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宋时宜进了楼道，裴瑞希正挡着电梯门不让它合拢，朝她拼命招手。她几步走过去，从金属厢门的倒影里看见身后的楼道门正在缓缓关上。

    她并没在意，走进电梯，按了关门键。

    裴瑞希靠在角落里，见叶知述没有跟上来，问了句：“高岭之花呢？”

    宋时宜：“不知道。”

    “他不坐电梯吗？17层，不可能爬楼吧。”

    “万一呢。”

    裴瑞希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自顾自笑起来。乐了一会儿，她戳戳宋时宜的手臂：“粽粽，刚你俩在后面说什么呢？”

    “什么？”宋时宜盯着跳动的数字出神，一时没反应过来，“哦，没什么，他说没带门禁卡去找物业会不会不方便。”

    裴瑞希有点困惑：“啊？那有什么不方便的，直接去找不就行了？”

    宋时宜全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

    电梯停在16层，宋时宜走了出去，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

    裴瑞希跟在后面，看她开门的动作，由叶知述没带门禁卡联想到万一自己丢了钥匙会有多么不方便，忍不住开口：“粽粽，我们要不换个指纹锁吧？”

    “怎么了？”

    裴瑞希一脸理所当然：“那就不用担心出门忘带钥匙了啊！”

    宋时宜推开门，回头看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得先问问房东同不同意吧，再说，我成天在家里又不怎么出门，你没带钥匙也还有我给你开门，担心什么。”

    她边说边进门，没管裴瑞希在身后说什么“万一呢”，回房间拿了换洗衣物，直接进了卫生间。

    洗完澡出来，全身都被水泡软了，紧绷的神经也被热气熏得放松不少。宋时宜和裴瑞希打了个招呼，收拾好东西再次出了门。

    到医院的时候，她在病房门口碰到了一个小护士，是裴瑞希的同事。

    小护士戴着宽大的口罩，朝她腼腆地笑了一下，说裴瑞希拜托她在宋时宜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帮忙留意一下周曼如的情况。

    这件事裴瑞希没有和宋时宜说起过，一想到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对周曼如的关照，宋时宜心里就一阵温软。

    她最开始和裴瑞希认识，就是在医院里。

    衡宜和临州相距不远，周曼如当时的情况不适合转院，更何况宋鸣海对这个名义上的嫂子毫无感情，因此他把宋时宜带回临州的时候，没有将周曼如一并转走。

    宋时宜刚从临州市逃回来的那天，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最后跑到了医院里。无处可去的时候，她最想念妈妈的怀抱。

    在医院走廊里，宋时宜莽撞地和裴瑞希撞在了一起。她把裴瑞希拿在手里的托盘撞翻，瓶瓶罐罐掉了一地。宋时宜急急忙忙道歉，蹲下身捡东西，匆忙之间，手指被碎裂的玻璃瓶扎了个小口子。

    裴瑞希赶紧阻止她的动作，快速收拾好残局，把她拉到角落里，拆开一支碘酒棉棒，小心紧张地替她清理伤口。

    发现宋时宜的模样十分狼狈，连嘴唇都干燥得起皮以后，裴瑞希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宋时宜拢着纸杯，软绵绵的热度在掌心蔓延，顺着皮肤血液一路暖进了冰冷的胸口。

    她坐在椅子上，小声道谢。裴瑞希听见了，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也是第一天实习，本来很紧张的……还好碰见了你这样乖巧配合的病人，一下子放松不少，谢谢你。”

    后来宋时宜又去了很多趟医院，每回都要去找裴瑞希，次数多了，她们慢慢熟悉起来。直到某天，宋时宜的房租到期，房东不打算再出租这套房子，她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住处，只好投奔了裴瑞希。

    裴瑞希离家工作，一个人租了间三十多平的小房子，顺势收留了她。后来，宋时宜突然人气高涨，直播收入越来越高，裴瑞希在医院的工作也逐渐稳定，两人才离开原来的住所，搬进了静枫湾。

