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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这芍药花,又叫“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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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洛江离拿着春红调制的玉敷膏,便向西院走来。他昨天就让秋芍打听了,这府上姚小娘的住处,让春红预备了治伤消肿的玉敷膏。今日用完早膳,撂下了洛老爷子,就朝后院赶了来。

    春夏秋冬也就跟着去了。洛老爷子慈眉善目,点头同意,并不生气。

    “姚姐姐,我来了!”

    刚到小院口,一个少年婢女,板着一张脸,挡住了去路。洛江离往左,她也往左,洛江离往右,她也往右,就是不得进。

    “小姐姐,请!”洛江离站在一侧,抬手谦让,以为她要出来。

    “小哥哥,请!”那丫头则站在了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道门槛,也是如此动作。只是这动作,意味着请他出去,而不是进来。

    “要进,不要出!”洛江离以为她没明白自己的意图,解释道。

    “我不出,你也不能进!”那丫头道。

    “何解?”

    “无解!”

    “侬知不知道,我是谁?”洛江离生气道。

    “你知不知道,里头住着的可是谁?”那丫头也生气道,模仿他的动作,形态一模一样。

    “我是洛江离,洛老头是我阿翁,可明白?”

    “我是铃儿,里头住的是你小阿母,可明白?”那丫头道。

    “嗯,明白,不明白!”洛江离摇头。

    “我家小娘子就是你姨娘,你不叫姨娘,却叫姐,那府君就不是你爹,你就不是少郎主了。”

    这丫头伶牙俐齿,头脑灵活,原来是在变着法儿提醒洛江离,他失了礼数,不够尊重他的庶母。毕竟这可不是牢里,府上人口众多,还是要讲究点礼数的。

    洛江离听了,却不以为然。

    “阿翁就是阿翁,姚姐姐就是姚姐姐,难道叫了姚姐姐,就没阿翁了?”

    洛江离不解。他的意识里,是分开别论。姚蓁儿在他心里,就是当做姐姐。至于她到底是谁的女人,这不重要。

    其实,在大晋国,家风严谨的世家大族,父亲的小妾,子女都是叫做姨娘的,不过也可叫姨姐,姐姐。尤其是嫡出子女,是可以叫父亲的妾室做某某姐。所以,洛江离叫“姚姐”,也没错的。只是如此称呼,显然是矮了辈分,说明妾室在家中的地位,极为低下。

    不过,洛江离此处叫的“姐姐”,并不是以嫡子的身份,轻视府内父亲的小妾,而是朋友间的敬称。“姚姐姐”的意思,乃是把她当做了朋友。

    但是这些心曲儿,下人哪里能知道,听了都以为,是少郎主仗势欺人呢。

    春夏秋冬听了,以为少郎主那痴顽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次碰到硬茬了,知道那丫头是在教训少郎主。

    “铃儿姑娘,你就不要逗少郎主了。他的脾性,之前府里的人,可能不知道。但是现在,想必整个临江城都知道了。”秋芍走向前,朝着内院弯腰作揖,然后对着院子里头喊道:“姚小娘,少郎主少不更事,您别误会。少郎主纯粹是一片孝心,听说您受伤了,特意给您送药来了。”

    铃儿见秋芍甚是有些礼节,行了婢女的礼数,也就不好再为难了。只是把头一扭,只用鼻子出气。此时大家屏气凝神,好像没什么动静。约莫过了一会儿,里头才姗姗来迟,传出一道声音道:“铃儿,让开吧!”

