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第二百四十四章
南岳山,位于青州之东,锦林繁茂,乃青州宝山之一,其中设有仙院,以山作名,为南岳书院。
四大仙院之中,南岳书院算中流偏上,既不是最古朴的,也不是最拔尖的,不过其中鱼龙混杂却是出了名的。
袁赋痛恨张克木让书院名声扫地,却也心知这和自己的无能脱不开干系,而南方还留下诸多隐患,也有过错。
后来仙院被毁,只留破壁残垣,各大仙门只设了结界阵法防止魔修进犯,无人意图接下这堆烂摊子,青州便只剩下三个仙院了。
袁赋在南岳山很远的一座孤山安顿下来,山脚只有几个供人歇脚的茅屋破棚,破旧不堪,荒凉得连赶路人都不愿停留。
孤山离南岳相当遥远,但隔着雾气云海,朝东眺望,可以看见南岳影影绰绰的连绵身形。
虽然他执意离开修仙界,但他依旧挂念南岳,远没有他表现出的那般决绝干脆。
如今,袁赋已是凡人,因试药而比一般凡人还要虚弱一些,衣食住行耗费了他每天的心神,上山下山,种地打水,但袁赋乐在其中。
南岳山近期的身影十分模糊,雾气浓稠,和天上的阴云融合,好似一片灰蒙蒙的纱巾死死缠绕在一起。
袁赋推测大事将近,仙门须得谨慎藏起南岳山的踪迹。
不过,谨慎至此,似乎也没能防备住魔修。
袁赋听见了熟悉的轰鸣声,结界炸裂如同瓷器落地,脆响刺耳。
和那天一模一样,漆黑的剑光从天而降。
嗡鸣和念咒声似在震动地面,袁赋下意识俯身低头,手紧紧握着锄头,他一直不善战斗,但并不代表他毫无还手之力。
过了一会儿,袁赋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在战场之上。
然而下一瞬,战场就来了。
一股阴森霸道的灵气扑面而来,像一股旋风降临,卷走了周围的树木叶片。
袁赋几乎被掀翻在地,紧接着一个人从半空落下,翻身抬手,稳稳站立于不远的山石上。
被黑袍笼罩的女人定定看着袁赋。
锦林的枯叶在问雪周身旋转,她手持黑剑,血和灵气余光缓缓滴落,恰好落在翻好的土壤之中。
为了争取时间,似乎仙门弟子齐力将问雪传送到了远处。
袁赋浑身汗毛竖起,即便这已经是两人第三次相见。
第一次在白州,齐尹雁陷入苦战,袁赋与问雪对上,随后将齐尹雁救走,第二次在南岳书院,问雪摧毁结界,南秋试图抢走魔剑,当时袁赋也在场。
此时,第三回相见,问雪对袁赋依旧毫无印象,但从其姿势和态度亦能看出袁赋并非只是一个住在偏远山中的凡人。
袁赋以为自己会立即死在剑下,那股不详的魔气环绕在黑剑周围,犹如一团蛛网,隐藏在暗中的獠牙和毒液正蓄势待发。
问雪纹丝不动,眉眼好似石雕木刻,毫无生气,袁赋只得和她僵持,也不敢动。
云海之上黑白翻腾,空气似乎骤冷了几分,袁赋不止汗毛倒立,冷汗也在额头冒出。
灵气波动打破了两人的僵持,几条巨大的魔犬也被传送至此。
青州各派不但反应迅速,计划也相当周全,在书院旧址上留的印记已然损毁,后续赶来的修士在外围又补上了层层隐匿法术,显然,应对之策中也考虑到了她不认路这一点。
但他们把魔犬送来不太明智。
问雪稍许放心,有魔犬带路能节省不少时间。
袁赋的动作并未引起问雪的注意,但魔犬皮毛下藏着的符纸燃起的动静没逃过她的眼睛。
问雪只来得及将距离自己最近的魔犬踹飞出去,符纸上的法术眨眼间便已发动,狂风如刀刃飞旋,强横灵气炸开时空气都为之扭曲。
问雪抬手,将魔剑横于眼前,魔气迅速铺开,将她包裹其中,巨大的魔犬被炸成了碎片,恶臭腥气尚未散开便已被飞扬的尘土盖了过去。
袁赋躲在山石后面,但还是受到了波及,他丢开锄头,双手抱头,法术发动的同时,阴森的魔气竟然护住了他,凡人的躯壳只能感受到一股冰冷和不安,袁赋顾不得多想,他在半空飞了一会儿才撞到地面,陷入昏迷。
每只魔犬身上都藏了符箓,而符纸的每一处都刻着杀意,催动法术之人时机掌握得很妙,法术接连不断发动,好似连环杀阵,试图堵住每一条生路。
待烟尘散去,问雪完好无损地站了起来,而方圆几里已彻底被夷为平地,树木房屋乃至山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袁赋大概昏迷了几个呼吸,他清晰记得自己倒地时骨头脆响的动静,魔气缠绕在他的五脏六腑,使他免于落得和魔犬一个下场。
飞沙走石平静得极快,问雪完好的身影也迅速贴近他的眼前。
袁赋咳嗽了两声,擦了擦脸上的土。
等再一睁眼,问雪那张无动于衷的冷脸猛地出现在袁赋的视线中,近得像是要钻进他的眼球。
袁赋吃了一惊,发出近乎要窒息的抽气声。
问雪却不管他如何防备,只笃定地说:“你认识去南岳的路。”
袁赋坚决道:“我不会带你去。”
“这由不得你,”问雪的手指划过魔剑的剑身,那漆黑的长剑经历刚刚的动荡只是沾了一些尘土,手指擦过的位置留下两条细长的痕迹。
袁赋盯着魔剑上的纹路,细尘覆盖在漆黑的剑身上,让那些几乎看不见的刻痕明显了起来。
问雪手腕一翻,姿势从持剑变为了抱剑,袁赋一直盯着魔剑,目光呆滞,像丢了魂似的。
“去南岳。”
问雪站了起来,但袁赋立刻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鲜血喷洒出来,他便恢复了清醒。
问雪微微挑眉,睨着朝自己瞪眼的袁赋,“自讨苦吃……”
袁赋啐了口血,冷笑了一声,他似乎想说什么来嘲讽,但强行破除法术控制耗了他太多气力,他张了嘴,却只能吐出几个不成调的字儿。
问雪稍稍后扬了下头,“现在有骨气的人……不多见。”
袁赋嗤了一声,猛咳了两声,粗声粗气道:“要杀要剐随你,带路,不可能。”
问雪耸了一下肩膀,她抬手握住怀中剑的剑柄,“如你所愿。”
魔修有的是办法让他照办,不一定非要他活着。
问雪觉得有点可惜,她对有骨气又耿直的人总会高看一些,所以她一会儿下手会更迅速些,抽出他的魂魄时也会速战速决。
袁赋看着她手起剑落,连眼都没眨。
“没人教过你,问路要礼貌点么?”
