，她连最后的浮木也没了，她会被淹死。
乔长生已有些力竭，这会儿完全是凭着意志强撑，看霍淼不动，他有些着急，语气急切了些：“公主，快一些，您松手，属下托着您，不会有事的，快点！”他快要没力气了。
听到催促，霍淼咬牙伸出了手，她知道这般在水里太耗体力，上去还能有一线生机，再耗下去只有死，乔长生已经将她带到了岸边，离生还只有这一步之遥，她再害怕也必须迈过去。
霍淼手够到岸沿，乔长生立即托着她将她往岸上推。
河岸算不上很高，霍淼之前能跟着将士一起每天负重跑几里地，体力自是不差，原本这个距离霍淼手臂一撑便能上去，只是现在她被水流冲的有些失力，攀爬起来便十分吃力。
霍淼一条腿爬到岸上，身子被乔长生推着翻上去，另一条腿顺势收回……终于，得救了……
黑衣人随时可能追上来，霍淼一口气来不及松，尚未喘口气便立即伸手去拉乔长生，好尽快离开这里。
只是霍淼手伸出还未来得及握住乔长生的手腕就见他突然松了扣在岸沿的手，霍淼一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在最后关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小臂重重在岸沿上擦过，无力的手被疼痛刺激的似乎回了些力气，霍淼死死拉着乔长生，喝道：“上来！”
霍淼一句话说完，这才看到乔长生肩上竟插着一支箭。
她一怔，这么宽的河面，他就这般在受伤的情况下带着她游到了岸边？是……怎么做到的？
乔长生已经力竭，见霍淼安全了心念一松，手再抓不住岸沿，眼看便要被水流冲走，却被霍淼拉住，乔长生抬头，深深的看了霍淼一眼，只要殿下好好的就够了。
“殿下，快放手，他们说不准很快就会赶上来，您带着属下也是拖累，您快走吧。”
看乔长生的状态也知他没了力气，这般湍急的水流下去就是一个死，生还的可能极小。
霍淼紧了紧手指，冷厉的视线紧盯着乔长生，有些费力道：“上来，这是命令，你不能丢我一个人在这，我长这么大没一个人在外待过，这人生地不熟的我路都找不到，你让我怎么活？你丢我一个人在这和让我送死有什么区别？不想我死你就上来保护我！”
乔长生已经有些发沉的脑中记起了之前去边境的一路，是了，殿下起居皆需要人照看，殿下自小待在京城，哪也没去过，怎么能让殿下一个人在外？更何况还有人在追杀殿下，太危险了，决不能留殿下一个人。
乔长生懊恼的想道，他之前怎么会以为殿下已经安全了？
乔长生狠狠咬了自己舌尖一口，以期让发沉的头脑清醒些，他喘息几下积攒了些力气，咬牙挣扎着伸出另一只手扣在岸上，完全不管肩上的伤因为这一使力带去的疼痛。
霍淼忙配合着将他往上拉，乔长生借着霍淼的力气脚下寻找着着力点，两人合力费了好大劲才将乔长生弄上岸，脱力倒在地上。
太阳虽然还没有踪迹，但天边泛起了白，周围已经能大致视物，此地不宜久留，霍淼吸了两口气缓了缓又赶忙爬起来，到乔长生右侧扶着他坐起，再将他没受伤的胳膊横过自己肩膀，撑着他起身。
“我们必须快些走，不然被他们看到我们在这就糟了，忍一忍，我们到前面的林子里便能歇一歇了。”
乔长生点点头，借着霍淼的力气往前走。
两人已经筋疲力尽，走不快，好在树林就在不远处，两人紧赶慢赶总算是躲进了其中，借着树木的遮掩，确定从水岸处看不到两人的身影后，乔长生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跪在地上，以手撑着地面急促的喘息，面色惨白。
霍淼被他带的身形不稳，一个踉跄跟着摔了下去，又赶忙爬起来跪坐在地上，竖起耳朵听着岸边的动静，从树木的缝隙中往那边看。
他们走过来已经不容易，实在没有力气和精力再去掩饰岸边的水迹和杂草被踩踏的痕迹，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他们耗费力气清理痕迹反倒更加危险。
现在只能盼着那些黑衣人会觉得他们很大可能死在湍急的水流中，这么长的河岸不会认真观察。
不远处的水面上有动静传来，霍淼连忙按着乔长生将两人藏在草丛中，自己稍稍抬头盯着水岸的方向。
人声在霍淼紧张的观望中渐渐远去，应是没被发现……霍淼见此松了口气。
天未大亮，离得远只能看出个轮廓，再加上草木的遮挡，霍淼也看不出那船具体是个什么模样。
现在只能希望那些黑衣人既然在已经放火烧船时还派人上船杀她，是着重要她的命，还是有顾虑不想搭上整船人，放火只是为逼的她没处躲，他们一走，黑衣人便不会再管船上人的死活，弃了客船前来追赶，客船上的人能得救。
这些只在霍淼脑海中转了一圈，随即她便不再多想，眼下她自身安全都没保障，也实在没有能力再去救别人了。
霍淼低头看向乔长生：“人走了，暂时安全了，休息一会儿。”
她说着扶起乔长生让他靠坐在身后的树上，问道：“还好吗？”
乔长生轻轻摇头：“没事，属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霍淼摸摸他惨白的脸，有些心疼，怎么可能没事？她落入那般湍急的水中开始身体都不受意识支配，他是怎么在受了伤的情况下忍着疼痛硬生生将她送上岸的？怕是早就在靠心念意志强撑了。
乔长生此时的意识有些模糊，又满心只想着留意周围的危险，因此对霍淼碰触的感知便有些迟钝，也就没有任何反应。
靠在树上喘匀了气，乔长生身体动了动，右手有些颤抖的伸到左肩处握住箭身。
霍淼一见赶忙抓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乔长生虚弱道：“这般太碍事了，将箭拔|出来我们才能尽快离开这里。”
霍淼不容分说的扳着他的手让他松开箭，斥责道：“这般生拔你不要命了？”
“没伤到要害，只要止了血没事的，属下不会死的，属下定将殿下平安送回京，殿下别担心。”
霍淼看着少年温柔坚毅的眉眼，也不知是之前的遭遇让她害怕了，现在安全了，之前积压的情绪有些失控因此格外敏感，还是少年在她恐惧之时救了她，现在又温柔的支撑着她让她突然良心发现，总之霍淼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她低头轻轻抵在少年的肩窝处，手慢慢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看不出来吗？她对他好都是有目的的，不过是她惯常用的收买人心的伎俩，做的也是一些举手之劳的小事而已，少年却愿意用自己的命来保护她，又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努力活下去……
保护过她的人太多了，可或许是明白别人保护她也是因为她的身份，不是因为她这个人，也或许是她从没经历过濒死又无力反抗的无助，没有那般畏惧过死亡，她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付出能这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