    明明两个人的年龄差不多，但平常总是裴瑞希照顾她更多一点，相应地，宋时宜非常情愿地承担了更多一部分的房租。

    除了偶尔喜欢给她拉郎配对象以外，裴瑞希又体贴又会照顾人，做饭还很好吃。宋时宜几乎要离不开她，如果不谈恋爱，两人就这样一直住在一起，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夜深了，宋时宜把病房里的折叠床打开，和衣躺了上去。这个晚上她的情绪大起大落，消耗了太多精力，刚闭上眼，立刻就睡着了。

    一整夜她睡得并不安稳。

    仿佛有无数根丝线吊在空中，拉扯着将梦境搅成一团混乱的黑暗，甚至勒住了她的脖子。窒息感越发强烈，宋时宜猛地惊醒，被勒住喉咙的感觉却仍然没有消失。

    她懵了一会儿，伸手扯了扯，才发现因为昨晚乱七八糟的睡姿，衣服的领口紧紧勾住了自己的脖子。

    把衣领扯松，宋时宜下床看了看周曼如，然后进了洗手间。洗漱的时候她顺手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微信消息不停地弹出来，她点进去看，艾悠悠在三人小群里破口大骂昨晚直播遇到的一个神经病，不管她说什么都要用恶意的言辞抬杠，从她今天的妆容到说话的音量，从头到脚都杠了个遍。

    艾悠悠：「那傻|逼居然还说我染的头发颜色太扎眼，他不喜欢？？？」

    艾悠悠：「管天管地还管我染头发，他以为他是谁啊！」

    艾悠悠：「气死我了！！！」

    宋时宜正想安慰她几句，打字的手突然停住了。

    ——直播！

    她忘记在微博上请假了！

    通常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播的时候，宋时宜都会提前一天或者两天在微博上发请假条，但昨天实在是忘记了。她立刻打开微博，表明最近有事，要请两天假。

    微博才刚刚发出去，大批回复就一条一条地跳出来。宋时宜还没来得及看，听见敲门的声音，是医生来查房了。她马上擦了把脸，推门出去。

    医生看完周曼如的情况，在纸上记了点什么，接着朝宋时宜招招手，小声和她说了几句注意事项，宋时宜连连点头，在手机上记下。

    等他离开，宋时宜把折叠床收起来，才重新拿起手机。刚一解锁，乌岐私聊她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乌岐：「你碰到什么事了」