问雪的剑停在半途,剑风被后方来的剑风冲散。
袁赋回头一看,消瘦的女修提着剑站在远处,脸色极臭,像是被人欠了钱,或是被人得罪了个彻底。
袁赋和她一对视上,对方便嘲讽似的勾了下唇角,“像我似的,礼貌地问了一下,劳驾去哪儿才能杀魔修,这不就来了?”
来人的气色算不得好,因其乖戾的表情更显阴鸷邪气,袁赋错愕地盯着她凹陷的面颊,问雪则眯着眼看她,并未说话。
双方僵持了一阵。
“……魔尊?”
对方咧嘴,手里的剑抬起,“再猜。”
问雪突然笑了一下,“齐尹雁。”
两人同时挽了个剑花,齐尹雁也笑了,“我还盼着等到你快死在我剑下时再报上名号呢。”
身着黑袍的女人绕过袁赋往别处走了两步,齐尹雁冷笑着跟她挪了位置。
“魔剑问雪,”一人先报了名字,“与剑同名。”
齐尹雁嫌弃似的砸了下嘴,“真麻烦,我的剑可没有名。”
问雪蹙眉,脸上隐约的笑意消失,“你不尊重于我。”
“……我之前想给它起名剑仁的,”齐尹雁瞪大了眼,无辜地晃了晃剑,“可惜我哥不准。”
用我的剑仁杀遍天下贱人,齐尹雁原本打算把这个当做自己行走修仙界的名头的,结果齐尹渊极力反对,齐尹雁干脆就不给剑命名,用一把无名剑打到了现在。
问雪似乎又要笑,“顽劣。”
“……还轮得到一个魔修来教训我?”齐尹雁朝袁赋抬了抬下巴,“走,别在这儿碍事。”
袁赋深知自己在这儿只会妨碍齐尹雁,坚定道:“撑住,南秋会赶过来。”
闻言,齐尹雁翻了个白眼,“她来搅什么局?”
大有要是南秋也碍手碍脚,她连南秋一块砍的架势。
袁赋对其性格已有对策,只瞧了她一眼,没再斗嘴,飞快地往远处走。
问雪盯着袁赋,齐尹雁猛地甩了下剑,长剑嗡鸣声将问雪的注意抓了回来。
“南秋不会来。”
齐尹雁又翻了个白眼,“她爱来不来。”
“很好,”问雪换了个姿势,剑尖指向齐尹雁,齐尹雁则因此微微一笑。
“三方同时发难,她脱不开身,望你也别跑去哪里救场。”
从某处传来个巨响和嘶鸣,那吼声与魔犬近似,但比魔犬恐怖千百倍。
齐尹雁朝那边看去,是南岳山的方向,赤红的云朵骤然炸开,仿佛远处一张纸被横着撕开,从中却冒出血来。
问雪朝那边歪了下头,“就像这样。”
繁育魔犬并不困难,只需死尸喂养,而死尸不一定非要人,魔犬自己的尸身也是养分。
苦战似乎激发了魔犬的狂性,不少魔犬吞噬同类,开始迅速进阶。
战况似有逆转。
齐尹雁耸肩,“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喜欢他们。”
问雪重复道:“很好。”
与此同时,那片血云却在迅速消退,大片的云朵几乎化为一条血线。
南岳山又迎来了一波仙家子弟,打头的两个居然长得一模一样。
重伤的修士被传送至安全之处,药香四散开来,将将被冲垮的秩序被迅速重整。
问雪的神识看到了神农门的标志,她挑了挑眉,“南秋会去哪里?”
剩下两个位置,苍木境和皇城,两地相隔甚远,她分身乏术。
齐尹雁恨不得连翻十个白眼,“干嘛非得是南秋?除了南秋,天底下的修士又不是都死光了。”
问雪不置可否,魔剑横起,似有毁天灭地之能。
见此,齐尹雁反而目露凶光,“来,一雪前耻。”
问雪长叹了一声,她又在耽误时间,必须速战速决,“不能太久。”
“一剑胜负,”这正合齐尹雁的意思。
第二处,苍木境入口前,枫倩和裴筠正躲在暗处面面相觑。
两人的目光似乎在骂:寻天剑宗怎么会知道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