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可惜崔鲤不能和高七文表明身份,在他眼里,崔鲤只是个写书人,因家中突逢变故无心下笔。
高七文以为自己误打误撞找对了地方,但哪有这么巧的事,他们是师徒,同门功法相互吸引,自会让他们相见。
便宜徒弟为了看话本后续竟用功法来换,常人觉得荒唐,崔鲤却觉得有趣,幻梦秘法说强不强,说弱不弱,对于胸无大志的人来说,秘法除了瞧热闹,没别的用处。
用来换名家的大作,再合适不过!
她崔鲤的作品值这个价钱!
找点乐子也无妨,不过崔鲤还是婉拒了,因为看别人为自己写的东西上蹿下跳真的很有意思。
桃树轻摆,摇来一阵清香,崔鲤手肘拄着桌子,托腮微笑,自言自语:“不知道他现在干什么呢?”
现在高七文正在鞭策同门,江遇裘和段琛自打上路,几乎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收到来自剑宗的传音,他们早就知道高七文是个烦人精,但没想到他烦人的功力正在与日俱增。
高七文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但情难自控,搞得连万谙宗主都来过问一二。
去问琴县这一趟并没有瞒着万谙,当年入梦术一事他也知情,现在一向沉稳的弟子变得心神不宁,万谙生怕他沉溺儿女私情走了弯路,天天提溜到跟前训话。
万谙越训,高七文就越催,最后万谙都无奈了,“你是修炼中人,知道执念过深有何危害吧?过于顽固,有害无益。”
高七文顽固执拗的性格用在钻研刀法上是刻苦,用在别处可就坏事了,当年唐鹤及用雷霆手段逼他改正,万谙不想用同样的方式苛待弟子,只叹了一声,说:“这事了结后你去闭关吧,到金丹再出来。”
高七文知道宗主的用意,讪笑应下,万谙再叹一口气,修行当中千难万险,只情劫难过,苟不群万剑之都栽在这上,闫念也没开好头,他不希望后辈再重蹈覆辙。
高七文如此,江遇裘亦是如此,万谙摸了摸下巴,问:“南秋有没有消息?”
高七文回没有,万谙想来也是,这丫头的动静不小,走到哪儿都少不了热闹,如今沉寂下来,倒是稀奇。
万谙有事找她,只是此事不急,也急不得,他放下一叠玉简,轻松道:“罢了,哪有魔修,哪就有她,用不着发愁。”
要找南秋的人不在少数,于殷几乎是捏着鼻子领了这苦差事,勒令欣喜若狂的于萤不准插手,自己则苦哈哈地满世界去找人。
大千世界,天南海北,找个人何其困难。
于殷愁得要命,这时齐尹雁找了上来,她余毒已清,气色好了不少,但神情愈发阴郁,修为大退,剑术却更加刁钻诡谲,令人望而生畏。
于殷不想触霉头,头疼怎么应付这位祖宗,齐尹雁抬了抬下巴,“找南秋,去白青两州交界。”
说罢便走了,留下于殷一个人莫名其妙。
原先齐尹雁在南秋手上留了印记,后来南秋突破元婴期,印记被强行破除,她是怎么知道南秋位置的?
过了一会儿,齐尹雁又来了,于殷以为是来催命的,赶忙道:“我马上就去!马上去!”
齐尹雁愣了下神,陡然冷脸问:“你说什么?”
“……我马上就去找南秋,”于殷原本都御空走人了,齐尹雁招招手就把他揪了回来。
于殷缩着脖子,试图装可怜争取时间,再找门主求救。
齐尹雁脸色异常难看,阴沉得仿佛和天空相映,都是一片灰蒙蒙要下雨的样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齐尹雁才问:“我刚才让你去哪儿?”
她原本就是阴晴不定的性子,又因为中了毒,身体大不如前,很多人说她再没有提升突破的可能,也许她自己也这么觉得,自此性格变得更加难以揣测,恐怕记忆也有些混乱,于殷没有把她的异样放在心上,如实告知了。
齐尹雁的脸色变得非常微妙,在于殷看来更有些灰白,配着她一身的药味,像个病弱阴郁的富家小姐,会因病痛而折磨下人的那种。
现在所有人都绕着她走,包括之前颇受她信赖的景浒,于殷头疼得厉害,师父齐尹渊忙着炼制新药,叫他自求多福。
师门别的没有,药多的是。
齐尹雁对此毫无察觉,或者根本不在乎小辈的惶恐,于殷只觉得难受,他既不想傻站在这里受苦,也不想去找南秋。
虽说齐尹渊和南秋有天道见证的约定,关于凝神煞心录的研究缺她不可,但已是元婴的修士未必那么配合,更何况那是个凶残人物,于殷并不想吃苦头。
不过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又不想于萤和南秋相见,这苦差事还是落到了他头上。
难受,实在难受。
原以为进了炼制仙药的门派便可远离苦痛,哪里想到人生还有如此之多其他的折磨。
于殷难受得抓耳挠腮,齐尹雁突然问:“齐尹渊让你怎……你打算怎么做?”
