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弥州各城中与临州看上去差不多,但在村庄中明显能感觉到行走在其中要比临州冷清不少,不止是少了人声,在临州经常能听到鸡鸣犬吠,而弥州这边不少地方则少有。
霍淼一行人来到弥州的第二日,时值正午,霍淼等人为了赶去下一府错过了落脚地,只能寻一平整之处暂时歇脚吃点东西。
几人寻了不远,见不远处有一群人在歇息,他们走近见其中有年长者也有小孩,几十人挤坐在一处吃着发黑的干粮靠在一起取暖。
霍淼下马走近他们,在外围和一面善的老者攀谈:“老人家你们这么多人是去哪?”
老人咬了一口干粮,含糊不清道:“去临州。”
“临州?”霍淼又看了一群人一眼,衣衫单薄,在避风的屋中尚且不暖,何况是行走在外,这一路走过去有几人撑得下来?
“不知老人家你们是哪里人?”
老人低着头吃东西没说话,这时乔长生从旁边递给霍淼一块饼,宏蕊等人差不多了解了霍淼的行动,每次见到什么人她都要去攀谈一番,几人习以为常,见此地平整,便干脆直接在此歇脚,拿出干粮来吃。
霍淼接过递到眼前的饼,掰成两半一半递给面前的老人,一半递给依偎在老人身边的孩童,轻声道:“给,吃吧。”
那孩童看了看老人,怯生生的伸手抓过饼捧到嘴边咬了一口,他们旁边的人皆朝霍淼看过来,霍淼沉默一瞬,从腰间取下一个小袋子塞进乔长生手里:“分给大家吧。”
乔长生打开袋子,见里面是糖果,并且很像是他之前买的那些,他将糖果全部倒出来,可一个小袋子能装多少?根本不够眼前这些人一人一块,乔长生只能先分给小孩子,再是分给老人,又将自己咬了一口的饼连同其他还没动过的一起掰开,分给了剩下的人。
霍淼面前的老人接了霍淼的食物,看了看霍淼又看看乔长生,边吃边道:“我等是弥州人士,此去临州也是谋条生路,逼不得已。”
霍淼道:“各位这是举家搬迁?可怎的只见老幼妇人,不见年轻男子?”
老人叹了口气道:“年轻男子?哪还有年轻男子,姑娘不知现边境征兵?年轻男人都被征去打仗了,能不能回来都两说,现在只剩我等老幼了。
征兵不算还要征粮,家里只那么点余粮,全被官府抢了去,要我们以后怎么活?”
霍淼沉默片刻,道:“弥州粮仓没存粮吗?征粮不按价给你们银钱吗?”
霍淼知道这句话问的其实就是废话,他们事前调运粮草皆是估算过的,按他们的计算只需调运两州账上存粮即可供给边境三十万大军四个月消耗,这样一来直接到明年春季,那时战事大概率会被叫停,即便不分胜负双方也会再次和谈,也就是说到不了征粮的地步。
朝廷也会拨银钱下来,之后可从他地再行买进粮食补两州此次的缺耗,只粮草上来说不会对两州造成太大影响。
而如今弥州竟在借打仗的名义向百姓征粮,想也知道他们不可能给百姓银钱。
老人道:“官府的事我们哪里知道,弥州一直不太平,年轻力壮的男人春季多会借着征徭役的名义被派到那些权贵家里做农活,家里的地没人管,也就没收成,哪里还有吃喝?
先前我们村里的年轻男人不少举家逃到临州去谋生,想是其他地方也有逃的,走的多了哪还有人来种地?想是官府税收存粮也在连年减少吧。”
“权贵家里有多少田地需要征这么多徭役去耕种?”
徭役不是随意征的,按照大黎的律例,男子二十岁之后每人每年服徭役五日即可,多出的时日需每人每日补给二百文钱做为工筹,且征的徭役不得用作私人私户,若是私人占用徭役需每人每日补给三十文钱,再上交一百七十文给朝廷方可。
每人五日徭役并不怎么耽误自家农耕,且轮流下来这人力绝不是个小数,一个州府权贵多少人、平民百姓又多少人?就是她名下的私田也要不了多少人力,这弥州的权贵比她这皇族还有权势不成?
