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粽粽……”
宋时宜坐在副驾驶，身后的裴瑞希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然后猛地回头小声叫了她一声。宋时宜正在发消息，发出一声疑问的鼻音：“嗯？”
裴瑞希凑上前去，悄声问道：“……你说的这个朋友，不会是楼上那邻居吧？”
宋时宜打字的手顿了顿，抬起头，视线掠过窗外，看见叶知述和一个不认识的女性正在往车里走。
她点了下头：“啊，对。”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还知道他舅舅能帮得上忙？”裴瑞希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伸直大拇指和食指，以手为枪抵在宋时宜脖子上，威胁道：“速速从实招来，否则小心刀枪无眼！”
“……”
宋时宜有点心虚地拨开她的手，说：“还行吧……就之前我去衡宜大学的时候，在学校里碰见他，随便聊了一聊。”
“真的？就这么简单？”
“……差不多吧。”宋时宜不愿多说，见那两人快要走到跟前，立刻推开车门，裴瑞希也跟着她下了车。
“宋宋，这位是我舅舅的秘书，姓张。”叶知述领着张秘书走过来，让她们打了个招呼。裴瑞希有点紧张，悄悄拉住了宋时宜的袖子。
张秘书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然后笑了笑，一扫严肃紧张的气氛，和善地开口道：“你们好，姜局今天抽不开身，所以让我来陪你们走一趟。大概的事情小叶已经和我说过了，具体情况等到了学校我们再了解。”
“谢谢张秘书。”
宋时宜拉着裴瑞希往旁边挪了挪，让张秘书先上车。她只知道叶知述的舅舅在教育局里工作，但一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职位。
姜局……宋时宜低了低头，再一次感叹叶知述虽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不像是有背景的，但家里的人说出来个个有头有脸。
张秘书和裴瑞希坐在后座，叶知述开车，宋时宜只能又上了副驾驶。今天醒得太早，她睡眠不足，在车里闷着更加昏昏欲睡，加上叶知述开车稳稳当当，宋时宜的脑袋像小鸡啄米那样一点一点，慢慢从椅背上滑了下去。
碰到红灯，叶知述平稳地踩下刹车，趁着这几十秒的功夫，他侧头望向身旁的人。
宋时宜偏着脑袋，压歪了刘海，睡颜恬静，一副毫无防备的乖巧模样。叶知述眼神缱绻柔和，看了一会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头换了个方向，让她醒来后不至于感到颈椎酸痛。
后座的裴瑞希也正闭目养神，张秘书看着手机在处理工作。
叶知述犹豫片刻，探出微凉的指尖，蜻蜓点水般在宋时宜柔软的脸颊上蹭了蹭。只一下，他就立刻收回了手，盯着手指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趁人之危。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的行为。
但下一秒，叶知述又忍不住把眼神落在宋时宜身上。他就这样安静看着她，看从玻璃窗透过的晨光在宋时宜的眉眼发丝停留，让她漂亮的轮廓蒙上金边，白皙的皮肤在光下显得更加透亮。
当车子开动的时候，金光在她脸上跳跃，像一副朦胧虚幻的油画。
他不道德地希望红灯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
最好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个时刻。
嗡嗡。
震动声把叶知述的思绪召回，宋时宜握在手中的手机忽然亮起。没被手指遮挡的半边屏幕正好对着叶知述，他下意识瞥了一眼，眼尖地捕捉到发消息那人的姓名。
乌岐：「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叶知述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红灯闪烁了最后一下，绿灯立刻跳出来。他匆忙踩了脚油门，汽车在道路上疾驰。
他专注地开着车，只偶尔堵塞的时候，忍不住分神想一想：去哪里？她和乌岐吗？只有他们两个人吗？
想的多了，就会情不自禁地深入下去：她和乌岐现在是什么关系？在直播间里乌岐叫她姐，但也会叫名字……他们关系很好吗？她喜欢他吗？
思绪纷乱，无数个念头在心里绕了百十遍。但最后一直等到宋时宜醒了过来，叶知述也只是安静平稳地开着车，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
他从余光里瞥见宋时宜回消息，克制着迫不及待想要询问的冲动，默默捏紧了方向盘。
裴瑞希的家在衡宜市下的一个县城。
整座县城只有一所县中，位于繁华的中心区附近。县中虽然小，教学力量却不差，虽然比不上衡宜一中这种全国闻名的学校，但也是重点中学，每年都能培养出不少考上优秀学生。
他们四个人到的时候，正是上课时间，学校里安静得过分，只能听见从教学楼飘来的读书声。
裴瑞希提前和校长联系过，说要在今天解决裴瑞函的事情，因此除了他们，那个男生陶翰逸和他的家长也来了。
裴瑞希带着他们直接去了校长室。
校长室的门半掩着，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我家儿子的性格我知道，他平常很听话，学习成绩也很好，是不可能主动惹事的……”
“倒是这个女孩子，小姑娘家家的留个短头发，眼神凶得很，校服也不好好穿，像什么样子？一看就是副流|氓混混样，就是缺少爹妈的管教！”
“你爸妈呢，啊？家里是不是没人管你？这种野孩子就是……”
“谁说裴瑞函是野孩子！”
听见对面明显对着裴瑞函冷嘲热讽、刻薄讽刺的话语，裴瑞希的怒意一下子涌上心头，两步冲上去，猛地推开校长室的门。
“你敢不敢把刚刚的再话说一遍！”
男生家长没料到她来得这么及时，一时愣了愣。但当他上上下下把裴瑞希打量一番，判断出她没什么威胁后，立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就是她家长？怪不得……”
