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一大早，宋时宜被屋门开关的声音震醒了。
眨了两下因为睡眠不足而酸胀的双眼，她躺在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听见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两声，翻身下了床。
她拉开房门，看见裴瑞希背对着自己正在客厅里整理衣物。
宋时宜愣了一下：“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瞄一眼挂在客厅墙上的时钟，才不到早上九点，她以为裴瑞希难得回一趟家，怎么也得多待会儿，更何况是为了替妹妹解决问题。她左思右想，都觉得裴瑞希不至于一晚上就回来了吧？
裴瑞希大概是在想心事，手下叠衣服的动作迟缓而心不在焉，骤然听见宋时宜的声音，吓了一跳，手里的衣服也散开了去。
她回过头，有点惊讶：“粽粽，你今天醒得这么早？”
发觉宋时宜眼下坠着一圈青黑，裴瑞希反应过来：“是我开门的声音吵醒你了吗？对不起啊。现在还早，你要不再回去睡一会儿？昨天又熬夜了是不是，黑眼圈这么重。”
“不是，我没有被你吵醒。”宋时宜摇了摇头，走到餐桌旁接了杯水。
昨天晚上叶知述走后，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划过乱七八糟的各种念头，想不明白为什么叶知述非要对自己这么执着——以他的条件，只要他愿意，想找一个比自己更适合他的女朋友简直不要太容易。
但话说回来，和高中时候相比，叶知述好像确实变了很多。
放下水杯，宋时宜对上了裴瑞希担忧的眼神，她无奈地笑了笑：“没事啦，就是最近睡眠质量不太好，早上莫名其妙就醒了。回来这么早，你吃早饭了吗？”
她不想再提关于昨晚的事情，不露痕迹地转开话题，裴瑞希见她除了脸色差点以外，没有别的异常，舒了口气。
“早上和我妹一起吃了……你是不是饿了？冰箱里应该有上次包的小馄饨，我给你煮点？”
说着，裴瑞希把手里的衣物丢到沙发上，准备去给她煮馄饨。
宋时宜连忙阻止她：“你别忙啦，煮个馄饨我还是会的，你就收拾你的衣服吧。”
裴瑞希见她已经进了厨房，不再说什么，低着头继续心不在焉地叠衣服。
等水烧开的间隙里，宋时宜无所事事，倚着厨房的门框问裴瑞希：“哎，你不是说因为你妹妹惹了麻烦才叫你回家的吗，裴瑞函出了啥事儿，这么快就解决了？”
听见她问，裴瑞希的动作顿了顿，忧愁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见她的模样，宋时宜不自觉站直身子，担心起来，“裴瑞函不会是惹出什么大|麻烦了吧？”
“我早跟我爸妈说过，有空多管管她。”裴瑞希把叠好的衣服往茶几上一扔，最上面几件整齐的衬衫又散开了，她也没管，皱着眉又叹了口气：“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裴瑞函以前就是一整个问题少女吗？从小学就开始打架，只有在我面前才收敛点。”
宋时宜点了点头。
她和裴瑞希认识以后，裴瑞希问过她为什么小小年纪一个人出来打工，连大学也不去读。宋时宜简略地和她提了提自己的经历，说完以后，她自己还没觉得有什么，裴瑞希却心疼得不得了。
宋时宜不想她可怜自己，装作好奇地问起了她的生活经历。
裴瑞希的表情却淡了下去，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自己的父母，只在提到妹妹的时候才露出一个无可奈何却又透露着疼爱的笑容。
她说自己的妹妹从小就没怎么受过父母的管教，几乎是野着长大的，成天胡闹闯祸，总带着一身伤。或许是因为小孩子天生就对情绪有着敏锐的感知，裴瑞函知道爸妈不喜欢自己，知道姐姐对自己好，因此很黏她，只听得进去姐姐说的话。
宋时宜是独生子女，家里又不怎么和亲戚来往，唯一接触过的堂哥还让她一想起来就直犯恶心。
她虽然没有体验过兄弟姐妹在一起的感受，但从裴瑞希的讲述中，宋时宜奇异地感受到，尽管裴瑞希家里不只有姐妹两个，她们却过出了一种相依为命的感受。
“后来她上初中的时候我跟她谈了次心，可能有点效果，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再闯出什么祸来，开始认真学习，成绩还挺好的，我以为她终于开窍懂事了。”
“昨天接到我妈电话的时候，我也觉得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可等回了家，我才知道裴瑞函又在学校里打架。打架也就算了，她还把那个男生的眼角都打破了——”
裴瑞希皱紧眉头停顿几秒，仿佛接下来要说的才是最棘手的事情。
宋时宜把火关了，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慢慢说。