要知道私田也是有规定限制的,除了皇上额外赏赐,其他品级皆有限度,超过那个数被人参奏可直接抄家。
老人道:“这咱就不知道了,只知不少人家家里耕地种不上没收成,再有经常有抢匪出没,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收成也被抢去,大家吃不上饭,只能将耕地卖给有钱人再到有钱人家去做工糊口。
我家就是没收成,儿子又被征兵征走了,连个去做工的人都没有,最后一口余粮还被官府搜了去,留下我们老幼媳妇在家没吃没喝,不说来年,今年怕是都过不去了。
听说临州收容流民,第一年开春还会分给种子,我等没法,只能卖了田地过去试试,求条活路,哎……”
霍淼抿唇没说话,一个无能贪官便能逼死一方百姓,一个腐败的朝廷呢?为祸的将是整个天下,百姓所求不多,只是吃饱穿暖,而权贵却是一贪再贪,永无止境,周而复始,离民不聊生还远吗?
真该让那些贪官污吏过过这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一刀砍了头都是便宜了他们。
老人许是说的多了打开了话匣子,不用人问自己接着道:“听闻这场战事是因那什么公主,公主不愿出嫁就祸害我们百姓……”
分完吃的后便站在霍淼旁边的乔长生闻言立即反驳道:“怎么能怪公主……”是刹那先屯粮起战事,再说临州同样调运了粮草也没事。
只是他话刚开头,霍淼便扯了扯他的衣摆,朝他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乔长生抿唇站在原地不再言语。
霍淼朝面前怀疑的看着他们的老人笑笑,道:“老人家您别在意,他先前远远瞧见过公主一次,见公主生的貌美,心有倾慕,不过咱也和公主不认识,只是他年纪小嘛,以貌取人很正常,不碍事,您继续说。”
乔长生:“……”
老人不疑有他,继续道:“听闻公主近日会来弥州监督粮草之事,官府为了讨好公主便这般大肆征粮,说不得这钱粮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老人说完一阵沉默,霍淼看了看眼前的一行人道:“我一路过来见山南府还算安定,那离此处路途近,你们不妨去那谋生。”
老人摇摇头:“确实听闻山南的知府是个好官,可惜山南也属弥州,有上面管着又能好的到哪里去?虽说是少几日的路途,但还是不如直接去临州安稳。”
霍淼轻声道:“如今天太冷了,我来时见山南也有流民收容地,每日供给饭食,虽说是米里混了大量麸糠,但好歹能吃饱,衣物虽破旧,但好歹能御寒,你们不妨先就近去山南避一避寒,等气候回暖了要是还想去临州再动身不迟,如今征粮已过,想是即便再有动荡也不会在这一时,如此比起你们这般一众老小步行前往临州要好很多。”
一众人看看霍淼,有些犹豫。
霍淼摸了摸就近的一个孩子的头,柔声道:“这些孩子还这么小根本走不远,就是大人能受得住寒孩子也受不了,你们看看他们,手脚都是凉的,这般你们即便到了临州怕是也要大病一场,还是等天暖和些再走吧,兴许到时会有好事发生呢?
再者步行转道山南再往临州不过多了两日的路途,我这还有些银钱,你们先拿着买些吃的,等到了山南觉得不好你们再前往临州不迟。”
霍淼说完去马边将他们所有人携带的铜板翻出来,又拿了几两碎银子,让乔长生分散发出去,以免到了一人手中反而因为钱财分化了这群人。
一众人捧着分到的钱对霍淼弯腰拜谢,霍淼点点头:“去吧,一路小心。”
霍淼站在原地看一群人相互搀扶着走远,乔长生站在她旁边低声道:“殿下为什么不让属下解释?明明是地方官员的错,殿下为什么任由人误会?”这对殿下的名声不好,于殿下不利吧?
霍淼摇摇头轻声道:“误会吗?我不觉得。这战事确实是我一手促成,站在当权者的位置来看我确实没错,再让我选一次我依然会促成开战,可对于这些百姓来说,也确实是因我才让他们失去儿子、夫君、父亲,他们怨怪我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刹那先屯粮挑起战事在先,不是因殿下不和亲。”
霍淼歪头看了看乔长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百姓未必不知征粮是地方官员的过失,我与诗晴不在京,没人调派人手引导言论,有心人传播我的谣言误导,百姓一听有理便信了,一处错处处错,所有的过错也就到了我一人身上,如何解释?天下芸芸众生悠悠众口,难不成还能挨个解释不成?
不急,暂时有些污点也不是坏事。”
一个嚣张跋扈不招百姓待见但无大错且有才能的臣子和一个人人称赞又有才能的臣子哪个更得皇帝信任?所谓功高震主遭人忌惮,她这个公主若是处处得人爱戴怕是就太显眼了,霍谦那个挡箭牌都不好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