“你！——”裴瑞希气得涨红了脸，还想再骂，却被靠过来的裴瑞函拉住了。
裴瑞函叫了她一声姐姐，那家长听见后，更嚣张了：“一个年纪不大的黄毛丫头也给别人当家长？今天没什么好商量的，我儿子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你们得赔，另外这种有暴力倾向的学生是肯定不能留在学校的，劝你们还是……”
“张秘书，这边。”
叶知述落后裴瑞希几步，这时才进了办公室，请张秘书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男生家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皱起眉，有些不耐烦：“又找了谁来？别白费力气了裴瑞函家长，我哥哥可是教育局王科长身边办事的人。”
听见这话，站在裴瑞希旁边的宋时宜长长地“哦”了一声，笑眯眯地看向站在办公桌后面全程装死的校长。校长在看见张秘书的时候就呆了呆，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面露震惊，想开口时又听见了陶爸爸的话，顿时面露菜色，在心里暗暗叫苦。
“小叶？”
一道略有些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精神矍铄、戴着眼镜的老人站在书柜旁边，手里捧着本书。因为他在角落里，一开始宋时宜他们都没有注意到。
叶知述看见他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话，陶父就皱着眉问道：“方教授，您认识他？”
方教授没理会他，放下书几步走到叶知述面前，激动地握住他的手：“没想到我刚回国就在这里碰到你了，你还没做完的那篇论文现在怎么样了？我前几天和你的导师通话，他说你放弃了a国交易所的工作执意要回国……”
“方教授，我不知道您也回国了。”叶知述看见熟悉的人，微微笑了一下。
方教授摆摆手，指了指陶父，说自己以前欠了别人一个人情，这次是受人之托来这县中做讲座。叶知述看了看陶父，又看了看校长，心下了然。
多半是陶父那个在王科长身边工作的哥哥的身份不够格，他又托人请了方教授给校长增添实绩，好让校长能早日升迁，调去市里的中学。
知道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开口道：“方教授，其实我也是因为这件事来的。”
他指了指裴瑞函，把事情简要地提了提，然后又说：“论文和交易所的事我一会儿再和您细聊，现在我们得先搞清楚具体的经过。”
一听这话，方教授立刻倒戈，对着陶父摇摇头：“虽然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但小叶他难得有事能让我帮得上忙，你伯父的人情我只能下次再还了。”
陶父的脸色瞬间无比难看，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不傻，看见一句话都还没说却也能让校长不敢多言的张秘书，就知道裴瑞函姐姐请来的人来头不小。
但他没想到的是，连方泰明这种业内有名的教授都忽然站在他们那边。
办公室内没人再说话，校长哪边都不敢得罪，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忙不迭地点头：“好的好的，那个，我们可以去调监控。”
“哦，”宋时宜突地冷笑一声，“之前怎么不调？”
校长讪讪地说：“这个，因为之前监控显示屏坏了……才刚刚修好。”
监控室在校长室隔壁，过去的路上，裴瑞希揽着裴瑞函，刻意落在后面拉住宋时宜，悄声道：“怎么我妹妹的一件小事能招来这么多大人物，我在里面都不敢吱声……感觉这个邻居不简单啊？”
宋时宜心说，我也不知道他出国念了几年书的功夫怎么就好像变成大佬了。但她最后只是拍了拍裴瑞希的手背，以示安抚。
他们进了监控室，调出事发当天的监控记录。
从画面上看，那天裴瑞函坐在座位上，陶翰逸突然到她旁边对她说了几句话。裴瑞函没理他，站起身想要走，陶翰逸却耍无赖地拦着她。大概是烦了，裴瑞函一巴掌拍到他脸上，又推了他一把。陶翰逸被推倒在地，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没注意到旁边桌子上伸出的尖锐物体，在桌角狠狠磕了一下，磕伤了眼睛。
“陶翰逸爸爸，”裴瑞希看完监控，忍着怒意，用一样刻薄嘲讽的语气开口，“原来你们家对听话懂事的定义是这样的，怪不得呢，看来我们裴瑞函这辈子是学不会了。”
“陶翰逸根本没对裴瑞函说什么，是她先动手的！”陶父沉着脸不依不饶，他抓住裴瑞函的手臂，质问道：“你说说，陶翰逸跟你说什么了！”
裴瑞函厌恶地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任大家怎么询问，甚至宁愿背上一个警告处分，她都一言不发。当着所有人的面，裴瑞希不好管她，便没有严厉地逼问。
无论如何，裴瑞函不会再被退学，她的一颗心也算落下了。
只等到无人处，她抱着裴瑞函安抚，轻声询问的时候，裴瑞函才揪住她的衣角，闷声说，因为陶翰逸侮辱姐姐，她才没忍住的，她也不想让刚刚那么多人知道姐姐被陶翰逸说了很多难听话，所以不愿意开口。
裴瑞希沉默片刻，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摸了摸她的脸。
从监控室出来，宋时宜没有去打扰她们姐妹情深，一个人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入秋以后，树上的叶子掉了一地。她将满地落叶踩出“咯吱咯吱”的脆响，眯起眼睛抬头，从交错的树杈枝桠中看着澄澈湛蓝的天空。
微凉的风穿过发梢耳畔，宋时宜闭上眼深深呼吸，听见风吹动落叶时沙沙的声音。
阳光洒在头顶，暖洋洋的。
她的心里一阵放松，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准备从教学楼的走廊里穿过去。
“宋宋！”
宋时宜下意识回头，看见叶知述绕过走廊的转角，出现在视线里。
光线打在他的白衬衫上，是金色的。
……和高二那年的初次见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