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于殷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但看着不善,自然无意插话,他讨厌麻烦,要么永绝后患,要么躲到千里之外。
现在的距离不够远,也不够近。
南秋修为提升太快,她足够聪明,不会被情感左右,把柄落在这样的人手上,于殷感觉一圈圈绳索绕在自己脖子上,正慢慢收紧……
提起双生,于殷又不得不想起自己同胞的弟弟,被南秋些许的善意蒙蔽,就此放下了警惕,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因此死无葬身之地。
于殷感觉无法呼吸,他扫过那张平静的面孔,那波澜不惊的眼睛,那淡漠的笑容……
两人对视,于殷感觉颈间的绳子猛地往上一提。
南秋眼神毫无停顿地移开,全然没有抓着谁命脉的自觉,于殷垂眼看向自己腰间的药葫芦。
那里面有救人的药,也有杀人的毒。
当云海拨开,远处的缥缈楼阁若隐若现时于殷开口:“一会儿到了门口该选地方了,二位有什么喜好?”
迎面而来的连绵仙山掀开了遮羞的雾帘,青天碧海的边界模糊,如有一层烟雨笼罩,拢在周身的云波散开,此时更像在清澈透明的湖中惬意泛舟,湖底偏暗,从行舟上下竟能看见光线分明,竟是昼夜不同。
这半游离的小世界囊括了所有山川地域,并非由幻术构成,而是此处本就这般神奇,壮丽辽阔的,细腻温润的,暧昧模糊的……
瑰丽景象繁复多样让人眼花缭乱,视线中稍作停留的小船越来越多。
于殷还等着,南秋便说:“随你。”
苏文尘抱臂不悦道:“我们又没来过这里,由你来挑,注意分寸,别叫我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刁钻刻薄、颐指气使的态度于殷才习以为常,他慢悠悠地应下,从袖口掏出铃铛,手指在铃铛上敲了三下,铃声比一般的铃铛柔和许多,带着一丝古怪的甜美,伴随着铃声小船发动,慢慢悠悠往一处驶去。
欢仙舟的铃铛终于得以见到天日,过于精致的雕刻和铜制的外壳让它的光泽显得有些油腻,灵气运转时闪过细碎光芒,将将挽回一些仙器的颜面。
南秋的视线落在铃铛上,于殷像被针扎了一下,问:“你干什么?”
“我只是看看。”
南秋感觉于殷要跳起来打人,他刚一露面就对南秋表现出十足的紧绷和戒备,不论视线相交还是对话,反应皆异常强烈,这和他曾经随意怠惰的模样相去甚远。
南秋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只是看看,无意指摘什么。”
她并不介意于殷的无礼,好像她并没有把于殷这个人放在心上,他们双生的秘密也无足轻重一样。
于殷看起来更不高兴了,甚至有些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沮丧,南秋不懂,她皱了皱眉,并没有继续说话。
小船绕过烟云缭绕的群山,继续往里行进。
南秋扫过远处的风景,收回视线时恰好又与于殷对视,于殷欲言又止,南秋便等着他开口,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愤愤地沉默下来,手指摩擦铃铛像是要擦出火花。
于殷的眼神里没有敌意,这对于南秋来说足矣,其他的情绪算不上重要。
也许他想起自己曾为了隐瞒双生的秘密想要毒杀南秋,而如今南秋从最年轻的金丹修士变成了最年轻的元婴修士,害怕报复实属正常。
南秋替他的不安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但隐藏在不安焦躁下的恼怒依旧毫无道理,这的确令人困惑,她应该没有得罪过于殷……
苏文尘悄悄凑了过来,说:“我觉得他对你有点意思!”
“……你这眼睛抓紧时间去瞧瞧吧。”
再不去真该瞎了。
“真的!”面具后的眼里满是笃定,“我拿我这么多年的亲身经历打包票!绝对——错不了!”
南秋抗拒她热情的接近,但船就这么点地方,躲也躲不开,“你从哪里看出来的?你分明能看出来他对我不耐,说话都带着火气儿,我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
苏文尘晃了晃手指,正色道:“这是在闹别扭。”
“……和谁?”
“和你。”
南秋捂住额头,“太牵强了。”
“还有一种可能,你自己猜,”苏文尘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快动动你的小脑瓜!”
南秋假装没听见,苏文尘接着戳她,奈何南秋定力惊人,任她折腾,就是看着远处不说话。
苏文尘兴致丢了大半,只能自娱自乐着说:“傻丫头,他这是在吸引你的注意呢。”
南秋彻底无奈了,“你是不是偷看崔鲤的话本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我说真的呢。”
南秋敷衍地点点头,苏文尘失落道:“你怎么就不信啊?”