    姚蓁儿当然知道,洛江离叫她“姚姐姐”,并不是有意轻贱,反而是亲近的称呼。

    铃儿不再阻拦。洛江离得意的朝着婢女铃儿龇了一口牙。那铃儿毫不示弱,也向洛江离做了个鬼脸。

    秋芍见了,心中暗笑道:“这主子正经严肃的很,这身边的丫头,却如此大胆机灵,看来主人也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女人啊。”

    她们早就打听了,姚姨娘前几年进府,不过十几岁的样子,如今在府上也有个五六年了。平时不苟言笑,不出大门一步,就在这深闺中,刺绣练琴。不过和其他姨姐儿一样,也没生个一星半子的。

    进的房来,一道珠帘,挡了去路。不过房中,都不是江南流行的粉色和白色,却以淡灰为基,搭配着古木黄铜的颜色,显得格外肃穆。房中点的不是花香,飘的是檀香的味儿。有着一种枯槁的味儿,死气沉沉。给人感觉,倒不像年轻女子的深闺,而像一个夫子,或者一个年过半百的贵妇人的嗜好。只是贵妇人喜好奢靡繁复,此处却简单至极。

    除了一张椅,一张茶桌,就只有一道屏风隔开了里间。

    “姚姐姐,你的伤可好了?”洛江离刚走到屏风处,就被铃儿给挡住了。

    “少郎主,请自重,姨娘身上有伤,不便见人。”

    铃儿突然严肃道。

    她在府里,也有所耳闻,少郎主可是个没谱没准的腌臜纨绔,没个正行。现在又孤身跑到了膝下无半个子儿的小娘屋里撒闹起来,若是不注意礼节,传出去了,可就是家丑了。

    可是,正常人能够想到的理儿,在洛江离这儿,并不受待见。他从来不拜祖宗不拜君,不敬三清不敬佛,随心随性,豁达任性而为。

    “姚姐姐,这药,能生发肌肤,接骨续筋,我给你擦下药吧。”

    果然,是孟浪之人。这一句话,就破防了。

    可把铃儿吓得一身冷汗。

    秋芍等人,听了也是脸上一红,这少郎主说话,越发放肆了。这小姨娘的伤,遍布全身多处,而且还有某些私密之处,岂能是异性随便能够上药的?

    这脑壳

    “姚姨娘,您,您可别误会,少郎主孝顺,是怕您手脚不方便,让我等代劳给您敷药。”秋芍腆着脸皮,赶紧找补,免得惹恼了她。可是,洛江离这厮,不识趣啊。她一句话,让秋芍等人有了想撞墙的冲动。

    “谁要你们代劳了,我有手,我来擦,我擦的可好了。”洛江离嗔道,“不就是手指头上擦点药,多大的事儿了。”

    这是什么糊涂话啊?这是手指头那点事么?男女之防,懂么?逆伦之悖,懂么?

    说你单纯,你还真犯蠢啊。铃儿脸上都憋得红一块,青一块了。

    “你,你把药放在那儿吧,得空了我来吧!”铃儿灵机一动,指着桌子道。

    “不用,我擦得可好了。”洛江离像一只倔强的小强,非常坚定。他不屑于争辩,他果敢的往里头冲去。铃儿想挡,也挡不住。

    姚蓁儿一听,脸色吓得铁青。她身上几乎一丝不挂啊。谁知道这白痴,会突然来访,还不顾劝阻向里面冲?

    姚蓁儿只得忍痛,赶紧扯下纱帘,躺了下午,裹了层被子,急吼道:“小畜生,你再走近一步,我就撞死在这!”

    洛江离刚刚掠过屏风,已经见到了姚蓁儿的床头。只是黑纱笼罩,看的不透彻。

    洛江离闻言,心中一惊,呆在那儿,不敢再前。此时身后铃儿赶到,一个棒槌下去,拍在了洛江离的脑袋上,终于安静了。

    秋芍抢将过去,探了一下鼻息,一切正常,心知无碍。

    “姚姨娘,少郎主已经晕过去了,我先带他下去休息,等他醒了,再来赔罪。多谢铃儿姑娘出手,这才免了大祸。奴婢等不敢多有打扰,告辞。”

    秋芍担心,这公子爷继续留着,万一醒了,不知又要犯多少浑,向夏莲等使了个眼色,三人会意,上前扛着洛江离,就往外跑。

    可那知洛江离还未出大门,就醒了,却还在嚷着:“哎哎,刚刚谁打了我?侬干啥呢?侬还没见到姚姐姐啦,姚姐姐?姚姐姐?侬在牢里咬我一口的伤已经好很多了,就是这药擦的!”

