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5章
现在事情有了眉目,霍淼便打算回新承府一趟,找找崔友德口中的账册,核对一下往年账目。
她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田永明见到路万昌后务必将人带到新承府见她,田永明满口应了,霍淼这才启程。
回了新承府,霍淼拿到崔友德贪污的证据之后倒是守信的没当众杀了他,而是命跟来的侍卫并几个衙役用囚车将崔友德和崔友文押送进京,走正常审理流程后再定罪,顺道让他们将汇报此间事情的奏折一并带回京。
临行前霍淼叮嘱了几人一句,这一路大概率不会太平,让他们务必谨慎,先保护好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回京复命。
押送崔友德两人的囚车走的第二天傍晚,田永明带着人赶了过来,霍淼亲自出来迎他们入府。
田永明带来的人中除了路万昌,还有一名叫蒋承业之人,说是路万昌在倾州结识的友人,其他未来得及多说。
不过俗话说人以群分,能与路万昌成为友人,想是也有过人之处,两人才能谈得到一起去,霍淼也就同样敬重的称一句‘先生’,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
霍淼倒也没有上来便使唤人,而是先让人备了饭菜客房,好生招待了几人一番,又请他们入内休息,养足精神再谈。
霍淼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堂而皇之的将倾州知州府衙当做了自己的地盘。
要不是见霍淼仍住在客房,也没见主院有人来回进出收拾,田永明差点以为这位公主得了上令要来倾州任职了。
等人休息好,霍淼这才将人聚在一起,谈及倾州的地势水利问题。
路万昌将倾州的地势图放在桌上,又拿出近来记录的草纸,方方面面详细的分析给霍淼听,比之田永明之前的几句概述更为详尽且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信服。
“依着先生的观点,这倾州不仅不该填湖,反而更该造湖用以蓄水?”
路万昌摸着胡须点头:“不错,此乃长远之利。”
霍淼看看路万昌的神色,笑道:“先生有什么话尽管说,淼淼虽不才,但尚能分得清好赖,先生只管将淼淼当做晚辈来看,不必有顾虑。”
路万昌莞尔,却也不敢真将公主当做晚辈。
“公主过谦了,公主闻一知十,实乃聪慧过人,草民不过是走的地界多了些,浅薄见解公主愿意听,草民自是知无不言。”
路万昌客套一句,方指了指地图接着道:“这湖自是不能随意造,草民粗略勘察过,这几处地方较为合适,然其中包含农田在内不说,怕是这些农田也不尽然是百姓所有,如何腾出地方是个问题,再有这造湖耗费人力财力皆不是个小数,草民一人之言难以服众,如此虽说于长远有利,但怕是也不宜动工。”
霍淼明白路万昌的意思,田地归地方权贵所有,他们自是不会愿意交出,再加上就凭路万昌一个无名之辈的片面之言便开这么大的工程,且需要朝廷大额的拨款,反对的人只怕不在少数。
“眼下确实有些难处,不宜动工,但难处只是一时的,于一地有利之事,将来有了条件自是该实施,现提前理出眉目,淼淼也好上报,总不能将来父皇问起淼淼一概答不出,岂非耽误事?”
路万昌看看霍淼,退后一步郑重行了一礼:“草民只是大致勘察过,若是需要详细结果,草民还需再行勘察,公主可否等些时日。”
先前他没想朝廷会看重他的看法,他虽暂时借靠在田永明之处,但田永明只是一知县,上面一层层压着,这等大的工程他自是做不了主,既然没想能被重视,他当然只是勘察了大概,想着记录下来,万一将来能供后人参考呢?
至于霍淼,要说霍淼真能说服朝廷动工路万昌其实持怀疑态度,但难得有能在朝廷中说得上话的人这般认真的听他解说,路万昌难免在心里存了点希望,万一呢?
就是不成,他也不过是将自己的想法完善出来,除了失望,也没有其他损失不是?
霍淼闻言忙道:“那就劳烦先生了,先生一人想是多有忙乱,淼淼遣几人协助先生,还望先生不要推辞。”
路万昌稍一犹豫,也没有推辞,承了霍淼这份好意。
两人客套几句,转而聊起其他地界的水利建造。
言谈间霍淼了解到路万昌幼时家乡发了场大水,死伤不少人,从那之后路万昌对水利便上了心。
他家境虽然不富裕,但也不算差,供得起他读书,只是年轻那会儿落榜之时正赶上他父亲过世,没能见最后一面,路万昌因此有些心灰,也没有再考。
念及母亲于大水中遭遇不幸,路万昌在父亲过世后便开始四处游历,了解天下山川水势,于各地府衙借宿,若是能遇到诸如谢迎风那般能相信他且能做主的官员,便在当地逗留些时日。
平日里便是听说哪地出现水旱灾祸便到哪里去考察,所以现和霍淼在倾州相遇倒也并非偶然。
两人言谈间,路万昌将话题引到了随他一同前来的友人蒋承业身上,言说蒋承业对一些动植物的习性颇有研究。
霍淼开始没明白这有什么重大意义值得说道,能饲养出名贵的花鸟品种供人取乐?
霍淼对这等享乐之事没太大感觉,不反感也不提倡。若是太平盛世,这等娇贵之物的繁盛还能作为盛世的一处见证,但如今的世道,这等事物的兴盛反而是权贵奢靡无道的佐证。
不过霍淼看重路万昌的才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对蒋承业仍是礼待有加,温和的让他说说看。
不想蒋承业一开口就是:“若是没有意外,明年附近几地怕是会有蝗灾出现。”
霍淼本来已经做好不管蒋承业说什么,恭维他几句便将话题引回路万昌身上的准备,可蒋承业这话一出,霍淼立即放弃了这个打算,询问道:“先生此言可有把握?”