    乌岐：「要我帮忙吗」

    宋时宜打字：「昨天医院里出了点事，已经解决了」

    乌岐：「是阿姨吗？现在怎么样了」

    乌岐：「我担心你」

    她正想回复“没事”，对面突然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乌岐：「别看微博」

    宋时宜愣了一下，发了个问号过去，乌岐含含糊糊地解释不清，只叫她别看微博。

    只是他也知道管不住宋时宜，最后还是补充了句：「他们都在胡说，你不要往心里去」

    回复一个点头的表情包，宋时宜平静地打开微博。

    通过乌岐的反应和态度，她大概能猜到是有人在骂自己，但其实每天都有人在骂，她只当看不见而已。

    她点进那条请假微博的评论区，被顶到最前面的评论里，除了少数几条粉丝表示关心的言论，大多是对她的不满。

    「？怎么又请假啊，这个月都第几次了」

    「无语了，成天溜粉好玩吗」

    「有时间跟朋友去酒吧没时间直播是吧，笑死」

    「哇这就是人气主播的架子吗」

    宋时宜快速往下翻了翻，还有更多情绪激动的难听言辞。替她辩解的粉丝更是被群起围攻，一顶顶“腿毛”“无脑护”的帽子不要钱似的往头上扣。

    「楼上有些人给自己积点德行不行，平常根本不看粽粽直播就少来这里浑水摸鱼，你家主播是糊了吗这么喜欢盯着我们粽粽？」

    「她说有事就是真的有事了？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腿毛相信了吧？」

    「好可怜，你们护的这么起劲，谁知道ssy是不是在跟榜一大哥卿卿我我呢」

    「宋姐的榜一可是57噢！你连这都不知道也敢说自己是粽粉？」

    骂声愈演愈烈，评论区里乌烟瘴气，随便点进一条靠前评论里都残留着双方骂战的硝烟，宋时宜私信里的内容更是不堪入目。

    艾悠悠也知道了情况，正在三人小群里和乌岐一起声讨网络上的喷子。宋时宜的新仇连上她直播时的旧恨，艾悠悠情绪激动，仿佛她才是那个被针对的对象。

    与他们相反，宋时宜倒还算平静，就是被吵得有些心烦。

    反正从做直播红了以后，骂她的声音一直没停过。最初她只打游戏不开摄像头的时候，有人骂她找人代打、开挂。后来为了满足粉丝愿望和平台的要求，她露脸直播了一段时间，吸到无数颜粉，又被骂整容、出卖色相。

    看你不顺眼的人，不管你做什么，在他们眼里都是错的，永远能找到各种角度对你进行从头到脚的批判和指责。

    刚刚经历这些的时候，宋时宜连看见手机上浏览器弹出来的广告提醒都会条件反射地开始害怕。

    可她没办法逃避。

    她需要依靠直播的收入生活、还债、给妈妈治病。

    慢慢习惯以后，像这样普通的言论攻击最多只能让她觉得心烦，而无法给她造成多大的伤害了。

    虽然懒得理会网上的喷子，但为了粉丝，宋时宜还是得出面解释一下，毕竟她昨晚确实忘记提前请假了。

    想了想，她重新发了一条微博。

    甜咸粽粽子：

    「很抱歉今天这么突然地请假，但家里出了点事，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医院陪护我的妈妈，没能顾得上提前说明。知道大家可能等了很久，所以明天的假我就不请了，晚上六点提前开始。同时作为弥补，我开个投票你们选一下明晚的直播内容吧。感谢大家的支持，再次向大家道歉，爱你们，比心！」

    新微博发出以后，乌岐和艾悠悠紧跟着在底下安慰她，顺便替她解释。粉丝们也立刻赶到，祝福她妈妈早日康复，安慰她不要太难过。

    娇妻粽粽子：「老婆也要多注意身体，咱妈肯定不会有事的」

    今天你吃粽子了吗：「抱抱粽粽，明天要是状态不好的话，不直播也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宋时宜扫一眼评论区，挑了两条评论，分别回复“谢谢宝”和“已经答应你们啦，明晚记得早点来”以后，就把手机收进口袋，准备去医院食堂打饭。

    只下楼的这一会儿功夫，等她再把手机拿出来，回到停留着的微博消息提醒页面时，大片“”和评论几乎要把她淹没。

    宋时宜没有想太多，只以为是粉丝们的转发，正要一键清除，却不小心点了进去。

    页面加载几秒，接着跳出来一张模糊的照片，背景是医院的住院部走廊，能认出宋时宜的一个仓皇侧影。

    博主顶着宋时宜的q版头像，是她的粉丝，说自己那天凑巧在医院探望病人，没想到碰到了粽粽，当时粽粽的状态看上去很差，因此没有冒昧打扰，也没想要把照片发在网上，担心会给粽粽带来麻烦。可她上了微博才知道有人在对粽粽进行恶意的揣测，实在看不下去，所以把照片放出来替粽粽作证。

    虽然宋时宜并没有把被造谣的事情放在心上，但看见粉丝对自己的维护，她仍旧无比动容，于是打算向她表达自己的感谢。她点进评论区，正要回复，却突然在热评第一看见了一张拼接起来的图片。

    左边就是医院里的照片，而右边那张，大概是从人群角落中拍的，照片光线有些模糊，只拍到宋时宜的小半张脸，不过依旧能辨认出背景是在酒吧卫生间的门口。

    但这并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发图人特地圈出了酒吧里挡在宋时宜身前、穿着黑衬衫的半个身影，和医院那张照片上意外入镜的清俊侧脸。

    评论的文字内容是——

    「57不长这样吧？所以这个两次都出现在宋姐身边的男人是谁，以前从没见过……难道会有这么巧的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