“……你怎么知道人家怎么想的?”南秋又看了一眼于殷,尽管掩饰得很好,但依旧能看出万分警戒的模样。
苏文尘理直气壮道:“因为我就是这样。”
“……”
南秋无话可说。
小舟走得越来越远,似乎往更里面飞去,天色从碧蓝向深翠转变,周围的雾气散开,露出开阔无垠的一面。
广阔的天地景色让人心胸畅快,南秋吐出一口浊气,让刚刚的话题就此结束。
于殷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更不知道和自己有关,只是冷不丁说:“我以为你会很抗拒来这种地方。”
南秋费解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贸然开口,于殷刻意追问:“难不成你很期待?”
“……如果我很期待,那不就坏事了?”
南秋的话另有所指,于殷这才猛地想起此行的目的,表情复杂地点点头,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你为什么心烦?”南秋直截了当发问,“是你不想接这差事,还是觉得我扫了你喝酒的兴致?”
于殷一愣,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啊?”
南秋实在想不通如何惹到了于殷,来欢仙舟验证魔尊的侵蚀程度是早就说定的事情,或许神农门门主的亲传弟子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宝贵的修炼时间浪费在此,或许是当年淑菊子一事让于萤涉险,作为哥哥,于殷不可避免地迁怒于她,总之他心里不爽,举手投足都难以掩盖真实的情绪。
南秋担心这会影响他对魔尊和南秋的判断。
于殷也知道自己无礼,给一个元婴女修甩脸子,一是太没风度,二是嫌自己命太长,他是神农门门主弟子不假,可神农门出事之后地位也就比剑宗好那么一点,他想拿身份做挡箭牌简直做梦。
南秋想宰了他只消动动手指。
于殷怕死,不然他不会和于萤提心吊胆相互假扮这么多年,惹恼南秋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南秋不滥杀无辜,但她凶残的事迹无人不知,于殷反省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从见到她开始就控制不住自己……
明知危险,为何要挑衅?
是有恃无恐觉得南秋能容忍么?
还是希望她能退让……亦或是露出不再那么淡漠温和的模样?
苏文尘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得意地对南秋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南秋还是困惑,但无意追究,苏文尘主动解释:“他在试探,因为你太平淡啦,好像和他是陌生人一样,所以他乱了阵脚就会刺激你,让你也慌乱起来,他平常肯定不是这样。”
她说得头头是道,逐条分析,好像这是什么深奥的法诀,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南秋听。
“一般内心高傲的都会以这样的态度面对心仪的人。”
苏文尘没直接说心上人,毕竟她还知道一个江遇裘,和南秋这么讲也是为了让她识人辨事,补上本该是南方还和纤云教给她的东西。
“别管他平日假装成什么样,瞧着什么都不上心,什么都随随便便,这个人我看得出来,骨子里肯定有点傲气,他想掌控全局就得让自己清醒,如果自己不清醒,那就让别人比他还不清醒……我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我知道。”
苏文尘毫不留情地剖析自己,“他们大多如此,想你另眼相看,想你为之慌乱,想你为之恼火抓狂,越把他当平常人,他就越愤怒,如果你示弱,他会得意但不会高兴,如果你冷脸斥责……”
南秋转头看她,“会如何?”
“会哭,”苏文尘突然敲了敲面具,故作俏皮,“肯定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委屈地哭,不会当面啦,要示弱还不如死了呢!”
南秋看着她,一言不发,背后乳白与翠□□限分明,随着小舟前行,二者相融,逐渐化为一片模糊柔和的颜色,光芒打在她侧脸上,像一圈金边环绕。
苏文尘不知怎的感觉自己的心事被看穿,那被柔光拢着的人仿佛无声地问了一句:你哭了吗?
苏文尘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鼓动她:“快翻脸,臭骂他!一会儿我们再偷偷看,看他会不会哭,我跟你说男的其实更爱哭鼻子!”
苏文尘想说但不敢说,其实她见过好几次南方还哭,有默默流泪,也有痛哭流涕,但都是为他的妻女。
泪水本是无用之物,更何况有真假一说,但苏文尘相信那是真情流露,没人会不为此动容。
南秋平静道:“我没有欺负人的癖好。”
苏文尘轻哼一声,“你不懂,那叫情调,就算是冷言冷语也甘之如饴。”
南秋说:“这不是情调,也不是高傲。”
这叫受虐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