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伤悲
那晚，邵瑾瑜向老天爷许了21年来最荒谬的愿望——祈祷对面的程斐昊别当众对着灯柱撒尿。
屏着呼吸，她紧张地盯着对面街的他。
幸好，老天爷听见了她的请求。
程斐昊没撒尿，只是缓缓地，摇摇晃晃地扶着灯柱坐了下来。
抬起的俊脸朝邵瑾瑜的方向看来，可茫然的神情和空洞的眼神明显没把任何东西看进去。
遥遥望着他，最终邵瑾瑜叹了口气，妥了协向他走去。
这男人，总有办法让她心疼。
“程斐昊，这次又怎么了？”在他五步之外，邵瑾瑜俯视着又把自己喝得一塌糊涂的程斐昊，语气里稍有不满。
察觉身前的灯光被遮去落下一片阴暗，程斐昊动作迟缓地抬头和邵瑾瑜对上眼然后吐出：“滚。”
没想和他讨答案，邵瑾瑜果断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齐铭？是我，邵瑾瑜。”
“瑾瑜？怎么了？”电话另一头的温齐铭明显很吃惊邵瑾瑜会在这个点给他打电话。
他刚想说该不会是程斐昊又整什么幺蛾子了，就听见邵瑾瑜淡定地说道：“我在路边又捡到了你兄弟。喝醉了，还抽烟，现在坐在j大外头路边像没人要的菜狗。”
温齐铭先是沉默了几秒：“……”
干！这屁孩！一不看着就出事！
把爆粗的冲动吞下，他才不得已地向邵瑾瑜解释自己和系友目前都不在学校附近的状况，语气里是满满的抱歉：“对不起，能否请你待在那多陪他一下，我马上找人去接他……”
温齐铭马上就要挂了电话，却听邵瑾瑜开口道：“你们宿舍离学校远吗？算了，你不用找人了，我打车带他回去吧。”
想起上次程斐昊“酒后吐真言”的模样，邵瑾瑜有些自私地不想要其他人看见他这样的一面。谁知道他这次酒醉后又会干什么？还是替他省省面子吧。
和温齐铭讨了地址，邵瑾瑜把程斐昊赶上了出租车。
也许是上车前被温齐铭吼了一顿让他别惹事，不准动手动脚，这次的程斐昊乖得出奇，也不问邵瑾瑜要带他去哪就听话地上了车。
和程斐昊隔着一个座位，邵瑾瑜扭头看他在黑夜里更显冷硬的侧脸曲线，心里不怎么好受。
她喜欢的男孩以前不这样的。别说高中的时候成绩名列前茅，过去大一大二两年也都不曾那么失态。就算从前的他也讨厌女人，却从未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是因为和爸爸闹翻了吗？
虽然是窃听的，但邵瑾瑜清楚地记得那天在小花园里发生的事。
原本抱着专业课本往她秘密基地走去的邵瑾瑜却因为听到一把凶恶的男音而下意识止住脚步，身子贴着墙壁躲在墙角，打算等男人走后自己再过去。
“何止是水火不容？有那人渣就没有我！你只能选一个！”
“你要敢去接那贱人回家，你从此别想在家里看到我！”
侧耳倾听，邵瑾瑜觉得那把此刻可以把小花园的花都冰冻三尺的声音有些熟悉，一样装着满满的仇恨和愤然。
明明那样无情得刺骨，却也燃着熊熊烈火让人为之疯狂。
“那就断绝父子关系！你自找的！”
然后怒骂声戛然而止。
察觉男人已经挂了电话就要离开，邵瑾瑜快速从墙角探出头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测可却因为花丛的遮挡只看到一双黑红色的耐克。
左边那只耐克有一部分的红色比其他的都要深，就像被淋湿了一样。
她不会猜错的，是程斐昊没错。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灼热，原本微微斜靠在车窗上的脑袋倏地转了过来，无预警的邵瑾瑜就此撞上了一对忧伤的眸子。
那双深沉的眼睛此刻像是承载了太多名为悲伤的重量，再装不下平日里对女人的愤恨和警惕。
长得让女孩羡慕的睫毛一颤一颤地抖动着，给邵瑾瑜的感觉就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男孩被冷霜冻得发抖。
转了过来的程斐昊只是对着邵瑾瑜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考虑着如何把眼前的这个女人归类：
——蛇精女？
——不那么恶心勉强能接受的女人？
他接着看了眼两人之间空荡荡的一大段距离，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然后再次转回去面向车窗，任窗外的漆黑映在他同样黑沉沉的瞳孔。
欸？
短短几秒钟的过程邵瑾瑜却看得傻楞，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虽然同样是喝醉了，可有别于上一次巴不得砍死人的极端愤恨，这回他愁得能把人拖进深渊溺毙于无底的伤悲。