    晕。姚蓁儿额头直冒汗。这厮,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孟浪了?

    不过四美心里却骂道:什么时候,他们俩还有了肌肤之亲啊?我们是上报,还是不上报呢?

    四女摇头,走的更快了。打死也不敢放下洛江离了。

    洛江离人走了,“姚姐姐”三个字的余音,却在天地间萦绕好久,方才散去。

    姚蓁儿惊魂甫定,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身白色宽袖流苏裙,被风带着飘了起来。

    “小姐,这少郎主,人长得倒是不错,可惜却长了个猪脑!”铃儿心中还在忐忑,发泄着不满,没想到却被姚蓁儿冷峻的眼神,给杀了回去。

    “狮子,总有打盹的时候,你以后就会知道的!”

    姚蓁儿手里拿起洛江离送来的药膏,来来回回摸了几遍,却并不看那药膏,似乎陷入沉思。

    突然,姚蓁儿暴起,将那药膏儿,狠狠地扔到了院子里的草丛里,骂道:“谁要你的药膏?一切都晚了!”

    铃儿被吓得不轻。

    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主子生过这么大的气,只好憋着气,不敢吭声。

    过了片刻,姚蓁儿伸出自己绑着布条的双手。见铃儿没反应,叱骂道:“给我上药!”

    铃儿只好默默地去拿药,却被姚蓁儿给制止了。

    “傻丫头,讨打,上哪拿去!”

    铃儿聪明机灵,一听就明白了,赶紧弯腰,捡起了院子里的药膏,打开来了给她涂上。

    “小娘子,得跟那臭小子多大的仇啊?”铃儿心中不解道:“可是他俩才刚刚认识,怎么可能呢?难道是在监狱里,冒犯了?”

    “这洛家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连自己的姨娘都不放过!”铃儿心中暗骂。

    姚蓁儿并不搭理她。这一主一仆,一个嘴巧话多,一个无话可说,早也习惯了,姚蓁儿都懒得打骂改不了性子的铃儿了。这个院子太冷清了,有个多嘴多舌的铃儿,就像个鹦鹉一样,叽叽喳喳,也能添加一些人气儿。

    隔天,那洛江离又来了。这次来,却不是送药,而是送了上好的雪顶红熬制的汤药,说是补血的。

    “昨天姚姐姐不喜欢,今天特意换了,这可是上好的大补药材,从西域昆仑山来的珍物。有补血活经之效哦!”

    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被铃儿赶了出去。

    可隔了一天,洛江离又来了,这次又换了个物件,却是一捧花儿。这四月天气,花儿甚多。洛江离花了一天的时间,摘了一大堆的粉红色芍药花,说是要送给姚蓁儿祛瘀通经。

    “姚姐姐不开心,可是小洛洛欺负她了?”洛江离道。

    铃儿一听,又是胡言乱语,直接截胡,连人带花都给扔了出去。前两次,铃儿赶人收下礼物,那是因为对身体有益,可这芍药花,又叫“将离”,到底安着什么心呢?

    人还没死,都得被咒死。因此大怒,拿着扫把,就把洛江离赶了出去。

    “铃儿,收下吧!”

    屋里传来姚蓁儿的声音。

    铃儿感到不解。昨天的汤药,姚蓁儿都没喝,今儿个怎么就要了这芍药了呢?

    但是主子的命令,不得不遵,悻悻然接了,啐了一口。洛江离也不敢进去,他倒是不怕自己的姨娘姚蓁儿,实在是对这个伶牙俐齿的铃儿,心生敬畏、恐惧。

    姚蓁儿看到送进来的粉红芍药花,娇躯一震,险些晕了过去。

    “果然,是粉红的,他还记得这个颜色!”

    姚蓁儿站起,推开窗,看着窗外,默然,重复了三遍,然后将那芍药花,扔了出去。

    当年,他也是采了这般颜色的芍药。后来,果然离了,这一离别,就是十年。

    十年相见两茫茫,如今再见,桃花依旧笑春风,人面未去她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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