自古对百姓危害大的天灾除了洪水旱灾,再有便是蝗灾,洪水旱灾还只是停留在一处,蝗虫这等活物却是会迁移,一地闹灾若是得不到及时的解决,那临近的州府全会跟着遭殃。
今年倾州等地已经多处欠收,要是明年真的再起蝗灾颗粒无收,这倾州百姓的日子要怎么过?
蒋承业道:“不知公主可有注意过,有记载以来,旱灾之后多有蝗灾发生,这并非偶然。
干旱的土地更适合蝗虫产卵,且水少蛙类无处繁衍,数量自是减少,再有干旱不利于植物生长,以小虫及草籽等为食的鸟类会因缺少食物而减少,这些以蝗虫为食的动物减少后,来年数量增多的蝗虫缺少动物捕捉,自是易成片的长大,造成灾害的发生。”
公主殿下自小生活在皇宫,玩什么做什么皆是一群人看着,生怕她遭遇危险有什么闪失,像是水边这等危险的地方是不被允许单独靠近的,再有那些野外的小动物,大人会觉得那不干净,根本不会让她靠近,所以蒋承业说的这些,公主殿下一概不知。
公主殿下将将能顾过来自己在有人聚居之处,还是她身上有钱的时候不饿死自己,哪里知道其他动物什么吃什么?能知道鸡鸭鹅这些家养禽类吃小虫已经是她的高光了。
不过霍淼想了想,记起之前乔长生养那小麻雀时,确实是喂的各种小虫,其中就有撕碎的蝗虫,那小家伙好像还挺能吃的,反正她记得乔长生没事就在喂鸟,那小家伙嘴停不下一般。
要是照小麻雀这般吃法算来,如果鸟类数量减少,确实很大可能导致蝗虫数量增多。
“先生说的有理,只是……可否请先生再详细说说?”
蒋承业理解的点点头,生活在皇城的公主对这些野外之事不了解很平常,听的一知半解也正常,会虚心请教这等鸟虫之事对一个权贵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公主若是有兴趣,可与草民到野外走走看看,草民以实物与公主详说。”
“好,那就劳烦先生了。”
姚婷安排好人手,一行人出了府衙,蒋承业带着霍淼看四处比之往年雨多之时减少的草植,枝头的鸟窝数量,附近的坑洼等等,又选了几处土地挖开,给霍淼看其中的蝗虫卵数量。
从没接触过这些的公主殿下看的新奇不已,也渐渐相信了蒋承业的判断。
于现在的人特别是普通百姓而言,蝗虫是与旱涝同等的天灾,所谓天灾,便是被认为人力控制不了,只能求助神佛之灾,所以很多人遇到蝗灾会认为是上天降罪,若是治理了会得罪上天,降下更大的惩罚,因此愚昧的不做任何抵抗,就是有人告诉他们这是可控的,他们也不会信。
但霍淼不在这些人中,因为她不信命,也就不信神佛。
若是按照命定,那她只能是公主,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笑话,所以她更愿意相信万事皆有因由规律。
就比如这蝗灾,换了别人可能都不会听蒋承业说后面的一番话,只他开口的那句‘倾州会有蝗灾’便会被当做恶意的诅咒将之驱逐,毕竟是没有发生的灾祸,岂是能随便说的?
霍淼却愿意去听去了解。
或者说所有关于‘人定胜天’的反抗‘命运’的做法她都愿意了解,只要是有理有据、能让人信服的说法,乍一听再离谱她都愿意给人说完的机会。
不止会听,她还会接受意见采取相应的措施。
哪怕这件事只是预防,做好了就是明年倾州风调雨顺也不会有人觉得是她起的作用,甚至因她鼓动倾州的百姓一同去灭蝗虫卵,眼下会被人参奏私用劳力也得干。
现在不耗费这个人力,明年就不止耗费人力这么简单了。
倾州的八月也没什么凉爽意思,蒋承业建议等天凉爽些再灭蝗卵不迟,这大热的天去野外想是容易招致不满,原本为民的好事,没的反而弄的怨声载道,左右卵孵化也要到明年,不急在眼下。
霍淼一想也是,按照蒋承业的意思是这灭蝗也不能赶尽杀绝,不然怕是引起其他祸端,霍淼自觉蒋承业比她更懂此事,便遣了几个人由姚婷亲自带着跟随蒋承业先去各地考察,顺便与地方官员沟通,要他们将来配合组织百姓行事。
将人安排下去,霍淼自己则在新承府清算往年账册,以及从崔友德贪污的账册中顺藤摸瓜调查当地官员哪些贪赃枉法,哪些尚且可用。
期间有消息传回说崔友德在路上遭到暗杀,人已死,这事在霍淼的意料之中,想来幕后之人也不敢让崔友德到京交代出什么。
要不是知道崔友德必死她还不让人走呢,毕竟是有心杀她的人,她霍淼这有仇必报的性子能留着这么个人活着?
霍淼让人将这消息在倾州传开,让他们知道这就是助纣为虐的下场,再托人递话给穆诗晴,让她将这事在京城传开。
这好不容易有了替罪羊,总得让人知道倾州的事不是?她不能总背着那‘灾祸’的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