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乔长生将新鲜的草料放进马槽中,顺手摸了摸马头,看着它吃草。
他春末到的公主府,如今转眼已到秋季,近四个月的时间,他的伤早已痊愈。
刚从公主府醒过来那会,他惶恐不安,他从小被卖,作为奴仆,生病受伤要么硬挨过去,要么自己找些药,能看大夫都是主人家格外恩赐。
御医有官职在身,别说奴仆,就是平民百姓都用不起,他又哪里敢让御医为他诊治?何况那天价的医药花费他也还不起。
但治不治不是他说了算的,也没人会听他的意见,他只能在不安中配合医治,尽快好起来,或许还能少欠些银钱。
后来伤好些,他又无处可去,便留在了公主府中,被分配来照料马匹。
开始他以为,公主当是极为心善,毕竟愿意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又给一个仆从医治。
可在府中的这几个月,只他听说的便有三个仆从被发卖,其中有男有女,据说所犯皆是小错。
另外还有一人直接被杖责至死,那人便是在他之前负责照料马匹之人,听说是那人不小心在草料中混进了毒草,差点毒死皇上赐给公主的爱马。
公主吩咐全府的侍从前去观看行刑,他当时也在其中,至今他仍能记起那人凄厉的惨叫声。
从那之后整个公主府的下人战战兢兢,行事小心谨慎,生怕做错了事被责罚。
这些事情的因果皆是他无意中听人说起,事实如何他并不知晓,他只是有过疑惑,一般的马自己就能区分一些毒草,掺杂了毒草的草料马是不会吃的,除非将马饿的久了。
公主府中的马皆是好马,按理更不会辨不出毒草,难不成是先前那人消极怠工,不肯好好喂马?
这些他也就是闲暇时想想,他始终觉得,公主殿下应当是个好人。
乔长生看着眼前的骏马吃完草料,解开拴在柱子上的缰绳,牵着马往不远处的营帐走去。
近几日皇家围猎,公主殿下也在随行列中,他负责照料马匹便也跟着同行,此时时辰将至,他要将公主殿下的马牵到指定位置。
将马交付出去,这边没他什么事,乔长生也不多留,转身走回临时安置马匹之处,盘算着待会吃点东西再去打些鲜草回来,干的草料马儿不太爱吃。
乔长生靠在木桩上,从怀中拿出之前没来得及吃的饼送到嘴边咬了一口,他吃的不快,看着十分认真,好像这块普通的发面饼是什么山珍海味。
从被卖开始,乔长生很少能吃饱过,毕竟主人家买奴仆回家是干活的,吃的太多浪费粮食,主人家觉得不划算。
在公主府倒是没有这限制,每日主食管饱,拿多少都行,只是拿了就必须吃完。
除此之外他每月还能领到二两银子作为工钱。
从前,开始卖给人家时他年纪小干不了多少活,没有钱可领,后来长大些说是每月有一两银子,实际各种克扣,真正到手的往往连百文都没有。
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一直觉得,在公主府做工真的已经很好了。
他现在要想想,他要做多久才能攒够看病钱还给公主殿下?
乔长生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默数,这时旁边突然窜过来一人,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小子,你会骑马吗?”
乔长生看到来人似是有些面熟,像是公主府中的侍卫,他忙答道:“会一点。”
那侍卫听他说会,立即开始脱衣服,嘴里快速说道:“会骑就行,快点,换衣服,你替我去跟着殿下狩猎。”
乔长生后退一步,连忙说道:“这怎么能行?小人什么都不会,怎能随殿下狩猎?”