///
无比庆幸房子用的是密码开锁，邵瑾瑜省去了从程斐昊身上找钥匙的艰巨任务。
没想到有生之年她竟然会踏入程斐昊的家里，打开电源开关后的邵瑾瑜忍不住四处张望。
一厅两室的房子再次提醒她这男人的老子是位上市公司的老板，于是他住宿的一客厅就比她和洁西的宿舍还宽敞，后头应该还有厨房。
耳边传来开门声，邵瑾瑜才强制自己回神，发现程斐昊已经推开其中一间房间的房门：这间是他的房间，那另一间就是温齐铭的了吧？
追上去替他把灯打开，邵瑾瑜始终把房门开着保持警惕。她不想重蹈覆辙，所以也不打算给他脱鞋脱外套了，省得一靠近他就走不了。
“斐昊，把鞋和外套脱了，上床睡觉。我走了。”邵瑾瑜站在门边盯着程斐昊说道。
奈何，某人无动于衷，只是皱眉盯着她。
“算了，你爱睡不睡，反正我走了。”邵瑾瑜转身就要走却听见身后的人开口低声道，“门没锁，不能睡。”
邵瑾瑜面露疑惑地被程斐昊拖入房里，然后看着他细心地把房门反锁，然后再锁，再锁，再锁……
看得怀疑人生，她合上了嘴巴后首先算了一下那扇房门一共有多少锁。
原本门把上的一个，外加房门上应该是程斐昊自己添上去的3把。
他自己住宿里的房间，他装了4把锁。
邵瑾瑜的心理活动除了吐槽还是吐槽：这人到底是对自己的魅力有多深的误解？他妈日本最贵牛郎罗兰都没有他自恋！
锁完这些锁后，程斐昊才松了一口气般地往床上倒而一旁的邵瑾瑜看着他在自己熟悉的被窝翻滚着松懈了下来才觉得不对劲。
她为什么又和程斐昊锁在一间房里了？！
邵瑾瑜冲到房门后查看，而后霎时，她直接欲哭无泪。
哪个神经病在房内安锁头的啊？！这些东西不是装外头的吗？！钥匙在哪儿？！
接到温齐铭的电话时，邵瑾瑜正大汗淋漓地掰着那打不开的门锁，庆祝自己又把自己坑了。
“回到了吗？”
“嗯。”
“他没惹事吧……？”
“没。”
“真的非常谢谢你，那你赶紧回去吧！夜深了，有朋友能出来接你吗？没有的话你打车了给我车牌号码，到宿舍了通知我一声……”温齐铭绅士地叮嘱道。
“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回不去。”
“？？”
“被锁房内了。”
“……”
3个添加的锁：一个是防盗链，一个是左右拉的门锁扣还有一个是锁头，而她除了防盗链，其余两个都没法弄开。
“你知道他把钥匙收哪儿吗？”
“口袋里的钱包。”
“我要是碰他了是不是又要被他弄死？”上次的伤她花了好半个月才痊愈，这次打死都不会犯蠢了！
“邵瑾瑜，我从来没有那么对不起一个人……”凭温齐铭声音里的愧疚和疲惫，邵瑾瑜都能想象电话另一头的他该有多郁闷。
最后，温齐铭说明早他会搭最早的那班车赶回来，让她今晚撑住，别惹怒程斐昊就行。
缩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程斐昊舒服地呼呼大睡，邵瑾瑜皱眉揉着太阳穴心想：这男人怎么这么麻烦？
始终看程斐昊的鞋子碍眼，她走过去蹲下来给他脱了，结果差点又挨了他的一脚。
许是察觉有人在碰他，程斐昊想都不想伸腿就要踹，吓得她直嚷：“程斐昊！我只是给你脱鞋子，你踢什么踢！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脱鞋才上床睡觉！”
低头看了眼被摆正的鞋子，程斐昊才没再反抗，倒头就要继续睡。
眼看床上的男人醉得迷迷糊糊，邵瑾瑜趁机跪到床边和他商量：“斐昊，你房门上那锁的钥匙在哪儿？”
带着点哄骗的语气，她又说：“你看，这么迟了，你要睡觉，我也要回家，你不给我开门我没法回家，你也没法睡觉。”
“回家？”程斐昊眯眼睨着邵瑾瑜，“回什么家？你选了那贱人我还回什么家？”
为了拿到钥匙，邵瑾瑜也是拼了，按捺着脾气和一醉酒人士对话：“不不，斐昊，你不回家，你睡觉。我回家。”
“想跑？毁了我你也别想好受。”
明知道程斐昊现在的言辞毫无理智和逻辑可言，邵瑾瑜依旧憋不住委屈地吐出：“我就替你脱了双鞋就是毁了你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程斐昊从床上倏地坐起，冰寒和仇恨再次慢慢爬上他原本颓丧抑郁的脸孔：“你确定你脱的只是我的鞋子？”
此话一出，邵瑾瑜一愣。
他什么意思？
谁……或者说那个他口中的“你”还是“贱人”脱了他其他的什么……？
邵瑾瑜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其中的深意，就听昏睡过去前的程斐昊又嚷道：
“贱女人，我绝对会拖着你一起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