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咳、咳咳!——”
没了吸管,宋时宜只能端起杯子喝咖啡。她刚喝进一口拿铁,听了阮陶的话,顿时呛个正着,捂着嘴咳嗽起来。
鼻尖和眼尾都咳出一层绯红,和白皙皮肤对比鲜明,看上去一副难受的样子。
阮陶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慌忙开始翻包。
没等她找到纸巾,叶知述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叠得方正的手帕,倾身递了出去。
宋时宜被呛得难受,没仔细看就随手接过,哑着嗓子道谢。
浅色的一方手帕很快被咖啡渍染脏。
叶知述等她停下咳嗽,才不冷不热地开口:“阮陶,别乱说话。”
“切,”阮陶撇了撇嘴,“我没乱说。当年宋时宜自己告诉我,她和你——”
“叶知述!”宋时宜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难得失去了平静,打断她的话,“……不好意思把你的手帕弄脏了,我洗干净再还给你吧。”
不知为何,在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叶知述的脸色越发寡淡,古井无波的眼神瞥她一眼,沉声道:“不必了。”
莫名碰了个软钉子,宋时宜只当他看见自己心情不好,也没再和他掰扯,看都不看地把手帕胡乱塞进包里。
被这么一打岔,阮陶没有接着那个话题,而是另起话头,好奇地问:“宋时宜,高考结束你怎么没有上衡宜大学?那时候不是和我说,你跟叶知述约好一起上衡大的嘛?”
说完,她似是想起什么,语气夸张:“哇!不会是因为叶知述出了国,你不想睹校思人,所以才没去的吧?”
“……你想多了。”
宋时宜一时语塞,想不到合适的回答,只好干巴巴地否认。
她的重点并不在阮陶奇异的脑回路上。
而是……
怪不得,当时她怎么都找不到叶知述。
那人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低头喝了口咖啡,她自嘲地想:原来那天以后,他直接出了国,轻轻松松地就把两人的感情放下了。
说完分手以后,宋时宜起过后悔的念头。
她不知道叶知述对自己的偏见从何而来,更不愿意让自己的初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
她和叶知述还没有牵着手看过海边的日出,还没有一起在衡宜大学的校园里散过步,还没有去著名的情|人湖旁许过愿。
那个假期,两人手牵着手走在大街小巷时,曾约定好的事情连一件都没有实现。
她不甘心。
叶知述对任何人都遵守诺言,凭什么只对她失约。
然而,那天以后,宋时宜再没有见过叶知述。
她给他发了无数条消息都石沉大海,打了个无数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好不容易软磨硬泡地和班主任要到他家地址,跑过去一看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因为阮陶的一句话,宋时宜被迫回想起了这辈子最寒冷的秋季。
父母出事以后,她成了一片浮萍,根茎纤弱,在汹涌湖面上颤巍巍地飘荡。
十八岁,本来应该是个美好的年纪。刚刚成年,对未来拥有无限憧憬和期待。
可十八岁的宋时宜,却没有家了。
临近大学报道的日期,其他人收到的是迎接开学的礼物、亲朋好友的祝福,她收到的是无穷无尽的催债短信,和因为寄人篱下而得到的来自叔父一家的冷嘲热讽。
从早到晚,没有一刻停歇。
生活残忍又无情,撕下原本被父母编制的可爱面具,露出狰狞冰冷的面孔。
负面情绪将她团团缠绕包裹,像网住了猎物的粘性蛛丝,叫人无处可逃。
那段时间里,宋时宜必须每分每秒地警惕着自己的情绪。
否则。
哪怕只有片刻的松懈,她都可能会在任何时候崩溃。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间里,叶知述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只留下一段让人不明所以的话。
思及过往,宋时宜向下抿起嘴角,眉目间倏然添了几分倦意,主动纠正阮陶的错误观念:“另外,我们早就分手了。”
语气稀松平常,像是仅仅在谈论外面的天气。
没有遗憾,没有惋惜,没有悔意……什么也没有,甚至连基本的起伏都听不出来。
平淡至极。
一瞬间,叶知述绷紧下颌,桌面下交叠的手掌猛地合拢,短短的指甲在手心掐出半个月牙。
然后,慢慢地、一点点地松开。
面上却依旧一副副淡淡的神色。
漆黑的眼底深沉,看不出分毫情绪。
“什么!”阮陶惊讶地张大嘴,又很快噤声。
她的脑袋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震惊到无以复加,说话都结结巴巴:“叶,你、你们,可是——”
“阮陶,”叶知述边出声,边站起来,“我下午还要开会,先走了。”
临走前,他伸出手,把点餐时候在吧台上顺手拿的吸管,放到了宋时宜面前。
宋时宜喝东西的时候喜欢咬吸管,会把圆口咬成扁扁的,有时甚至直接咬坏。
所以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每回点了饮料或是奶茶,叶知述总是习惯性地帮她多拿一根吸管。
看见这个熟悉的动作,宋时宜颤了颤眼睫,没说话。
“等等!”
阮陶慌忙站起来,掏出手机和宋时宜加上微信,回头冲她小声说“回去再聊”,然后跟着跑了出去。
宋时宜通过了阮陶的好友申请以后,忽然想起,自己办了一张新的常用手机卡,原来的号码已经很久没用了。
那张卡里的联系人,大部分是高中时候认识的同学,很多都没有来得及加上微信好友。
包括叶知述。
所以这么些年,他们两个人,几乎完全是失联的状态。
她的心里说不出弥漫着什么感觉,有片刻恍惚。
“您好,”侍应生走过来,将她之前点咖啡时多要的那根吸管递过来,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刚刚端咖啡过来的时候落下了。”
宋时宜摇摇头,接过他递来的吸管拆开,就着喝了口咖啡。
然后几口吃掉小蛋糕,拿过包起身离开了。
叶知述递来的吸管依旧放在原处,她一下也没有动。
阮陶匆忙推开店门,叶知述已经往前走出了十几米的距离。
阳光将重重树影投落在他的背上、头上,让他的身影在某个时刻显得单薄而虚幻。
“叶知述,你等等我!”她急急追上去,气喘吁吁,语含不满:“怎么了,不是说下午没事的吗?”
叶知述把手机放进口袋,含糊不清地说:“……刚收到消息。”
“你们学校怎么这样啊,那你还能带我去找屈炀吗!”
“我不去和他们聚餐了,你可以不用再跟着我,”叶知述止住步伐,居高临下瞥她一眼,有点无奈,“我会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
“谢啦。”阮陶吐吐舌头,心满意足地往前蹦了两步。
突然,她像是反应过来,一把拽住叶知述的袖子,皱起眉:“你和宋时宜什么时候分手的?她那会儿来找我炫耀的时候……”
“……她找你炫耀?”叶知述轻哂一声,眼里闪过几分了然的嘲讽。
“对啊,哎呀这不是什么大事。”阮陶只是提了一嘴,见他似乎不知情,于是也没多讲,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你那个手帕还挺稀奇的,说实话,是不是想借口送给宋时宜?”
听她说起手帕,叶知述晃神一瞬。
风吹起他单薄的衣服下摆,又吹过街边微微泛黄的树叶。
默然好一会儿,叶知述才扯了扯嘴角,低声开口:
“没什么,只是……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