“我到家以后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却什么都不说，也不肯道歉，只拼命地骂那个男生是‘畜生’。我以为是那男生对她做了不好的事，给老师打电话了解情况，他们班主任又说是裴瑞函先动的手，两人之间原先也没产生过很大的矛盾。”
“是不是，那男的说了什么？”宋时宜迟疑地问。
“不知道，”裴瑞希摇了摇头，“她一句话也不肯说，我只好去问老师要了对方家长的联系方式。”
说到这里，裴瑞希顿了一下，疲惫地捋了把头发：“那男生的爸爸接了电话，知道我是裴瑞函姐姐以后很激动，说裴瑞函差点把他儿子的眼睛弄瞎了，他必须要让裴瑞函付出严重代价……”
她原本以为“严重代价”只是对方家长情绪上头才说的气话，但没想到，没过多久班主任又打了电话过来，隐晦地暗示那男生家里有点背景，正在找校长想把裴瑞函从学校里开除。
裴瑞希颓丧地垂下头：“我求了他很久，可他的态度异常坚决，说除非让裴瑞瞎一只眼睛，否则根本没得谈。但我不可能真的……况且裴瑞函念书正到紧要关头，怎么能让她临近毕业却被开除！”
她揪着自己的头发，垮着肩膀，深深地把脸埋了下去。
“别太担心，要不再让裴瑞函好好道歉，然后想点办法补偿他们，”宋时宜感到有些手足无措，尽管不太会安慰人却还是努力尝试着安慰她，“再说，他们家还能有多大权势不成？说要把你妹开除就开除的。”
“嗯……我再想想办法。”
裴瑞希勉强扯了扯嘴角，反过来安慰宋时宜：“你别跟着我瞎担心，不是饿了吗？快去吃馄饨吧……我待会儿还要跟同事换班，明天再去一趟学校。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食堂菜，我下班给你带回来？”
见她那样，宋时宜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扬起语调转移她的注意力：“好呀，你一说我就有点想念你们医院食堂里的辣子鸡和土豆丝了，谢谢裴裴，么么哒！”
“馋死你了。”裴瑞希又笑了笑，把宋时宜推去厨房，起身收拾了一下，打个招呼就出门上班了。
原本烧开的水已经放得有些凉了，宋时宜重新点上火，盖上锅盖，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小馄饨放在旁边解冻，慢慢等着水重新烧开。
咕噜噜的水泡像打地鼠一样从锅底冒出来，然后破裂开来。热气向上蒸腾，撞上透明玻璃锅盖，凝成道道水痕。
宋时宜抱住双臂，站在灶台前想着裴瑞希妹妹的事情出神。
以前裴瑞函去医院找姐姐的时候，她凑巧见过一次。两姐妹长得很像，只是裴瑞函单眼皮，五官更加凌厉，扎着高高的马尾，硬是把校服穿出了酷姐出街的感觉。
可在裴瑞希面前，她却出人意料地乖巧。
……如果裴瑞函真的因为这件事情被开除，她可能无法正常地上大学，她的人生也可能因此改变。
就像自己一样。
到时候，不仅裴瑞希会伤心自责，可能宋时宜也会难过遗憾。
热水沸腾起来，蒸汽将锅盖顶得砰砰作响。宋时宜猛地回神，移开盖子，将小馄饨一股脑倒进去。
望着在水里上下沉浮的馄饨，宋时宜拿着勺子搅拌的动作忽然顿了顿。
她想起一件事。
——叶知述的舅舅，好像在教育局工作。
高中有一段时间，全区都在抽查各个学校的教育工作。那天有几位领导来衡宜一中视察，老师对学生们耳提面命，让他们不要到处乱跑，见到不认识的老师一定要有礼貌地打招呼。
宋时宜悄悄溜出教室，想去找叶知述，正好看到一个领导把叶知述叫出来，和他聊了会儿天。后来她好奇问起的时候，叶知述原本不想说，可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只好告诉她那是自己的舅舅。
可是……
宋时宜把馄饨捞出来，端起碗的时候猝不及防被烫了一下，立刻松开手，捏住耳垂。
她低下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裴瑞希对她的好是毋庸置疑的，在她没地方去的时候收留了她，现在裴瑞函出了事，宋时宜很想做点什么。如果是别的任何人家里能够帮上忙，她肯定二话不说就求上门去了。
但偏偏是叶知述……
现在两个人的关系有些微妙的尴尬，她其实不太想主动去找叶知述。
况且昨天晚上她才刚刚对叶知述说出那样的话，现在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就又找上门去，还是因为自己的朋友遇到麻烦想找他舅舅帮忙。
宋时宜怎么想，都觉得这种行为似乎有些过分，像把他当成了纯纯的工具人——有事念旧情，无事是邻居。
就算叶知述主动提出愿意帮忙，她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她只能又默默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