于殷不解其意,更惊奇她发问的原因,齐尹渊给他的任务也不是什么机密,先测试她对美人的反应,再把她请来神农门叙一叙旧。
“我和你一起,嗯,”没等他开口,齐尹雁强硬地打算同行,但于殷的冷汗刚冒出来,话语戛然而止,齐尹雁顿了顿,表情变得漫不经心,“不,我不会去……”
于殷松了口气,齐尹雁高深莫测地说:“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我斗胆问一句……您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于殷怀疑他这趟小命难保,一去难回。
“你就记住一句话,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去吧。”
齐尹雁笑了一声,她瘦削的面颊像刀锋剑尖,笑意闪过,就仿佛刀片贴着脖颈划了一下,于殷预感更加不妙。
为此他强行闯进齐尹渊的炼丹房,一炉上品药材直接作废,药渣中还能看出细碎的废料,里面有门主精心培育百年的药草。
于殷缩了缩头,心中开始叫悔不迭,齐尹渊恼火地挥挥手,烟熏火燎的味道随之散去,炉子的火灭了,但人的怒火烧得正旺。
“怎么回事?”
于殷小心翼翼把齐尹雁的古怪说了,这事其实传音也行,但他多了个心眼,想看看门主的反应。
齐尹渊的愤怒被茫然无措代替,他颇为复杂地看了弟子一眼,扭头又去挑拣药草,他背面竖着足有山高的浅色木抽柜,精致的小抽屉层层叠叠,也就巴掌大,每一个柜门都雕刻着不同的印记,附着的法术也各不相同,无数个把手和刻痕从远处看像一双双眼睛在盯着于殷。
齐尹渊平常都是靠灵力去取,于殷注意到他现在是去用手抓,褐色的干草从他指缝漏出,轻轻落回原处。
“……我知道你是担心被卷进去,”齐尹渊的嗓音低沉温和,“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
于殷说:“您知道我担心的到底是什么,弟子万分感谢师父的收留和教导,您说我们都是兄长,想法都是一样的。”
“是啊,”齐尹渊碾碎手指上的草渣,笑了笑,“我们都是兄长,得护着小的……为师知道你还记着南岳那事,叫他去帮忙却让他身陷险境,可那是后来才发生的,唐鹤及当时还是剑宗宗主,说一不二,他突然发难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让人措手不及,齐尹雁也在南岳,你觉得为师是有意要害他们么?”
“弟子不敢。”
齐尹渊当年被兄弟情深感动,收留并庇护这对双生子,他说他也是兄长,和于殷感同身受,师徒相处这么多年,于殷觉得他在放屁。
可即便如此,于殷还是得听他的话,和他像过家家一样表现得师徒情深,“搅扰师父炼丹,弟子深感愧疚。”
齐尹渊大度地笑了笑,说:“无妨,去吧,与你无关的事不要多管,自然可以全身而退。”
于殷一愣,背后汗毛唰的立了起来,但齐尹渊不再多言,只是背过身去继续准备炼丹材料。
于殷走后,齐尹渊仰头长叹,他掐指召唤灵契仆,吩咐道:“去找齐尹雁,叫上袁赋,把她带回来。”
灵契仆乃药草妖灵,身材矮小,肌肤如树皮,看着像个佝偻老者,实力不强,但胜在忠心,隐匿能力极强,是他养护的药草生了灵智,随后认他做主。
“主子,她现在还在神农门。”
“她想瞒我轻而易举,估计已经走了。”
齐尹渊倒掉刚刚做样子挑选的材料,重新在药柜间行走。
灵契仆应了一声,他是草木之灵,天生脑袋不大灵光,齐尹渊没说让他走,他便站在原地不动。
“走之前给于萤传句话,叫他……”齐尹渊喜欢用手直接比药量,全神贯注添药材时突然灵光一闪,“坏了,刚刚忘了加一味!”
看来没有于殷捣乱,那一炉药也注定浪费,齐尹渊不觉得可惜,避免再忘,他准备先把刚刚漏下的药材拿出来,灵契仆一言不发地站着,齐尹渊瞧了他一眼,拉开抽屉继续道:“于萤估计躲在老地方,你遁地过去,在结界外和他说我要他办件……”
话戛然而止。
齐尹渊把手从药柜小抽屉里撤了出来,他手里拿着的不是药,而是一张画纸。
纸上的画作过于拙劣,难以想象究竟出自何人之手,但背面的字写得不错,锋芒毕露,杀气腾腾——再插手就杀了你。
落款十分隐蔽,字迹秀气,被磨得只剩下一个南字。
齐尹渊静默良久,说:“不,什么都不用干,你退下吧。”