侍卫快声道:“这片周围有守卫,出不了事,你就跟在殿下身后就行,顶多捡捡猎物,用不着你做什么,殿下一个女人估计也猎不到什么,到时更用不到你。快点,别磨蹭,没时间了。”
乔长生见他夹着腿弯着腰,脸上表情有些狰狞,似十分难受,强忍着什么,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本想转身离开,但眼前的侍卫已经脱完了自己的外衫,转过来扒他的,嘴里威胁道:“小子你别不识抬举,误了老子的事老子弄死你。”
公主府中的侍卫皆是宫中侍卫调派而来,本身有官职在身,就算不能真明目张胆的要他死但只背后针对就够他好看,乔长生犹豫要不要反抗的功夫,外衣已经被扒了下来,那侍卫拿着他的衣服一边穿一边钻进了面前的草丛中,完全消失之前还不忘催促他:“赶紧穿上衣服去前面,让殿下等久了我让你好看。”
乔长生无法,只能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往前面营地走去。
大黎开国以来重文轻武,于前朝来说等同于军事演习的秋狝在本朝如同玩乐,从上到下皆不重视此项事宜,最终猎得猎物多寡也不过是给这些权贵儿郎多个谈资。
乔长生到的不算晚,一队队人马刚开始谈笑着离开,他混进人群中往霍淼的方向移动倒也不惹人注目。
霍淼一身红衣,骑在白色高头大马之上更是衬得显眼,等到身边人马走的差不多时,她朝台上的霍瑾挥挥手,扬声道:“父皇,您答应若儿臣猎得猎物最多便应允儿臣一个条件,可不许反悔哦。”
霍瑾隔空点了点她,笑道:“君无戏言,朕还能赖你的账不成?你再不走被人抢了先,打不着猎物可别来朕这哭诉。”
“儿臣还能输不起不成?”霍淼摇摇手,“儿臣也走了,父皇等着看儿臣是怎么赢他们的。”
霍淼说完一扯缰绳,身下的马瞬间往前奔去,在她身后的烟柳立即跟上,剩下的人紧随其后,一行人很快进了不远处的树林中。
树林茂密,马奔跑受到影响,霍淼打头慢下速度,这时,她听到身后的烟柳诧异的声音:“咦?你怎么在这?原本的侍卫呢?”
霍淼勒了下马绳,让马慢慢往前走,转头看过去询问道:“烟柳?”
霍淼身边的两个侍女,雨遥较烟柳更稳重,而相对来说烟柳拳脚功夫好些,当然只是相对来说,实际上两人的拳脚功夫都好不到哪去,不过基于此,霍淼出行时通常是带着烟柳,而让雨遥留下照看后方,有事能及时想办法解决或联络她。
烟柳回道:“殿下,您还记得几个月前从皇陵回来时您路上救的人吗?”
烟柳在御医医治时去看过几次,自是认识乔长生。而霍淼并没见过乔长生的全貌,让御医医治后她也没再过问,原本已经将这人忘得差不多了,现在经烟柳一提才想起来。
她看向烟柳的右后方,少年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物,紧张的看过来,对上她的视线后又赶忙低下头:“主人,是那位大人让小人前来……”
霍淼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在他左侧的另一侍卫,只见那人看着四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霍淼见此轻笑了一声,转回头去,问道:“那个侍卫去哪了?”
她声音似乎带笑,但乔长生莫名觉得冷飕飕的,赶忙回道:“小人不知,小人见……”
霍淼头也没回的打断他:“没问你。”
此次秋狝朝中五品以上官员皆可参加,再加上皇子、世家公子等等,人数绝对不少,所以每人可带的随从不多,守卫等则在禁军中统一调度。
公主府中的侍卫原就是禁军调度而来,此次正好安排其中两人随行,狩猎时每人分配两个侍卫跟随,这两人也就理所当然的直接跟着她。
有这些侍卫在公主府中守卫外人看着她面上是好看,但实际上这些人还是归于禁军,就是俸禄都不是由她公主府出,可想而知这些人对她的服从度有多低,更不要说其中被人安插人手的可能有多高。
但即便如此,这些侍卫她也不得不用,一来这是规制,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她现下手中无人可用,便是想换也无人可换。
霍淼话落,一时无人答话,烟柳见此转头温声提醒道:“钱侍卫,殿下问你话呢。”
烟柳的声音温和,只是目光却有些冷了,这些侍卫在公主府三四个月了,彼此还能不知谁是谁?一共跟着两人,其中一个突然换了人另一个能不知道?这人却一直一声不出,显然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拿殿下当主子,欺上瞒下罢了。
钱禀被指名,再装听不懂就不行了,只好坐在马上抱拳行了一礼:“殿下,属下不知。”
霍淼慢声道:“不知?本殿也不知你是几时入的宫,满三年没有?”
钱禀一顿,蓦地记起三年前这位公主殿下做过什么,十二岁的女孩面不改色的连杀三人,此事当年在宫中已经传遍了。
他额头冒出些许冷汗,他们既然跟随公主殿下,那这位殿下若出了什么事他们谁都逃不了,最轻了也是看护不利,若是弄不好全家都要受牵连,但公主杀他一个侍卫却是随随便便,特别是在这猎场人少之际,一句遇险便能推脱的一干二净。
钱禀再开口时恭谨了不少:“殿下,属下确实不知陈显去了哪,只知道他吃坏了肚子,着急解决,想来是怕耽误了殿下的行程,这才找了人来代替。”
这说的简直是屁话,一个侍卫能耽误她什么行程?外面大把的人,大不了换一个就是了,不过是那人自己怕被记过担责,就找人蒙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