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回家
程斐昊的酒量不错,若不是蓄意而为,很难喝醉。不过最难得的是他宿醉后睡一觉就好了,隔天不会头疼也不会不舒服,于是这也成了他放纵自己的借口。
哪怕知道昨晚的他又喝得烂醉,在自己的床上睡到自然醒的程斐昊还是舒畅地继续赖在被窝里呼吸着熟悉的味道伸展四肢。
醉一场就好了。把所有悲伤和负面情绪都留在那场宿醉,今天的他又是可以为一条法式棍面包而高兴得意的少年人。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程斐昊经常这么劝诫自己。虽然在生活中实践得不怎么样就是了……
睁开眼翻身下床,程斐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团窝在他沙发上的人。
女人。
环视了一圈确定这是他自己的房间,他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一看。
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灰色的衬衫也因为昨晚的折腾而皱巴巴的,双臂环着屈膝抱得很紧,看起来有些冷。
操。
这些他妈不要脸的女人现在都敢直接爬进他房里了?!
一大早醒来就给他这么一个惊吓,程斐昊震惊得忘了温齐铭和系友们一起去写生的事,抓起手机就拨通:
“我的房里为什么会有个女人?!你快把她弄走!!”
这么一吼不仅把温齐铭的耳朵吼得阵痛直接把手机拿远,也把本来就睡不沉的邵瑾瑜吼醒,缓缓抬起头来。
一看清邵瑾瑜的脸,程斐昊顿时有种被雷劈的错觉:为什么又是这女人?!孽缘吗?!
原本还想调侃程斐昊几句的温齐铭听着他声音里的慌恐和无措,再想想此时那边堪比修罗场的场景,厉声道:
“我多10分钟就能回到了。你要嘛直接开门让她走,要嘛等我回去处理,反正不准跟人吵架,更不准打架!”
“那你快点回来,我怕我一不小心就把她掐死了。”手中紧紧抓着电话,程斐昊语调平平,听不出情绪,就像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程斐昊,你——”温齐铭话未说完就被挂了电话,只能暗自在那头咒骂。
等着程斐昊去开门自己就可以解脱的邵瑾瑜却发现前者似乎没有这个打算。
他只是抓着被子枕头靠在墙角和她离得远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狠狠瞪着她,仿佛在思考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撇开那欠揍的憎恶,他眼里的惊讶就像打开了泡面杯却发现里头是空的一样。
隔着3米的距离大眼瞪小眼好一阵子后,邵瑾瑜主动开口解释:“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来。你锁了门,我没钥匙,出不去。”
程斐昊听了冷哼一声:“好巧噢,怎么我一喝醉就遇见你?”
“啧,我还想问怎么你喝醉总可以喝到我面前来?故意扮可怜?”邵瑾瑜不甘落后地嘲讽。
没见过像邵瑾瑜那般诬赖他的女人,程斐昊一听就镇定不了:“邵瑾瑜,你脑子特么有病吧?!”
邵瑾瑜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埋头嘀咕:“没病能喜欢你……?!”
从床上爬起就要开锁的程斐昊先是让她滚出去,然后是一番警告:“下次就算我醉死在路中央都不劳烦你去捡尸!”
“程斐昊,你别说得是我故意赖在这里不想走!搞清楚了,我问你要过钥匙,是你不给!”
程斐昊醉后断不断片她不知道,但是早就算准了他肯定不认帐,于是学聪明了的邵瑾瑜把昨晚的对话都录了下来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斐昊,你房门上那锁的钥匙在哪儿?
——你看,这么迟了,你要睡觉,我也要回家,你不给我开门我没法回家,你也没法睡觉。
——回什么家?你选了那贱人我还回什么家?
——你确定你脱的只是我的鞋子?
程斐昊脸上的血色随着录音逐渐流失,听到最后他绷紧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咬紧的牙关仿佛再使力多一些就会把牙齿都给咬碎。
在恐惧和愤恨的情绪里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痛苦地挤出俩字:“删了。”
“你开了锁我就删。”邵瑾瑜指了指门锁。
下一秒,一整盒的美工刀随着程斐昊的怒吼向她砸来:“我让你删了!!”
程斐昊是念艺术系的,房内和客厅都有好多艺术用品如画架,毛笔和颜料等等,所以成套的美工刀并不算什么稀物。
闪躲不及,美工刀盒套就敲在她身上,甚至有好几把雕刻用的小刀随之滑落。
邵瑾瑜没想过一段短短的录音能让程斐昊如此激动,更没想过以此威胁他。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她主动把手机递了给他:“自己删。”
///
门外的温齐铭还没踏入屋里就听见某人毫不克制的怒吼:“滚!”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两只旗鼓相当的狮子和老虎在争斗。
看着散了一地的美工刀,温齐铭暗自心惊,随手把背包一丢就冲上前把两人隔开:“程斐昊!你用美工刀砸人?!要我解剖你的脑吗?!”
骂完,他转身担心地看向邵瑾瑜:“受伤了吗?”
邵瑾瑜摇摇头表示没事,却被眼尖的温齐铭看见手腕上一道开始渗血的划伤。
“程斐昊!道歉!”
哪怕身边的挚友怒不可遏,程斐昊却始终不肯低头认错,反而还开口威胁:“你要敢说出去,我就弄死你!”
邵瑾瑜听了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这话我听了很多遍了。”
忍无可忍,温齐铭出声道:“再有下次,你真的让他横躺路中央好了!”
“优秀毕业生在路边醉死作践自己?我这不怕他辱了我们怀高的脸!”斜视着程斐昊,邵瑾瑜开口挖苦,为她自己的心软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
拒绝了温齐铭给她处理伤口的建议,邵瑾瑜拎起包就离开:“再待下去恐怕有人要掐死我了。”
把邵瑾瑜送走后,温齐铭对程斐昊依旧没好气:“赶紧去洗澡了给我滚出来。”
没等到回音的温齐铭转过身才发觉身后的人把美工刀收起后在脱着沙发套准备换洗,嘴里还嫌弃地咕哝:“肮脏死了……恶心!”
15分钟后。
温齐铭坐在客厅的高仿皮革沙发上双手抱胸盯着对面的程斐昊:“自己说,怎么忽然又跑回来了?不是说回家去了?”
同属艺术系的他们原本说好这周末和系友一起去郊外写生,不料程斐昊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临时要回家一趟所以放了他们飞机。
两人和邵瑾瑜的家乡都在k市,和j大相隔4个小时的车程而怀高就是他们的高中,是k市数一数二的名校。
“无家可归。”程斐昊盯着天花板调节情绪,眼里有温齐铭熟悉的空洞。
“什么意思?你爸又怎么了?”程斐昊和他父亲的关系,身为发小的温齐铭一清二楚。
“他把她接回家了。”一直到现在,程斐昊依旧觉得不可置信,“他让她回家了。”
他知道那姓程的一定会去接她,但是没想过他会那么大方且毫不遮掩地让她回家。他还以为他至少会把她安顿在别处。他手下那么多宅子,也不缺一个安顿那贱人不是吗?!
弹跳起来,温齐铭同样惊诧:“你说他把她接回家了?!”
“是啊,我都听见了,和乐融融的。”
象牙白的大宅还是象牙白,园丁也依旧把墙上的紫藤花修剪打理得好看,所以他还以为这家,也还是他的家。
可他在大门外却听见那令他作呕的声音。
认出那把那妖艳贱货的声音,他几乎是马上掉头往回跑,靠在警卫室旁边的沟渠干呕而身下如溪水般浠沥沥流动的渠水显示昨夜下过了滂沱大雨。
尽管沟渠里长满青苔,他还是认为这也比那座宅子干净多了。
他吐得喉呛灼热滚烫却始终没法把满腹的委屈和辛酸都吐出来。
“你说他俩怎么就那么厚脸皮呢?一个愿意接,一个好意思住?”
终于把视线从白纸般的天花板移到温齐铭的脸上,程斐昊开口问的问题却让后者无法吭声:“齐铭,你说,他把她接回家了,她回家了,那我呢?”
///
几天后,心里过意不去的温齐铭约了邵瑾瑜,说是要请她吃饭道歉。
“都说了,跟你没关系,你不用代他道歉。”邵瑾瑜赴约的时候又一次重复道。
“我没代他道歉。这是我从他钱包里偷的钱,所以这餐算是他请的。”温齐铭调皮地朝邵瑾瑜眨了眨眼睛。
“……”兄弟之间原来还有这种操作?
点餐后,温齐铭关心道:“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还行,没上次糟糕。”其实伤口挺深的,平时邵瑾瑜都缠着绷带,只是这次出来见温齐铭不想他自责才特意脱了绷带贴了胶布遮住伤口。
“真的非常对不起……”除了一再道歉,温齐铭在没法解释清楚的情况下想不出其他办法换取邵瑾瑜的原谅和理解。
邵瑾瑜让他别介意,把话题一转:“他……从小就这样讨厌女人吗?”
“算是,都十多年了。”
“他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忙。”别说邵瑾瑜这么一个学心理学的,她相信就连温齐铭都知道程斐昊的心生病了。
话题趋向沉重,温齐铭把鸡扒往前面稍稍一推,放下了刀和叉子。
消沉地,他低声道:“没用。”
“一开始找了个男的,他进去就一言不发坐着一小时,完全不配合;后来想着以毒攻毒,所以索性找了个女的,结果却被他揍了,然后从此成为黑名单……”
“……”就他那高冷的拽样之下这他妈还病得不轻啊!
“他最近是又受了刺激,否则前几年已经好多了的。你高中和他同班三年也没见他这样的吧?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温齐铭不厌其烦地替程斐昊解释。
看着对面的大男孩最后难受地掩面叹气,邵瑾瑜总是微凉的心扉难得有些动容,暖和暖和的:“这些年辛苦你了,斐昊有你这样一个朋友很幸运。”
温齐铭听后哭笑不得地抬头:“那小子还老嫌我烦呢!朋友都笑我才21岁就当了爹,儿子还和自己同岁!”
撇开这心病不说,其他时候的程斐昊一直都是活泼开朗的,会给他讲题,陪他打球,会拉着他八卦大小事,甚至会因为抢到了最后一条法式棍而和他炫耀然后勉为其难地留一小截给他……
很单纯,没什么心机还是野心,所以甚至从未对那贱人采取什么报复。
在他心中,程斐昊就是个特别好的男孩。
而且很可爱。
21岁了,长得人高马大的却小孩般改不掉用叠音词的习惯:“这次是不是乖乖也没有用了?”
就是说的话时而让人笑得腹疼,时而让人红了眼眶想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